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仙娥的一聲「爺爺」,哀怨淒涼,讓所有在場之人的心倏然怦動。
蔡京面對着鮮活的孫女,居然也禁不住地滴下幾點眼淚,他既喜又驚,有愧更恨。
有家難回,有親難認,蔡仙娥是欲哭無門,欲悲無淚,但她最終還是忍不住地抽泣了幾聲。
大堂內雖是一片肅然,卻有一股義憤的暗潮在涌動,天下知名的蔡京竟能做出這種天下少有之事。
短暫的沉默之後,蔡仙娥悲憤的聲音緩緩響起:「蔡老太師,你枉有學富五車,枉為朝綱首輔,枉讀天下詩書,連沒讀過書的人都能懂禮義,知廉恥,而你只從堆積如山的書中找到了『害人』兩個字;你的蠅頭小楷堪稱一絕,因此也算是一代宗師,你卻把手中的筆變成了殺人的刀。這些年來,難道你不知道全天下的人是怎樣罵你的?你就不怕哪一天會被唾沫星子淹死?」
蔡仙娥也沒說中蔡京的死法,他是被活活餓死的。幾年之後,金兵攻陷了東京,蔡京在逃亡之中連飯也要不到一口,落了個不得好死的下場。直到死前他才明白,世人對弄權誤國的大奸臣是何等的切齒痛恨。
蔡仙娥定定地看着蔡京,喊了武松一聲:「武將軍,請借刀一用。」
蔡仙娥要借用武松的刀,一下子又觸動了所有人的神經:莫不是蔡仙娥要自殺,但似乎現在找不出她要自殺的跡象和理由;她要殺掉蔡京,顯然是不合時宜,她不會去背負一個叛逆拭祖的罵名。那麼她要借武松的刀幹什麼?此時,也只有蔡京一人想着蔡仙娥要殺他。
武松想了一下,雖然不明究里,還是抽出戒刀遞到蔡仙娥的手中。正當蔡仙娥一手舉刀,一手抓住自己的頭髮之際,廳堂門口傳來一聲哭喊:「我的女兒,你可不能死啊。」哭喊着的米氏飛快挪動腳步撲向蔡仙娥,眾頭領和兵士自動地讓開了一條道。
原來米氏在蔡京、高俅的兩頂大轎離開蔡府後,立即着人備轎,帶了丫鬟、隨從,一路追尋、跟蹤着來到了陳橋驛。即使兒媳婦跟在公爹的屁股後面會被人笑話,但為了知道是誰殺了女兒,她也就顧不上這些了。
守在辦事處大門口的扈三娘,對米氏作了簡短的盤查,就領她前來大堂。米氏剛跨過大堂的門坎,一眼就看見自己的女兒還活着,驚喜得不由停住了腳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我女兒明明地活着,武松為什麼要說假話,好一本正經地叫我來看看?再看牆上的大字,米氏又象似明白了點什麼,不由心中暗罵武松的手段太卑鄙了,用下三濫的手法吧老太師賺到陳橋驛。
她正想着,卻見蔡仙娥從武鬆手中接過刀舉向自己的脖子,心裏一急就顧不了誥命夫人的體面,不由自主驚叫起來。
蔡仙娥見來了母親,心中自是驚喜,但她沒有移步,也沒有放下刀,仍是面色平靜地問米氏:「娘親,你怎麼來到這裏?」
「他們說你被人殺害,不知武松為什麼要欺騙人?」米氏說着來到蔡仙娥的身邊,伸手按下蔡仙娥手中舉着的刀,眼淚也隨之流了下來。
「娘,武將軍沒有欺騙你,我是被人救下來的。」
「是哪個天殺的對女兒下其毒手?」
蔡仙娥只是無言地動了動嘴唇就沒有了下文。
「夫人,你去問問蔡忠和也就知道了,他被關押在後院。」武松說了一句立即又否定了自己:「你還是問問你家的太師吧。」
孫二娘幾人也齊聲附和:「對,就問蔡京老賊。」
米氏心中算是徹底明白了,明白了武松當時不好說的原因,又是那老東西派人下的毒手。當初,當她得知蔡京曾派蔡忠和去追殺蔡仙娥,她就與蔡京大鬧了一場,蔡京答應以後不會再有類似事情發生。誰知他滿嘴假仁假義,仍是殺心又起。米氏心中徹底絕望,似乎倒有點幸災樂禍心理,虧得武松把這老東西哄來整治整治,這當朝太師歹毒得連牲畜都不如,眼中已沒有一點親情,連水中的黑魚也知護籽,而不惜以身犯險,中了漁人的釣鈎。
米氏對着蔡京狠狠呸了一口:「我要告訴大學士,讓他與你斷絕父子關係。」隨後,又伸手去拉蔡仙娥。
「仙娥,隨娘回家。」
「娘,我永遠也不會再回蔡府,請娘自己保重。」蔡仙娥說着用刀割下一把頭髮扔在地上,「我今削髮為證,蔡仙娥的生死從此與蔡府無關,老太師,你好自為之吧。」
蔡京大氣不敢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但卻讓人無法生出一絲同情之心。
時遷走過來指着蔡京的鼻子說:「論年紀,你是在受人尊老的行列;論歹毒,你應該下油鍋。」
高俅乘機接過話頭,為蔡京求起了情:「盧先鋒,老太師年紀大了,吃不了驚嚇,不如今天先讓他回去,有事明天再談。」
武松一眼看破了高俅想撤身溜號的心思。
「高太尉說得對,就讓蔡太師在一旁好好反思一下。正好,現在我有幾句話想對太尉說。」
「武將軍請說」。高俅面上露着微笑,心裏卻在打鼓,悔不該把矛頭無端引向了自己。
「太尉知我在幽州為什麼會打傷辛興宗?」
「不知」。
「那你知道你女婿陣亡的具體情況?」
高俅望着武松,臉上顯過陰雲,女兒現在守寡也是他的一塊心病。
「我們打下了檀州並交付於童貫,誰知卻被辛興宗丟了,致使龍威將軍呼延鈺在押送糧草去檀州的途中,不幸被遼人包圍,呼將軍力戰而亡。我之所以痛打了辛興宗,但不是為你,也不是為你的女兒,而是為了龍威將軍所顯示出呼延家的忠良本色」
高俅聽着,不覺也感到悲痛,但很快被武松的另一番話掃光。
「而你,高太尉,非但不知為呼將軍悲傷,為你女兒悲傷,卻夥同蔡太師、童貫及楊戩幾人處心積慮地施詭計對付梁山,論起來也是該殺的奸臣。我知道,或許有一天,我武松以及梁山眾兄弟會落在你們的手裏,但大丈夫何所為懼,就是死,也死得轟轟烈烈。」
高俅再也鎮靜不下去,臉色刷白,汗珠子呱呱落地。
盧俊義適時地咳了一聲,平息一下眾兄弟的激昂情緒,然後對蔡京說:「蔡太師,你的事還須我們多說嗎?」
「我認罪,我認罪,盧先鋒有什麼事需要我出力的,請儘管說,我。」蔡京說完又低下了頭。
「蔡太師,高太尉,我們梁山人進京,無有它意,只是為了向皇上說明暫不撤兵班師的理由。若現在就撤兵,別說還未收復的失地,就是打下的城池也很快又為遼占,或為金搶,百姓又將淪陷於水深火熱之中。我朝雖然與金訂立同盟共同征遼,但金國出兵了嗎?他是在坐收漁利,待征遼獲得勝利,金人必定會搶我燕雲之地。只有一舉破遼並拒金人於國門之外,我朝才能享有太平,我可以自豪地說,憑我梁山兄弟的一腔熱血,足可大破遼國。而身為一品朝臣的蔡太師,你有沒有憑良心想過國事,到底是出於什麼動機,每年都向小國進貢錢財?」
「老夫年邁昏聵,想得不周,今聽盧先鋒的一番教誨,頓開茅塞,覺得還是不撤兵為好。」
武松望着高俅:「高太尉以為呢?」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高俅的臉上掛着令人噁心的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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