常袞並非第一次面聖,可回想起上一次面聖,也是九年前了,心情難免起伏、激動。他眼中盈滿了水光,進了門,禮儀周全的先向着永徽帝行了一禮,三呼萬歲。
永徽帝微笑道:「免禮吧,你的事兒,九江長公主都給朕說了,卷宗朕也看過了。只不過這些都是你一家之言,人證物證,只怕也很立不住腳。畢竟這其中的人,沒有一個是與你說的那個有同天本事的人又半分干係,自然要再慢慢核查。現在你再同朕說一說,你是怎麼發現那金礦的?」
常袞值得把方才在白馬寺說的話更加詳細的同永徽帝又說了一遍。話罷,長長一嘆,又向永徽帝強調道:「微臣勢單力薄,沒法把這些人都一一繩之以法。所以才到洛陽來告御狀。不過,微臣此番,並沒有打草驚蛇。而是把那些人悉數放了回去,臣離開後,得到的消息,說是那邊又繼續開礦了。陛下若是想查個清楚,眼下立時派人去,也許,很快就能將那幕後的人繩之以法了。」
永徽帝很是訝然,反問常袞道:「被你察覺了,他們竟還在繼續私開金礦,沒想着避一避風頭?」
常袞對這期間的究竟也很是糊塗,搖了搖頭,慚愧一笑,帶着自己的猜測,向永徽帝解釋道:「府里的吏曹曾來牟平縣要人,微臣手下縣丞,又同那吏曹暗中勾結,不僅想要裝作法曹的人,來把工人都提走。還想利用縣丞,把微臣手裏的卷宗和證據都一道給騙走了。微臣心裏一橫,索性假裝是被吏曹給說通,放了人,讓這些人又重新回去開礦。」
太后聽的這話,嗤的笑了出來,感嘆道:「這小縣令,還是個機靈的人,知道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只是你抓了你手底下的縣丞,又帶了兩個監工出了牟平縣,難道,到現在還沒有驚動你說的那個『手眼通天之人』?」
常袞規規矩矩地跪伏在地上,恭敬回太后的話道:「微臣也不清楚,只是微臣這一路平平安安地進了洛陽,沒有被人圍追堵截,想是在牟平縣衙的主薄很得力,真是幫着微臣給瞞住了。」
太后笑着看向永徽帝點了點頭,讚許地說道:「皇帝,哀家許久沒有看見這麼有趣的縣令了。<>自己的官職和身家性命都不顧,竟大公無私到這樣的地步。」太后說着,又轉頭看向了楊柒柒,問她道:「你瞧着,這為常大人可有沒有趣?」
楊柒柒陪着太后一笑,輕聲細語地說道:「回太后的話,這位常大人精忠報國,實在值得欽佩。可最令柒柒佩服之處,是他為了一個逃出牟平縣一路進洛陽的盜賊這樣鍥而不捨的追捕。那金礦的地方,可都已經出了牟平縣了!」楊柒柒似笑非笑的看了常袞一眼,無不恭敬地問他道:「常大人緣何會不遺餘力的追出那麼遠?」
常袞瞧不出楊柒柒說這番話的用意,可他能看出來,這個亭亭玉立,美貌動人的小姑娘,很得太后的讚賞與喜歡。
「微臣之所以對這個盜賊這樣鍥而不捨,是因為有八、九年的時間,微臣治下的牟平縣,無賊無盜,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常袞不疾不徐地把這話說出來。
萬春大長公主聞言,訝異地笑了出來,道:「這可就新鮮了,我還頭一次聽見一縣之令,說自己治下一片太平。」
九江長公主也是一笑,道:「可不是!常縣令別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吧!」
常袞俯身一拜,很坦然從容的求請道:「若是太后、皇上和幾位公主不信,但可請吏部考功司的大人,臣往年的政績,自是一目了然!再者,陛下也可派人去牟平縣詢問一二!」
永徽帝被常袞這樣一說,越發來了興致。即刻讓人去宣吏部尚書和考功司的主事覲見。
期間,自然又問了一些關於常袞發現私自開礦的疑點,常袞條理清晰的又把自己的算計向永徽帝複述了一遍。不多時,吏部尚書韋東塵便領着考功司的主事到了。
兩人得了皇帝的傳召,自然帶了歷年官員考功的本冊。聽聞永徽帝要看這些,兩人帶着幾個考功司的下臣立時去找。大燕各地的官員不少,每一年的優劣跡都記錄在冊。<>
永徽帝將這些本冊一一過目,果然看見關於常袞牟平縣刑獄的記錄,一片空白。自常袞上任之後,幾乎年年如此。
永徽帝顯然有些回不過神,他根本就想不通,常袞是怎麼做到十年如一日,讓牟平縣太平如此的。
太后隨手接過皇帝手上的檔冊,看完之後,忍不住微微一嘆,不悅的看向韋東塵問道:「這樣的人才,怎麼會明珠蒙塵?你們吏部成日裏都是做什麼吃的?」
韋東塵等人見太后動了怒氣,紛紛跪地,小心翼翼地回稟道:「這牟平縣雖然沒有刑獄,可常縣令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功績。官員考功,也要看功績,這是規矩……」
太后聽見這話,眉心蹙的更緊,根本不同韋東塵說話,而是向着永徽帝道:「官員的考功升遷,可是同大燕朝廷息息相關,更是同皇帝如何能更好的治理國家息息相關。放着這麼些墨守成規,不知變通的人在考功司,只怕朝中有無數如同常袞一樣的人才,都要明珠蒙塵!他們那榆木腦袋,連這點道理都想不通!」太后說着,揚聲向着韋東塵等人道:「常袞最大的功績,是牟平縣夜不閉戶。讓百姓能在他的治下安居樂業,這才是功績。而不是破獲了多少冤獄!發生惡事再治理,怎麼能及得上防患於未然?」
永徽帝恭恭敬敬地向着太后點頭,連連稱是,「兒臣會特別讓人去核查,把大燕各地,如常袞這樣的人一一挑出來的。」這話不用再深說,在座各位也能明白,皇帝這是打算重用常袞了!
常袞心裏也萬分激動,不自覺的就把目光落在了一臉雲淡風輕地楊柒柒的身上。可這位姑娘,方才是什麼表情,現在還是什麼表情。常袞隱隱覺得,她是有心幫自己,可現在看着她,又很抓不准。
之後,永徽帝又請常袞同他一道去觀風殿,想要細問他是如何治理牟平縣的。
楊柒柒心中自是大安。皇帝這樣的舉動,便是很相信常袞了。<>這等於在私自開礦這件事兒上劃出了一條無形的線,永徽帝與太后已經明顯的站在了常袞的這一面。那麼剩下的事兒,她只消等待東窗事發了!
常袞的出現,李氏和慕容時都不知道,先得着消息的竟是李貴妃。
在禁宮裏一向沒有什麼秘密,如李貴妃、皇后這等耳報通天的人。自然很快就知道了發生在化成院裏的事兒,畢竟這樣的事兒,太后與皇帝都沒有刻意的迴避隱瞞。一位大長公主、兩位長公主自宮外帶回來了一個莫名其妙的人,自然夠引人注目的。
李貴妃聽見「私開金礦」這四個字,心都涼了。可又不敢立時宣豫國公夫人進門,在這個關竅,做什麼都未免太點眼。思來想去,李貴妃只得讓人悄悄地去給慕容昭帶個口信,請他速速進宮來一趟。
結果,李貴妃傳見慕容時的信兒直到晚上慕容時才知道,可這時間已經落鎖,也很難進宮門了。第二日,慕容時趕在早朝之前,進宮向李貴妃請安。
李貴妃一夜未曾好睡,眼下是鴉青一片。聽見慕容時請安,立刻命人屏退左右,只留了慕容時和心腹的茗春在屋裏說話。
「昨兒個聽說九江長公主從宮外帶回來了一個什麼人,進宮來告御狀,告的是有人私開金礦!我這兩天眼皮跳得厲害,這人告的該不會是咱們吧?」
慕容時一怔,表情也格外嚴肅下來,道:「母妃說的可當真?這些日子,兒臣是半點兒消息都不曾聽到過。」
李貴妃緊張的坐直了身子,連連蹙眉道:「怎麼不當真!那人昨日在化成院見過你父皇了,當天被留在觀風殿,一直說到很晚。才放出宮去!」
慕容時儘管對開礦這件事兒沒插手,可也仔細留意着呢。李貴妃忽然這樣說,他倒是根本就不覺得,會有什麼事兒是能瞞過他眼睛的。
「母妃放心,之前讓人打點過的。但凡是那邊有什麼消息,或是有什麼差池,咱們都會第一時間收到消息的。兒臣這就讓人回去打聽,許是弄錯了!」
李貴妃緊張地點了點頭,再三叮囑慕容時,務必要謹慎一些,這才放慕容時去上朝。
常袞的突然到來,除去令李貴妃心驚膽寒外,還讓另外一個人也無比緊張起來,這自然是皇后。
太子私開金礦的事兒,皇后也是知道一二的。偏巧,從化成院裏的回來的消息是聽說有人私開金礦,被人告了。可具體談話的內容,皇后確實什麼都不知道的。她自然而然地對號入座到了太子的身上,立刻就讓人給長安那邊送去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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