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的避而不見傷透了素娘的心,經此打擊,她再也不提要去見三娘子了,免得有個萬一,再被三娘子在心口狠狠插上一刀,只要他們沒有上門去,就可以安慰自己三娘子絕對不會這麼對待他們的。
她想通了以後,就將那個金鐲子用帕子包好了,讓門房中的人轉交給紅杏,一行人就去城裏鬧市區的店鋪中補充了食水等物品,準備繼續往南去了。他們大概還得走上個把月,才能到達青蒙山。
也許因為已經沒有了可以留戀的人和物,也有可能購物砍價可以讓她冷靜一下,反正到了採購東西的時候,素娘已經恢復到了往日裏精打細算雷厲風行的模樣。在這種時候,老中幼三代男人不拖她後腿就很好了,除了幫她提下東西,他們根本就派不上其他的用場。
往日裏每逢採購,十七郎就算再沒有精神,遇到了他喜歡的東西,還是會忍不住跑出來做下豬隊友,對他看上的東西表示出各種喜歡各種眼巴巴的捨不得,給素娘的砍價工作增加了許多難度。
今日,十七郎只是拉着顧放師兄的手,不聲不響地站在那裏,沒有對任何東西表示出一點點興趣。
素娘在心中忍不住嘆了口氣,哪怕十七郎面上表現得毫不在意,但是他必定還是被這些事傷透了心了。這種情況,素娘也無能為力,因為她的心中也是滿滿的悲涼以及無處可訴說的憤慨。
他們在某家食鋪里採購風乾的肉條的時候,有一青年男子手提用麻繩紮成一串的幾個紙包,從旁邊的鋪子裏面出來,他抬頭掃了一眼正在外面圍觀的三個大小男人,又隨意掃了鋪子裏面一眼,鋪子裏面光線稍暗,他只看到了一個女子的背影,耳中也隱約聽到了那位女子和掌柜的討價還價的聲音,他笑了笑,不以為意地往前走了。
一直走了好長一段距離,他才猛然醒悟過來為何他覺得那名女子的聲音聽着有些耳熟了。
原來是她,是素娘回來了!外面等着她的那個小娃娃應該就是三叔和三嬸在任上生的十七郎了!
他急沖沖地跑回去,很不湊巧,等到他趕到那裏,他們已經走了。
&五郎啊,不要慌,那幾位客人就住在長泰客棧,我這裏還有貨要給他們送去的,你去那裏找他們就行。」賣肉乾的鋪子老闆認識青年男子,見他聽說人走了就臉色大變,趕緊安慰他不要急。
&謝掌柜的,我這就去看看。」陸五郎急忙給他行了個禮,又急沖沖地跑了。
他沒有直接跑去長泰客棧,而是直接跑回了家。
五郎的阿母正坐在院子裏納鞋底,看到他直愣愣就沖了進來,跑得滿頭都是汗,一下子喘氣喘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被他的模樣嚇了一大跳,問道:「這是出了什麼事,你做什麼慌成這樣?」
她埋怨了幾句,又對着灶間喊道:「阿梅,給五郎倒碗水來。」
&來了!」阿梅,也就是五郎的妻子,很快就倒了一碗涼開水,走出來遞給了五郎。
陸五郎大口吸了幾次氣,胸口終於不再那麼難受了,他將水碗拿在了手裏,卻不忙着去喝,而是急急說道:「阿母,我見到素娘了,她帶着十七郎回到平縣來了。」
&是真的?」五郎的阿母聞言又驚又喜,「謝天謝地,總算是回來了。自從聽說九郎失去了音訊,十七郎也和素娘一起不知去向了,我這顆心就一直懸着。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五郎,你快去把十七郎接到家裏來,族裏咱們孤兒寡母的說不上話,但是只要咱們有口吃的,就不會讓十七郎餓着肚子。」
&母,你不要急,你聽我說,我聽掌柜的說了,他們買了不少易於保存的食水,看樣子是要出趟遠門。我肯定是要去接人的,但是他們如果行程已定,未必會和我回來,所以,阿母,我想準備點盤纏,如果他們不願過來,就送上盤纏,讓十七郎他們手頭方便一點。」陸五郎把他的想法和阿母細細說明了。
&該的,五郎你想得很妥當,盤纏先準備好了,如果他們實在不肯過來,你就將盤纏送上。不,不要說是盤纏,你說是盤纏素娘未必肯收下,十七郎還年幼,只會聽素娘的,就說這是咱們以前向她三嬸借的錢,現在有能力還上了。」五郎的阿母想了想,說出了更妥當的辦法。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就算素娘再要強,不願意受人恩惠,也沒有辦法推卻還債的錢吧。
&母的主意好,就這麼辦。」陸五郎發現這麼一說,素娘就算再不願意收下這些錢財,也是推無可推了,馬上就同意了。
母子倆商量好了,翻箱倒櫃,東拼西湊,好不容易湊足了十五串銅錢。陸五郎尋了個包袱皮,將銅錢都包了起來。五郎的阿母想了想,覺得有些簡薄,將耳環從耳朵上摘了下來,又將頭上的兩支銀釵也拔了下來,一起放進了包裹里。
&母,這些你留着吧,我還有塊不錯的硯台,也放進去,若是十七郎他們遇到了難處的時候可以當點錢……」五郎見阿母把阿父留給的首飾都取下來了,不由得出聲勸她。
&硯台像什麼話,這些首飾隨時可以當錢用,反正這些東西不當吃,也不當穿,不過是留個念想,如果你阿父知道是送給了十七郎他們,他也必是高興的,你三叔三嬸在世的時候,可沒少幫過我們。」五郎的阿母笑了笑,讓兒子不用再勸。
阿梅見婆婆連隨身的飾品都取下來了,她嫁過來的晚,三叔三嬸已經去任上了,沒見過他們的面,不過每年年節禮物過來,從不會忘了她,於是她也摘下了耳環,褪下了手腕上的銀鐲子,一起放進了包裹里。
當下,陸五郎就提着這個包裹去長泰客棧找素娘他們了。
他到了地方,向掌柜的一問,人果然住在這裏。掌柜的認識也認識陸五郎,見他來找人,就讓小二帶着他上樓去找客人。
小二領着他上了二樓,走到了走廊的盡頭,在門上敲了敲,陸五郎就聽到裏面有男子的聲音傳來:「是哪位?」
&我,五郎,陸五郎!」陸五郎馬上就報上了姓名。
不多時,門就打開了,素娘站在門口,見到是他,擠出了一個笑容,說道:「真的是五郎,好久不見了,進來說話吧。」
陸五郎向小二道了聲謝,就跟在素娘背後進屋了。屋裏一共有四個人,素娘和胡伯五郎都認識,還有個年輕人坐在床沿邊,剛才問話的應該就是他,陸五郎對上他的視線,朝他笑了笑,目光落在了床上的小娃娃身上。
&是十七郎吧,回來了就好。」他百感交集地說道。
&十七郎,十七郎來,這是你從兄五郎。」素娘居中介紹道。
水生從床上下來,向陸五郎行了一禮,喊道:「五阿兄好!」
&十七郎也好!」陸五郎也回了一禮,不過水生側身避過,沒有受他的禮。
然後,素娘又介紹了顧放,屋裏的眾人都認識了,大家才坐下來說話。
陸五郎問候了途中的情形幾句,就表明了來意,他想要接十七郎去他家去住。
&郎好意,十七郎本不該辭,不過郎君在世時,已經把十七郎託付給了他的至交好友,顧大郎就是來接我們的,這次我們回平縣是來祭拜郎君和夫人的,現在事畢,明日我們就要出發了。」這些推辭的話是素娘代替十七郎說的。
陸五郎對此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並不覺得意外,他將桌上的包裹往前推了一下,說道:「既然三叔早有安排,我就安心多了。這是我在三叔生前向三叔借的錢,此次十七郎一去,不知道何時才能見面,我就把錢帶來了,希望十七郎能代三叔收下,也好讓我從此無債一身輕。」
素娘開頭不知道五郎是來幹嘛的,說話都留了一個心眼,她的話好像把事情都說了,實際上有用的話一句都沒有,但是五郎現在來這麼一出,她本來腫脹的眼睛又有了些酸澀的感覺。
她看了看十七郎,水生也茫然地望着她,對這情形,兩個人都非常意外,其實顧放和胡伯也非常意外。
&個……」素娘原也是能說會道之人,從來就不怵與人交涉,但是五郎這種理由一擺,她一下子就沒詞了。
就如五郎的阿母預料的那樣,要送盤纏她好推卻,但是碰到來還債的她卻不好說話了。
她說沒這筆債,她有證據嗎?她說她不想收,人家要還的也不是她,而是他三叔,就算是十七郎,也是代父收下,沒他說有沒有這筆債的份。
&郎高義,素娘替我家郎君、夫人還有十七郎,鄭重謝過了!」素娘左右為難了一會兒,就有了決定,她站起身來,紅着眼睛,向陸五郎行了一個大禮。
&謝五阿兄,水生銘記在心。」水生也站起來,向五郎鄭重一禮。大恩不言謝,五從兄此番雪中送炭之情,他唯有記在心裏,留待他日再報了。
&用多禮,不用多禮,三叔三嬸幫過我們這麼多,我們都記着的。素娘,若此去順利,你就帶着十七郎在外住段時間,若是不順利,千萬記得要帶着十七郎回來,我會照顧十七郎的。」陸五郎向他們回了禮,又反覆交代素娘。
&娘知道了,五郎請放心,我會照顧好十七郎的。」素娘點了點頭,啞着嗓子說道。
彼此又說了一番話,五郎囉嗦地交代了一堆事情,眼見時候不早了,他才告辭離去。
待到晚上,屋裏只剩下了十七郎和素娘兩人,他倆說着悄悄話。
&話說,患難見真情,果然不是騙人的。平日裏說得花好月好也不是真的對你好,患難時願意伸把手的人才是真的好。」素娘喃喃說道,「郎君和夫人幫過不少人,落井下石的有,像五郎這樣肯記着他們好的也必然有,這樣就好,否則我真的太難過了。」
素娘本來被這個冷酷的世道傷透了心,不過見了陸五郎,心裏卻好受多了。
&以後誰對我好,我也會對他好的!」她有些釋懷了,但是水生卻從這件事裏得到了完全不一樣的人生體驗,雖然他這句話表面看着並無異樣的地方。
離開了平縣以後,一路上沒有什麼波折,大概是在五月中旬,他們終於順利到達了青蒙山。
一行人上了山,洗漱整理好了儀容,顧放讓人給素娘和胡伯安排了住的地方,自己就帶着小師弟去拜見老師了。
臨川先生大概五十多歲,儀表堂堂,美髯飄飄,仙氣滿滿,一眼望去就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
水生第一眼見到他,就被他的氣勢折服,很快就成了他的腦殘粉。
臨川先生自身並無子嗣,對那些哭鬧不休蠻不講理的熊孩子也是向來不喜的,但是對又可愛又乖巧,眼睛會忽閃忽閃發亮,不管你說什麼都是一副「哇,老師好厲害!」的水生,他沒過多久也喜歡上了,畢竟這樣的漂亮乖小孩,讓人討厭也是很難的。
很快,他就收下水生做了關門弟子,並為他取名為原,從此以後,水生的大名就是陸原了,水生這個乳名連他老師都不再叫,其他人更不可能這麼叫他了。
收徒儀式完畢後,師徒兩人對坐,臨川先生開始詢問小弟子的志向了:「阿原想學哪些技藝呢?為師比較精通的是縱橫之道,不過其他雜學也有涉獵,雖不敢自詡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些,阿原想學什麼都可以。」
水生,以後就是陸原了,他思考了半晌,說道:「老師的縱橫之道弟子肯定要學的,其他的,弟子想學稼穡之術。弟子想要學會造那種能在天上播種的鐵鳥,能在地里耕地的鐵牛,能夠自己碾米的鐵磨,讓百姓可以種更多的田,收更多的糧,讓天下百姓不再被饑荒困擾。」
這樣的種田方式是小寶哥的夢想,現在小寶哥恐怕是沒辦法實現了,他願意幫小寶哥去實現這個願望。
臨川先生本來摸着鬍子,聽到小弟子說完這段話,用滿懷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好像認為他一定能夠做到,嚇得他手一抖,差點拔掉了一大把鬍子。
他咳嗽了一聲,說道:「想學稼穡之術沒問題,不過這樣的稼穡之術恐怕是神仙手段,咱先不要這麼好高騖遠,先從最簡單的東西,比如造水車之類的開始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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