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花一番情真意切的表白,把一顆**裸的心捧到武松的面前,使武松陡地感到了沉重的分量,他縱有千斤神力,兩臂也難以舉起潘金花的這顆心。
武松的心緒一下子大亂,潘金花的如此大義,自己相形見拙,覺得心胸確實有點狹隘了。他猛地抓起酒壺,頭一仰,「咕嚕咕嚕」向口中狠命地倒着辣酒,他要把心中的潮水全部押在酒下。
正在這時有兵士來報,朝中宿太尉派人前來速傳盧俊義副先鋒使進城說事。
盧俊義猜測宿元景要說之事無非兩個方面,不是征遼就是武松火燒玉虛宮,無論哪個都耽擱不得,連忙宣佈停宴,並簡單交代了幾句,有關武松與潘金花之間的情感瓜葛由他們自己解決,黃眉女則到扈三娘帳下聽用,劉慧娘拜師之事以後再說。盧俊義交代完畢,就與柴進匆匆進城去拜見宿元景。
盧俊義自帶人來到東京的陳橋驛後,只被宋徽宗召見一回就沒有了下文,蔡京、高俅、楊戩等高官也都避而不見,對於如何征遼之事毫無回音,只有宿元景偶爾來通通信息,讓盧俊義他們在陳橋驛耐心等待。
武松火燒玉虛宮,已在京城內傳得沸沸揚揚,武松自大名府到大田莊、又去清豐縣這一路上的所作所為,也都已先後傳到了東京,朝野上下為之震動,吵吵嚷嚷地要求嚴懲武松不貸。蔡京已得大名府的密報,知道蔡忠和落在了梁山人之手,他心中更是不安,整天躲在家裏,在挖空心思想着如何整治梁山的法兒。
眾朝官雖都說武松犯下了滔天大罪,若不處置,綱常不穩,可誰也沒有膽量跳出來直抒己見,他們怕被宋徽宗點名派遣去查辦此案,那不等於是自尋死路嗎?
天下確實沒有人敢去老虎頭上拍蒼蠅,絕對沒有。因此,對於武松火燒玉虛宮一事,吵嚷了一陣子又靜了下來,中書省、刑部裝聾作啞,蔡京、高俅幾人也閉口不言,弄得宋徽宗一籌莫展,坐立不安,好似這把火燒在他的屁股下面。昨晚,枕頭邊的陳麗卿哭哭笑笑,他答應一定要拿武松治罪,但與陳麗卿一陣纏綿之後,冷靜一想,就又下不了決心。
今天晌午,陳麗卿又得知武松大鬧土窯放跑了民工,就帶着她的父親陳希真,到御書房向宋徽宗哭訴武松的謀逆大罪,宋徽宗才又想起盧俊義一行人還在陳橋驛不是好事,忙派人傳宿元景前來見駕。
「宿愛卿,盧俊義等人不聽令旨而來,長住陳橋驛,終不是個事情,卿有何處置辦法?」
「啟奏皇上,前次盧俊義來朝晉見,所說的事情有三:其一,宋江不願班師,還要繼續與遼人打下去,意在收復全部失土,求得征遼功成圓滿,此是好事,跳不出什麼是非。其二,宋江奏請朝廷,即使與遼、金、西夏三國議和,也要顯示出我中邦大國的威儀,不能隨意向這些小國輸財貢物,這一條也無可非議。其三,盧俊義要當面向皇上奏述征遼的戰功,已求得對眾將士的封賞。這是可以理解的,征遼確實不易,那些被收復的失土是用八萬將士的性命代價換來的。以上三條,懇請皇上聖裁。」
宋徽宗臉含怒意說:「這些都有違朕意,現國力空虛,這仗還要無休止地打下去,朝廷消耗不起。再說,國家大事,當有國中之重臣來決議,宋江他一個小小的先鋒官卻來干擾,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對於封賞一事,朕原說過,待班師以後再論。可他們不聽宣召而來,還屢屢生事,那武松竟無視於朕,三番五次鬧騰,這次放火燒了玉虛宮,氣煞朕也。」
宋徽宗說着,怒不可耐地拍了一下龍案:「立即着刑部嚴加治罪。」
宿元景急忙又上前一步跪下:「皇上息怒,萬萬不可,請聽微臣細說。宋江握兵駐紮幽州,征遼大事未果,這利害關係皇上自明。武松屢屢生事,但戰功顯赫,是梁山大營的重量級人物,且智慧過人,上次連蔡太師都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宋江怎會捨得失去一條臂膀。皇上若非要治武松之罪,就是宋江不救,梁山的那一幫頭領也不會罷休,其後果將不堪設想。據臣所知,梁山的眾頭領,都為一個『義』字才唯宋江的號令是從,可責令宋江嚴加管束。宋江是個不可小覷的人物,皇上要想臣服梁山,只有抬愛宋江方成。」
宋徽宗何嘗不明白宿元景所說的道道,可讓武松逍遙自在,心中怒氣難平,陳麗卿那兒又無法交代,宋徽宗無奈地雙手支腮,伏在龍案上不語。
宋徽宗的茫然之狀,宿元景以為皇上在用心思考,不敢隨意吭聲。
好一會,宋徽宗才抬起頭對宿元景說:「他們的要求有違朕意,朕卻不好壓他們,但又恐他們長住這裏和騷擾京師,宿愛卿,代朕傳旨,命他們先回幽州,等朕思定之後,自和有旨頒發幽州。」
宿元景口稱「遵旨」,而心裏想的卻是:皇上啊,你這話等於白說,梁山人既然沒有遵旨班師,他們是有備而來,怎肯空手回去?
盧俊義和柴進趕到太尉府拜見宿元景,聽明了宿元景傳達的皇上令他們迴轉幽州待命的口諭。
「太尉大人,非是盧某等不願迴轉幽州,確係征遼事關重大,懇請太尉轉奏皇上,梁山人忠心報國絕無二心,現還有一大片國土淪陷於遼人之手,梁山人有雄心也有能力把遼人驅除。如是現在班師,豈不是白白犧牲了八萬將士的性命,功虧一簣之事將會遺恨無窮,因為遼人定會捲土重來。盧某按宋公明之將令,只能在陳橋驛等着皇上的旨意。」
盧俊義提出不願迴轉幽州,是宿元景意料之中的事情,也就沒有多說,只答應再次轉奏皇上,力爭有個圓滿的結局。
武松火燒玉虛宮一事,宿元景未有提及,盧俊義和柴進更沒敢多問。
在陳橋驛,當武松聽盧俊義一聲宣佈散宴後,如同得到大赦,就飛也似地逃了出去,他要躲到一個沒人的地方靜一靜,好好地梳理一下自己的思緒:潘金花拋在空中的綵球正隨風飄逸而來,自己該不該伸手接下,她可是潘金蓮的妹妹?
當初既已殺死西門慶,算是為哥哥報了大仇,為什麼還要用刀逼着潘金蓮呢?她被逼無奈而嫁給了哥哥,也是一個受害者;她是未經受住王婆的誘、惑,才做下了**的醜事......武松可說是第一次方真正想明白了這個問題。
雖往事已杳,但若要每天都面對着潘金花,自己的心中能會平靜無漾嗎?往事的潮水即使退去還會復來,不行,潘金花的那顆心萬萬不能碰。
武松想啊,想啊,如光有酒與肉那該多好,可偏偏生出了諸多的男人和女人、窮人和富人、善人和惡人,他竟覺得這個世界越來越難以面對,僅憑力氣、僅憑刀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潘金花在酒宴散後,悄悄來到孫二娘、扈三娘的房間,向她們打聽「武松身邊的那個女人」。
「二位姐姐,那年在曹州見到了三位姐姐,不知那一位姐姐現在何處?」
女人的心最為敏感,潘金花一問,孫二娘和扈三娘便知她的心思。
孫二娘不無傷感地說:「你問的是吳家妹子,她是當年二弟離開孟州十字坡,於半道上救下的一個苦難的姑娘,因她全家都死於惡人的刀下而無去處,就一路跟着二弟,直至上了梁山。多好的一個人兒,知書達禮,性格溫雅,後在曾頭市為救二弟喪了性命,被埋在梁山水泊,為此,二弟也差點送掉了半條命。」
潘金花聽了,心中是悲一半,喜一半。那個女人為救武松而死,說明她對武松愛得是何等的深切,潘金花不禁為之傷悲;喜的是自己不再有什麼思想顧慮,可以放開心懷追武松。於是潘金花對孫二娘、扈三娘說了一句:「我也可以做到為二郎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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