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不長,只有八十六分鐘。
但在斷斷續續的看完之後,聞澈卻用了差不多一整晚的時間才緩和了壓抑的情緒。明明結局是那麼的大快人心,所有參與作惡的神職人員都被毀滅雙子親自手刃,他們在死前醜態畢露,還跪下不斷的訴說這有多對不起老神父……但聞澈卻無論如何都暢快不了。
電影導演的腦迴路和聞澈差不多,所以他安排的是毀滅雙子在復仇後放聲大哭。小演員演技不錯,把那份縱使所有壞人都死了,但最重要的人也回不來的傷心欲絕表現的入木三分。
&人罪有應得,好人卻並未得到好報……」這和聞澈從小以為的世界觀是截然不同的。
&要太被電影影響,雖然電影已經在力圖還原真相,主要脈絡也對,但我還是不得不說,整個故事還是無不充斥着導演、編劇的個人情感,對於毀滅雙子來說,這不過是一部同人而已。因為就我所知,毀滅雙子在最後可沒哭。」
林梢在心裏默默回憶着當年。他和林樹怎麼會哭呢?怎麼能哭呢?哭泣這種懦弱又無能的行為,早已經被毀滅雙子發誓要永遠的丟棄了。
聞澈則回憶起了他看過的榮耀的加布里埃號的事後視頻,林梢在看到他唯一的哥哥就炸死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刻,他的痛苦根本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但即便那樣了他也沒哭。因為哭泣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讓仇者看了笑話。
有些人的堅強,是因為他們除了堅強以外,就再沒有任何東西了。好比毀滅雙子。
&以,我才想替他們哭啊。」聞澈低頭,悶聲道,「也許我這樣想有點自大了,我知道我不能代表任何人,可我還是覺得等哪天他們真的哭了,那段過去才能算是被他們放下了。」
也就是說,至死毀滅雙子都沒對那段往事釋懷。
又怎麼可能釋懷的了呢?
林梢本打算在電影播完、聞澈情緒最低落的時候,就勸聞澈放棄參與和光明神教做對的事情。但……在聽到聞澈那一席話後,林梢不可能不動容。他也是人,更不用說他的穩定性本就不高,所以,他根本做不到繼續掩藏自己的情感,如常的和聞澈交流下去。
幾乎是在聞澈說他想一個人靜一靜的下一刻,林梢就起身退出了聞澈的房間。再不離開,他覺得他鐵定要暴露了,不是和聞澈怒吼發泄情緒,就是死死的抱住聞澈再也不放開。
聞澈做了一晚上的噩夢,林梢則在軍校的外骨骼裝甲訓練室里,發了一晚上的瘋。
陳校長第二天一早看到校用外骨骼裝甲的折損單時,差點犯了心臟病。幸好,還有總愛替徒弟操心的啞叔善後,他沒錢,但他有名,在他答應在聞澈的在校期間,他會無償替第一軍校每一年的畢業生進行經驗教學後,陳校長的臉色才終於不再那麼難看了。
遠在離宮的啞嬸在知道這事後,沉默許久,最後才幽幽的道:「我算是明白為什麼你教出來的孩子,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了。」
都說慈母多敗兒,慈父也沒差到哪裏去。
不過,怎麼說好呢,啞嬸事後也給毀滅雙子各寄了不少她做的好吃的。
林樹一邊在第三級站的訓練室里訓練,一邊和正在陪聞澈上課的弟弟林梢道:「啞嬸表達心疼的時候,從來都只有這一套,好像誰還是小孩子似的。」
林梢一邊點頭,一邊趁着教官不注意,默默塞了一塊手工糖到嘴裏,恩,真甜。
聞澈在聞到香味後回頭,林梢就順手也給聞澈塞了一塊,並用口型告訴他——專心上課,還有糖吃。
聞澈很快就開心了起來。
啞叔把這些小互動都看在了心裏,默默給老婆發信息:
咳,後事暫且不表,先說回聞澈在看完電影,做了一晚上噩夢的第二天,起床號吹響的那一刻,聞澈其實已經在醒來很久了。他只是一直躺在床上沒有起來,腦子裏亂糟糟的一團,他需要時間理順那些思緒。
這是聞澈第一次,在睡了一覺之後,仍然沒有忘記難過和煩惱。
這感覺肯定不好,甚至是糟透了。
不過,它卻也幫助聞澈在睜開眼的那一刻,堅定了內心中的一個想法——決不妥協。毀滅雙子當年屠了大教堂,其實只能算是治標不治本。沒了這個大教堂,還有下一個大教堂。
在訓練室練了一夜外骨骼裝甲訓練(or破壞?)的林梢,也沒有忘記他的職責,趕在聞澈出操之前,回到了聞澈的宿舍,和啞叔等人繼續盡職盡責的開始保證聞澈在校園內的人身安全。林梢沒有因為熬夜而變得萎靡,反而因為發泄了不少心中的暴戾,變得更加……精神奕奕。
而在看到聞澈的眼神的那一刻,林梢就明白一切都晚了,他失去了最適合勸聞澈回心轉意的時機,內心十分自責。
他是說,無論如何,他首先要保證的都是聞澈的安全,其次才是自己的小情緒,不是嗎?
啞叔打着手語,笨拙的安慰着林梢,無論如何,林梢都是他的徒弟,他希望他能開心一點,就像是聞澈一樣,
&說的?殿下根本不記得他和毀滅雙子有過什麼過往。」林梢此時正在專心注視着訓練場上嚴肅打拳的聞澈,小小少年,青澀挺拔,一招一式都再認真努力不過,「殿下想為毀滅雙子翻案,是因為他以為毀滅雙子是英雄烈士,不該背負那些罵名。但如果他知道我還活着呢?作為當事人的我,應該有權利勸阻殿下做傻事吧?」
啞叔急了,雖然他也覺得告訴聞澈代體的真相才是最合適的,但是……他們如今其實根本沒有誰敢真正意義上的得罪顧准。
&很清楚我要做什麼。殿下沒有他是男爵澈時的記憶,所以只要告訴他代體計劃,不告訴他別的不就完了?」毀滅雙子其實早就有此打算了,在他們得知聞澈對他們的印象其實不壞,甚至可以說十分不錯的時候。
只要聞澈不記得自己男爵澈,他也就不會因為只有少游和祝安犧牲了而覺得悲傷了,不是嗎?
啞叔很不想讓毀滅雙子和顧准起衝突,事實上,他不想讓任何人互相敵對,有z這個懸在所有人頭頂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他們實在是不應該再搞什麼內亂了。
&需要他同意了?」林梢嗤笑一聲,眉眼間俱是對顧準的不屑。
毀滅雙子從來都是不服管教的刺頭,哪怕如今他們需要依附顧准而活,也並不代表了他們就會安心的當顧準的狗。
&為前輩,我們總要教可愛的後輩一些人生道理的,不是嗎?」
好比宇宙不是你想怎樣,就能怎樣的。
事實上,明帝的代體已經暗中和毀滅雙子取得了聯繫。毀滅雙子不知道到底是誰在操縱明帝的代體,但至少他們可以肯定的是,對方和他們一樣,不會傷害聞澈,並且對顧准抱有很深的敵意。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嘛。
有了明帝的配合,告訴聞澈代體計劃簡直可以說是易如反掌。
啞叔經歷的比毀滅雙子多,性格也不像他們那樣偏激,他能感受的到,那個「明帝」很不對勁兒。
毀滅雙子卻覺得,明帝對不對勁兒都沒有關係,只要好用就行。
聞澈對這對師徒的對話一無所知,因為他在訓練場上被操練的有點慘,他這次月考的實戰成績……雖然比禾和好,但也就是只比禾和好了,勉強及格,這可並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成績。
&下,請再做三十組。」
語氣很客氣,下手卻一點都不客氣qaq聞澈的內心是崩潰的。
不過,其實在教官們心中,對聞澈的評價還是很高的。只聞澈從不抱怨,不會以勢壓人,就足夠他們對聞澈這個皇子另眼相待了。但也因此,教官們對聞澈只可能更嚴,絕無任何走後門的可能。他們看得出來,聞澈的底子很差,暗中揣測也許是因為聞澈才從一場大病中痊癒,但正是因為輸在起點,聞澈如今就應該努力了,不是嗎?
&可是班長,要做表率!」
&
在早操結束後的餐桌上,禾和終於有了和聞澈談話的時間:「你的決定呢?」
聞澈端着啞嬸寄給他的巧克力司康坐下,正與禾和、蘇半夏面對面,他說:「現在全帝國都知道你們是我的朋友,電影的事情你們根本沒打算遮掩自己身為投資人的身份,哪怕我說自己對此毫不知情,光明神教也不會信吧?」
&說了,光明神教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大部分信民心中你的形象,沒有與瀆神扯上關係。」禾和很清楚聞澈不想放棄,這是聞澈最後的反擊了,只要他能一一辯駁,聞澈就無話可說。
聞澈咬了一口手裏甜到掉牙的司康餅,整個人這才覺得舒服了一點,他喜歡吃甜食,因為總覺得那會化解全部的憂傷。
等細嚼慢咽、不緊不慢的吃掉二分之一司康餅之後,聞澈才慢條斯理的對禾和豎起了兩個指頭:「兩個問題。一,你考慮過,也許信民也不會相信我嗎?雖然我最後選擇了光明神,卻拋棄了自己的朋友,這可不是什麼好形象。二,你怎麼肯定曝光這件事,就一定會被人理解為我在瀆神呢?是的,也許一些極端分子會這麼想。但帝國更多的還是普通人,只要公關得當,我就只是在清理教會內的毒瘤!」
這些年明帝一直在倡導教會改革,雖有反覆,卻也讓不少人都開始傾向於了明帝。等光明神教的這件醜事暴露,那就再沒有什麼能阻止這份宗教改革的浪潮了。
&也說了,是公關得當,要是不得當呢?」禾和不想因為自己的私事,而讓自己的朋友去涉險。
聞澈挑眉,放下刀叉,以一種簡單粗暴的激將語調道:「我以為身為參謀的你,總能想到一個萬無一失的計劃。」
禾和表示他、他才不會上當呢!「我能想到的萬無一失的計劃,就是阻止你參合進來。」
最後一口司康進肚,聞澈在擦完嘴角,放下白色的絲綢方巾後,才長嘆一口氣道:「沒想到你是這樣的禾和。」
&是對不起啊,我就是這麼膽小。」
&投票決定吧,咱們三個人,同意我參與進來的請舉手。」在聞澈說完之後,他和蘇半夏就果斷的同時舉起了手。
「……」禾和以一種看叛徒的眼神看向蘇半夏。
蘇半夏不安的扯了扯自己的軍校服,她也不想叛變的,但是聞澈在早上的光腦里說得對,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今天是因為害怕連累到她,聞澈與禾和決定不讓她參與進來,她會怎麼想呢?真正的友誼不就是應該這樣嗎?有難同當!這才符合她的騎士哲學!
&以,蘇半夏早就在你那邊了,那你為什麼還說了這麼多?」禾和最後也只能妥協了。在他的內心深處,他其實也挺高興聞澈能如此堅持和他站在一起的。他是說,人的一生中能遇到幾個這樣的朋友呢?與他理想一致,且不畏懼任何強權,無論如何都堅定不移的要和他站在一邊。這樣的福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為如果你也答應了,我就不用讓你體驗這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了啊。」聞澈沖禾和眨了眨眼。
三角是最牢固的形狀,卻也是最難以維持平衡的關係。三個人的友誼里,一旦兩個人達成一致,另外一個人被置身事外,難免不會覺得有些失落。好比聞澈昨晚的感覺,他不想禾和也體會一次。
禾和哭笑不得的看着聞澈,和一臉認真點頭的蘇半夏,怎麼他反倒成了他們三人里最脆弱的了?
&是怕了你們了,既然我們終於達成了一致,那我們就來商量一下需要克服的第一道難關吧。」禾和很快重新調整了他的狀態。
聞澈與蘇半夏一起聚精會神的看向禾和,動腦子這種事,還是交給禾和比較好。為了說服禾和,聞澈已經是絞盡腦汁,暫時什麼都不想再想了。
&帝陛下。」
&聞澈&蘇半夏。
&什麼是我哥?他不會反對的。」聞澈並不覺得這是問題。明帝不喜歡光明神教,這幾乎已經是眾所周知的秘密了。他們揭露光明神教的醜聞,明帝支持還來不及,又怎麼會阻止呢?
皇室和光明神教的關係總是時好時壞。先帝時,皇室和光明神教的關係就不錯;但到了明帝這裏,關係就很冷淡了,說彼此相看兩厭都不為過。只不過因為外有侵略,內有叛軍,才讓皇室和光明神教不得不繼續違心的被捆綁在一起,過着貌合神離的日子。
禾和道:「陛下和光明神教過不去,不代表了他也希望你和光明神教過不去。事實上,哪怕是陛下,也沒有明着和光明神教過不去。」
&可能的啦,陛下那麼喜歡阿澈。」連蘇半夏這種粗神經,都能感覺到明帝對聞澈的百依百順。
&是因為在乎,才更不可能同意。」禾和由己多人,自覺他應該更了解明帝的這種心理一點——想給聞澈最好的一切,哪怕一丁點的風浪都不想讓他遇到,只想替他披荊斬棘,屠盡世間的一切不公。禾和為什麼了解?因為他漸漸差不多也快是這種思維了。
學來文與武,賣與帝王家。禾和其實一直希望自己能成為一代賢臣,輔佐一世明君。聞澈就是他遇到的他認為最適合帝國未來百年的仁善君主,他自然不希望他早夭於此。
&打賭嗎?」直到這個時候,聞澈還是對明帝很有信心的。
&什麼?陛下不同意,你就放棄?」禾和其實……也沒放棄過讓聞澈放棄,雖然二比一他輸了,他的內心也很開心。但是這個世界上很多事,並不能依照自己開心不開心來決斷。
&就賭!」
然後,聞澈就理所當然的賭輸了。
&聞澈一個月才能回皇宮一次,所以他和「明帝」商量這件事的時候,只能通過光腦。聞澈不可置信的看着光腦那頭的明帝,以為是光腦哪裏出了問題。「明帝」竟然也不贊同這件事。
&的,你沒聽錯,我不會同意的,阿澈。」一向對聞澈有求必應的「明帝」第一次扳起了臉。
&什麼?」聞澈倒也不是那種無理取鬧的孩子,不會覺得你不答應我,就是你不愛我了,我要哭死給你看。好吧,這是他的最後一步,他覺得在出此下策之前,他應該先聽聽明帝是怎麼想的。
&帝」想的很簡單,他不僅不會讓聞澈沾這種事,也不會讓聞澈的朋友沾這種事……因為他要親自動手。
作為一個「將死之人」,「明帝」覺得再沒有誰會比他更合適,去捅光明神教這個馬蜂窩。
而在「明帝」駕崩之前,他會努力為聞澈營造一個最適合的登基環境,不管是內憂外患,還是光明神教,都統統給他去死一死!
事實上,「明帝」已經和這一任光明神教的教宗接觸過了。
在聖女候補事件後,教宗終於知道了《第八宗罪》這部電影的存在,一如「明帝」想的那樣,善於腦補的教宗根本不相信這種事是幾個小孩子就能搞出來的。他的政治嗅覺,讓他敏感的腦補了這是「明帝」的陰謀。畢竟明帝垂死,這是眾所周知的消息,明帝在死前想拉着老對手一起死什麼的,這簡直太符合明帝一直以來心狠手辣的人設了。
教宗大人一如當年對獅鷲軍團的軍團長那樣,對明帝提出了一個他自認為明帝不會拒絕的交換條件:「我會親自在皇太弟的冊封儀式上,為他帶上皇太弟的王冠,送上代表了皇太弟一切的權杖——」
光明神教的教宗能在皇太弟的冊封儀式上,就親自出席,這代表着什麼已經不言而喻了。對聞澈絕對是百利而無一害,他會成為真正的萬民所向。
「——只要……」
只要什麼,教宗沒有說,但是他和「明帝」其實都心知肚明這個條件是什麼——壓下整件事的曝光。不只是電影的上映,所有的知情人都必須閉嘴,一如當年的毀滅雙子那樣。
&是我最大的誠意了,我的老朋友。」
&帝」笑了,他給出的答案是,毫不猶豫的拒絕:「你是了解我的,老朋友,我是絕對不會受你威脅的。」
&使你寶貝弟弟的冊封儀式上,光明神教會拒絕出席?外面都說您如何如何寵愛皇太弟,我看那也太言過其實了。」如果光明神教無人出席,哪怕皇太弟冊封成功,也代表着神的不認可,對聞澈的民眾支持率會是個不小的打擊。虎視眈眈的東方親王甚至可以因此而對聞澈發起不信任案。
&帝」冷哼一聲,阿澈的冊封,自然是由我親自為他戴上王冠,送給他權杖,有你這個糟老頭子什麼事?等光明神教一敗塗地的時候,皇太弟有沒有光明神教的祝福,很重要嗎?
&帝」和教宗就這樣再一次不歡而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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