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一驚,蘇丞相倏然睜開眼,發現自己依然還在自己的書房。似乎只是打了個盹而已,但上官晨與花容容的聲音那麼真切。蘇丞相迷惑了,難道三王爺與王妃真的在夢境找他了?
與此同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是總管的聲音:「大人,宮裏來人請大人進宮。」
蘇丞相忽然就明白了,上官晨與花容容那麼匆忙消失,想必是察覺到有人靠近這裏吧。雖然不願意懷疑跟隨了自己幾十年的總管是無盡暗淵的人,但如今的情況,已經容不得他不去戒備了。
「知道,我會馬上進宮的。」蘇丞相將總管打發下去,暗暗道,難道是宮中發生了什麼大事?這麼急切地召他進宮。
蘇丞相也不敢耽擱太多時間,匆匆忙忙換上朝服往宮中趕去。
他是直接被帶到皇帝的寢宮,躺在床上的皇帝臉色蒼白得可怕,氣若遊絲的模樣仿佛隨時會斷氣。太醫院的御醫個個垂着腦袋站在一旁,無人言語,氣氛十分的沉默壓抑。
一看,蘇丞相就知道發生什麼事。大概是皇帝已經病入膏肓,無可救藥了。
而此時在皇帝身邊的,除了那些御醫以及宮殿裏的宮女奴僕,一個妃子也沒有。只有他這個朝中元老站在命不久矣的皇帝床邊。
似乎是感應到了蘇丞相的到來,皇帝微微睜開渾濁的眸子。半晌才有氣無力地道:「你們,都給朕下去,朕有話要跟丞相說。」
宮女太醫如臨大赦,舒了一口氣後紛紛魚貫而出。轉眼間,空曠的寢宮空無一人,寂靜得連針掉下來都聽得到。
「皇上。」蘇丞相上前行禮。
「愛卿不必多禮,朕找你前來,想必你也知道是為了什麼。」皇帝頓了頓,好似每一句話都用盡了他全身力氣,昔日凌厲睿智的眸子變得無神,「朕這一生的污點,抹在了晚年。倘若朕不曾觸碰神仙膏,朕還是那個英明神武人人敬仰的皇帝,可惜……」
「皇上……如今養好您的身子才是最緊要的,其餘的不要想太多了。」蘇丞相輕聲安慰。
皇帝沒有理會他的話,徑自說道:「當年,愛卿還是朕的帝師。當朕還是皇子的時候,大概是這一生最無憂的日子。可惜,一去不復返。朕此生,最對不起的就是晨兒。屬於他的父愛,朕從來就吝嗇得一分不給。到最後,還是朕親自下令殺了他.」
蘇丞相沉默不語,哪個帝皇會在駕崩前一刻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
「既然從一開始就對不起,朕也不會彌補什麼給他。朕知道自己時日不多,這遺詔,朕本該早立好,但是朕還是貪戀着人生。」皇帝閉了閉眸子,「只怕,老天也不會讓朕再繼續留戀下去了。朕駕崩後,皇位傳於太子上官玉。」
即使一早就有心理準備,蘇丞相還是有些詫異。上官玉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已經成為不是秘密的秘密了。他怎麼也不會相信,向皇帝這樣睿智的人,會一點都沒察覺。
只是身為臣子,他沒有那個資格懷疑九龍至尊的皇帝。他只能默默記下,擬好詔書給皇帝過目蓋章。
上官晨,縱使你做得再多,依舊抵不過一個女人在皇帝心中的位置!蘇丞相不由得替上官晨不值。
詔書一事完畢後,皇帝又扯着蘇丞相東拉西扯了許久。蘇丞相很有耐心地陪着皇帝,並一一回答他各種刁鑽的問題。
到最後,皇帝似乎終究還是沒有多餘的力氣再說些什麼,緩緩闔上了眸子。
蘇丞相在那雙眸子裏,看到了濃濃的期待。臨終前,皇帝其實最希望看到的,還是上官晨來送終吧。只可惜,這已經是不可能了。這個遺憾,皇帝一輩子都無法彌補了。
蘇丞相慢慢跪了下來,隨後,宮中響起了象徵國喪的鐘聲。一時間,皇宮裏各種悲痛的哭聲低泣響成一片。蘇丞相靜靜地跪在皇帝床前,聽着那些哭聲,真切的又有幾個呢?
後來的史書上記載,紫月國最後一個皇帝壽終正寢,他在位期間功績累累,勤政愛民。只是最後一年做出了種種令人唏噓不已的荒唐事,甚至親自下令殺了自己親生兒子。但較為客觀的史學家皆認為,他功大於過。
誰也不知道,這個功績赫赫的皇帝,其實是被一種無法戒除的毒藥害死。
蘇丞相不知道,在皇帝寢宮的角落裏,有兩個透明的身影隱身暗處,死死盯着床上一動不動的皇帝。
上官晨在皇帝閉眼的瞬間,緩緩跪下。雖然皇帝看不到他,但上官晨相信皇帝知道他來了。他極力克制着心中的悲痛,十指死死抓着地面。若他是個實體的話,十指肯定已經血跡累累。
花容容在一旁,緊緊閉着眼睛。皇帝雖然可恨,但臨死那一刻卻是那麼可憐。她知道,不管皇帝對他們做了什麼,上官晨都不會記恨他。她明白,此刻上官晨心中的悲痛,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真實的。
神仙膏帶來短暫的快樂,只會讓事後的皇帝更加痛苦。其實,皇帝這樣死去,對他來說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呢?
父皇,一路走好!
冥界是脫離四大種族的特別存在,不管是魔族還是神族抑或是妖族,都不能在死前去冥界。而他們是強行脫離肉身的魂魄,無法前往冥界送皇帝最後一程。
「走吧!」半晌之後,花容容輕輕地扯了扯上官晨衣服,「再逗留下去,夜淵會發現我們的。」
上官晨紋絲不動,他的臉上看不出哀傷之色,但眸子卻是無法抹去的悲痛。夜淵,這筆賬連帶母妃的,就算是灰飛煙滅我亦會向你要回來!他咬緊牙關,兩邊太陽穴都微微凸起。
「走吧!」花容容再次勸他,人死不能復生,倘若因為這樣被夜淵發現,實在不是什麼好事。這是花容容不願意看到的。
上官晨這時候才緩緩起身,在轉身邁了一步後忍不住回頭再次深深地看了眼皇帝已經閉上眼睛的模樣。這副畫面,死死地印刻在他腦海中永生抹不掉。
花容容不再猶豫,拉着上官晨閃身離去,不留一絲痕跡。
兩人回到破碎虛空,上官晨輕輕揮開花容容挽着他手臂的手,淡淡地說了句:「我想自己靜靜。」
花容容乖巧地鬆開手,看着上官晨一步步慢慢朝前面走去,沒有打擾他。她只是遙望着上官晨削弱的身影,鼻子微微酸澀起來,忍不住心疼。
花容容無法理解皇帝對上官晨的父愛,如果說是深沉,似乎他從來沒有讓上官晨做的那件事得到該有的讚賞。即使最後殺了上官晨是為了不讓上官晨淪落到被夜淵控制的地步,但花容容仍舊對皇帝抱有埋怨。
他們已經是沒有肉身的魂魄,在灰飛煙滅那一刻,是帝王之心與帝王之威將他們的魂魄解救了。沒有了肉身的他們,來到了這個蒼茫沒有盡頭的時空。花容容這才知道,原來破碎虛空是這麼一副模樣。
他們一直躲在破碎虛空,那些被流放的神,早就沒有了蹤影。想必是夜淵已經全部將他們魂魄吸取了,以至於那些神灰飛煙滅。但夜淵大概怎麼也沒想到,他們會躲在破碎虛空吧。
在這裏,花容容發現,上官晨有了很大的變化。仿佛是自身的力量的禁錮被突破了一般,不管她怎麼竭盡全力,上官晨依然能輕易追上她。而且,上官晨看着她的眼神,多了很多讓她看不懂的東西,好似憐惜,又更像是懊惱。
好幾次,上官晨對她欲言又止。
花容容雖然不確定,但隱隱感覺到上官晨似乎想起了前世的一切。只是,上官晨一直不肯對她坦白罷了。
其實上次,上官晨已經將無盡暗淵中能解他身上之毒另一味藥找到了。大概是因為上官晨從來沒有全然相信夜淵,沒人發現。
而如今到了破碎虛空,他們卻遲遲沒有找到另一味。花容容見上官晨這樣,只好微嘆了一口氣。轉而朝另一個方向走去,不管怎麼樣,也要先將舊毒解了,這樣才能只好他身上的傷。至於在無盡暗淵中的屍毒,只能另想辦法了。
花容容一直往前走,破碎虛空如它的名字一樣,沒有時間沒有空間。那白茫茫的一片,似乎讓人一直只是在原地踏步而已。
但花容容直到,破碎虛空其實是有盡頭。只是看起來無盡的循環,令人很容易就產生了錯覺隨後放棄。
身後有輕微的腳步聲,花容容猛地回身一看,卻是上官晨跟了上來。
「怎麼也跟來?」花容容等他走近,低聲問道。
上官晨望着她,理了理她額前的髮絲,「我不放心,畢竟破碎虛空跟無盡暗淵一樣,充滿了未知的危險。」
「對不起,晨,我連累了你。」花容容一臉愧疚。
上官晨笑笑,捏了捏她的鼻子,「什麼叫連累?這話我不愛聽。如果此生能這樣跟你在一起,對我來說也是上天的眷顧了。」
「晨,告訴我,你是不是想起了從前的一切?」頓了頓,花容容終是忍不住問出來。
上官晨深深地凝望着她,「只要我們現在好好的,從前對我們來說又有多大的關係呢?」
「話是這麼說,可是晨,魔神如今那麼強大,我們又怎麼才能戰勝他呢?」花容容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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