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年之姬 第二十五章:爸爸是自殺的?

    因為沒有多少親戚到來，柳如的葬禮很快也就結束了。

    若清不明白為什么舅舅要把媽媽葬在這公墳之內。依邵陽是葬在了老家的祖墳周圍，王叔叔說那是爸爸曾經透露過落葉後想歸根的想法，沒想到那麼快就落葉了，王叔叔便按照爸爸的心愿去做了。而柳如，是葬在外公外婆的身旁。媽媽是出嫁之人，為何不葬在夫家之地？

    若清眼淚早已流干，迷惘的站在墓前。葬禮的怪異，自己家裏親戚對媽媽已故這件事的冷漠，還有姑婆的那番話，一切都莫名其妙，卻讓她變得更加難過。

    啊，你終於可以和爸爸相見了，一定很開心吧，媽媽？

    「若清，走吧，走吧。」舅舅喊着若清，他不想外甥女在此待太久。

    舅媽吵鬧的聲音總是能無處不在。

    「若清，跟我們回去，這裏陰森森的。」

    「舅舅，我想再陪一會媽媽，你們回去吧。」

    舅舅看着若清這般固執，也不說什麼了，跟着舅媽走了。

    若清望着墓碑上柳如的照片，露出了微笑，她對吳玫說：「你看，我媽媽年輕時候多美，對吧？」

    吳玫也盯着墓碑上的照片看的出了神，雖然若清長的一臉高清和冷眼，卻沒想到她母親是如此美麗。

    「啊，是啊，媽媽年輕的時候真的好美。」

    眼淚划過若清的臉。

    「我想，一定是這美麗的容顏，才讓我爸爸又愛又恨吧，最後拋下她和我獨自去了天堂。」

    「若清……」

    吳玫伸手抱着若清，手輕輕的拍打着她的後背，像是一個母親安慰自己的女兒。

    「都過去了，以後我們都要堅強，路很長，我們一起加油！」

    若清，最討厭別人對她身世的憐憫和同情。它們像是一堆鹽，一出現，就會往她的傷口撲上去，疼得她滿地打滾。但她知道吳玫是善意的，是因為擔心她才跟隨着她到了這裏。現如今，媽媽也不在了，舅舅又被舅媽管的死死的，身邊也沒了什麼親人，唯一能依靠的就是這幫朋友了啊！這樣一想，若清就不那麼敏感了。

    「恩，我要堅強！我們走吧。」

    「好。」

    吳玫走在若清身後，倆人往公路方向走去。才過了2日，若清就瘦了一圈，原本就單薄的身體看起來更加楚楚動人，風一吹，隨時就會被颳了去。

    「吳玫，我想，要不我回去看看我爸爸吧。」

    恩？！

    吳玫好不容易才把若清往家裏趕，怎麼能又讓她…….

    「學校還有課呢，再說你前不久不是剛去了嗎？回鄉下，你舅舅是不會同意的。」

    「哦，對了，我先走唯一的家長就是舅舅舅媽了。」若清悠悠的說着，毫無感情。她想回鄉下去看看爸爸，跟爸爸說會話，問爸爸見到媽媽開心嗎？對了，還有王叔叔！他為什麼不來媽媽的葬禮？他是爸爸最要好的朋友，為什麼不來？

    「我們明天回學校吧。」若清突然轉過身，沖吳玫笑着說到，仿佛剛剛的陰霾都是夢一樣。

    吳玫有點詫異，呆呆的看着若清。

    「哦，好啊。」

    ——

    「若清，我們為什麼不回你舅舅家？」吳玫一路上的疑問越來越多，對若清家族的冷漠感到很意外。家族人雖然少，但也不至於葬禮如此冷清。幾乎全是若清媽媽這邊的親戚，而依家的人，只零零星星的來了5個。其中有一個老太太，抱着若清不停的抹淚。還說什麼苦命的孩子，你爸爸最苦命了，這女人早該去底下跟你爸爸道歉了。而若清的舅媽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但對若清是不敢不好，只是對已故的柳如，好像也沒有一句好話。大家都仿佛覺得這一刻似乎應該來的更早，這是都是大家所期待的？

    若清媽媽的死，難道是大家所期待的？

    ——苦命的孩子，你爸爸最苦命了，這女人早該去底下跟你爸爸道歉了。

    這話一直在吳玫的腦子裏，這種情況下也不能問若清，一個人心裏不停的打鼓。現如今，若清又不是回舅舅家，那是去哪裏呢？想到若清家族的複雜，她心裏不免打了個冷顫。

    「我爸爸有個很要好的朋友，以前是我們家廠子裏的財務，我好久沒有去看看他了，明天我們就要回學校了，下次回來不知道要何時了，我想今天就去看看他。」

    「快到了，師傅，就是前面那個小區。」若清指着前面的路口跟司機和吳玫說。

    王叔叔不來媽媽的葬禮，根本說不過去。爸爸離去的那天，奶奶和王叔叔看媽媽的眼神，她一直忘不了。

    所有的人都說爸爸是因為工廠倒閉才選擇了自殺的。

    但是若清不相信，爸爸這麼開朗積極的一個人，工廠倒閉這種事不會讓爸爸選擇自殺，更不可能拋下自己。

    那爸爸到底是因為什麼自殺的呢？這個疑團，在無數個夜晚造訪若清。

    不知不覺若清和吳玫就走到了王小劍家門口，已經傍晚時分了。開門的是王小劍的老婆，那個他撿回來的老婆。

    「啊！若清啊！來來來，進來！」她還是那麼熱情，對待若清。

    王小劍從廚房走出來，看到若清如此消瘦的臉龐，眉頭都皺了起來。他扯下圍裙，伸手示意自己的老婆過來接手廚房的活。倆人依舊那麼默契，只要王小劍一個動作，她就明白接下來自己該如何配合他。

    「王叔叔，好久沒來看你了。」

    王小劍還像若清小時候那般，伸手去撫摸她的頭髮，微笑着眼睛已經可以眯成一條線了。

    「小丫頭，你能來看叔叔，叔叔就感動不已了啊！」

    可能是叔叔的微笑太過勉強，太過溫柔，勾起了若清隱藏在心裏的所有悲傷。她突然抱着王小劍哭了起來。

    這個舉動把王小劍嚇壞了，他的手高高舉起，然後怔怔幾分鐘就落下抱着若清。啊！可憐的孩子啊！依邵陽，你這是造的什麼孽啊！一下子他也想起了所有的過往，依邵陽的臉就浮現在他的眼前。

    「孩子，哭吧，哭吧。」

    站在一旁的吳玫被嚇壞了，王小劍的老婆走過來拉着她進了廚房。「讓她哭會，你來幫我手，我做些她喜歡吃的菜。」

    若清哇哇大哭，想把心裏的苦和對爸爸的思念都哭出來。

    幾分鐘後。

    若清抹了抹眼角的累，抽噎着說：「叔叔，我想吃阿姨煮的甜酸魚。」

    「好好好，我吃甜酸魚，你在這坐着，我和你阿姨給你做好吃的。」

    若清在沙發上坐着，看着王叔叔和阿姨和吳玫在廚房忙碌的身影。好像看到了爸爸和媽媽在廚房忙碌的樣子，也看到了爸爸帶自己來到王叔叔家趁飯的場景，不斷的抹淚。

    「哎呀！老王，你着魚鱗沒刮乾淨啊！」

    「哪裏沒刮乾淨！」

    「哎呀，你真是老了啊！你看，這裏不是還有一大片嗎？」

    「我老了，你不會老嗎？」

    「阿姨，這個魚鱗我來刮吧，我年輕！」

    「哎呀，你這個小丫頭，你是說我老了？！」

    「哈哈哈哈！」

    不知是勉強還是自然，廚房裏時不時的傳來了吵鬧聲和笑聲。菜的香味溢滿了整個屋子，這小家和睦的場景，若清怕是再也過不上了。

    很快大家端着菜，餐桌上陸陸續續的擺滿了8道菜，基本上都是若清愛吃的。

    「若清，來，嘗嘗你阿姨做的甜酸魚，看看功力有沒有長進。」王小劍夾了一大塊魚到若清的碗裏，然後又夾了一大塊給吳玫。

    「小丫頭，雖然你說我老了，但是我不生氣啊，來，你也嘗嘗，這可是你阿姨最得意的手藝啊，若清小時候經常為了吃她阿姨做的菜賴在我們家呢！」

    若清破涕為笑。

    「叔，我哪有啊！」

    吳玫和若清吃了一口魚，露出驚喜的神情。

    「哇！阿姨，你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這魚更加鮮美了，好吃。」

    「對啊！阿姨，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魚了！」吳玫的讚美之詞像河水一樣滔滔不絕。

    王小劍不斷的夾菜給若清，若清的婉變得像一座小山一樣。

    「叔，你別夾了，我自己夾，你看我碗裏都盛不下了呢。」

    「哦哦！好好！你自己來，哈哈哈！」王小劍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條線。

    阿姨太過耿直，一語打破了短暫的歡樂。

    「若清啊，今晚在我們家裏吃飯，你舅舅舅媽知道嗎？」

    若清怔住了，想起了自己來王叔叔家裏的目的。她放下手裏的碗和筷子，笑着對阿姨說：「恩，說過了。」坐在她旁邊的吳玫也放下了筷子，莫名其妙跟着若清來到這個家裏，又跟着這對夫妻演着莫名其妙的戲。

    王小劍瞪了一眼自己的妻子。

    「你這人怎麼這麼說話呢，若清是不懂事的孩子嗎？肯定是要打招呼的啊！」

    阿姨也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了，尷尬的大笑起來。

    「對對對！你看我，也跟你一樣，老咯老咯！來，若清，吃菜。」

    雖然王小劍想努力過了這一個尷尬的時刻，但若清卻吃不下去了。她眼裏的淚水打滾，隨時要掉下來。

    「叔，我媽媽葬禮，你，為什麼沒有在場……」

    她知道這樣問王叔很奇怪，但是所有的疑團，她已經下定決心要解開了。

    王小劍知道躲不過，也放下了手裏的碗筷，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哎……」

    欲言又止，似乎有很多很多故事在他的肚子裏。

    「若清，我這幾日太忙了，見你舅舅他們打理的還好，就不過去了。畢竟，你知道我和你爸爸是好朋友，但和你媽媽卻不是，也沒有什麼來往，作為一個外人，不出現也好啊。免得你媽媽家那邊看見我會想起你爸爸，對吧？」

    王小劍說的有理有據，師出有名。作為外人，他確實可以不出現在柳如的葬禮上。作為依邵陽的昔日好友，他不出現也是對大家都好。而作為他本人，不出現時極好的，他怕克制不住自己遷怒於已故的柳如。這麼多年了，他從來沒有放下過依邵陽的死。他曾經無數個夜裏，想要衝到依邵陽家裏，把那個禍害依邵陽的女人給親手解決了。但是他不能，他有家庭，依邵陽有若清，她不能沒有了爸爸又沒有了媽媽。

    若清低着頭，眼淚嗒嗒嗒的打在碗裏。

    「叔，我知道，你一定知道我爸爸為什麼自殺。」

    自殺？

    吳玫心裏整個人都懵了。她沒有想到事情有如此複雜，沒有想到若清背負的過去比他們想像的還要複雜和沉重。她有點接受不了，因為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若清平日裏在她們面前表現的笑容難道都是假的？都是那麼勉強裝出來的嗎？太可怕了！

    王小劍夫妻倆人聽到若清說出自殺二字，也勾起了過去的一幕幕。

    那邊海，王小劍的呼喊，依邵陽的離去，醫院裏傳來的哭喊，依邵陽母親的離去……好像倒帶一樣，開始播放着。王小劍最不願意想起的畫面，此時他心裏苦極了，卻沒辦法訴說。

    「若清……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大人的事你不要再追究了好嗎？」王小劍帶着懇請的目光看着若清。對，他是從心底里的懇請，懇請若清不要掀開那些痛苦的過往。

    「不，叔，我想知道。」若清是鐵了心要知道真相，語氣里的堅定差點讓王小劍立刻道出過往。

    「若清，你別為難你叔叔了，未來你的日子還很長，我們要往前看，好嗎？」

    阿姨想攔住若清，語氣里全是不安，她不知道真相出來會變成什麼樣的局面。但作為長輩，他們有義務要維護若清的記憶很成長環境。

    王小劍執意不肯說出當年的事，他想這也是依邵陽想的，不能給若清心裏再造成傷害了。

    「若清，你爸爸，確實是因為廠里的資金斷了，壓力太大而選擇那樣的方式離開了我們。」

    這個說話，若清已經從小聽到大。有善意的，有取笑的，有同情的……總之，她已經厭煩至極。王小劍的話讓若清情緒開始暴動。

    「那你為什麼不去我媽媽的葬禮！」若清衝着王小劍咆哮起來，毫無徵兆。吳玫和王小劍夫妻二人被嚇了一跳。她們驚慌的看着二人。

    王小劍知道滿不下去了，邵陽啊，我對不起你了啊！

    哎！心裏一陣嘆息。

    「你……爸爸，確實是自殺的。但，自殺的理由，大部分是因為工廠的事，其他的你爸爸也沒有跟我透露過，我不太清楚。你媽媽，我和她確實來往不多，只知道她嫁給你爸爸之前，在鎮上很出名，因為美貌，也因為她當時和名門公子李德陽的關係……」王小劍不再說下去了。

    李德陽？！

    李澈的爸爸？

    若清仿佛要暈過去了。她沒有想到自己的媽媽，竟然還和李澈的爸爸有關係。

    「叔，這跟我爸爸有什麼關係？那是她嫁給我爸爸之前的事。」

    王小劍搖了搖頭。

    「若清，哎，就是你媽媽，害了你爸爸啊！」

    若清騰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眼睛睜的很大。沒有想到，自己這麼多年猜測的竟然是真的，她猶如噩夢成真一般，陷入恐慌和憤怒。

    「李德陽後來找過你媽媽，你爸爸想跟你媽媽離婚，你媽媽不肯。再後來，李德陽在工廠的資金上動了手腳，最後……工廠支撐不下去了。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王小劍不敢把全部真相告訴若清，那太殘忍了。

    若清低着頭，眼淚嗒嗒嗒的繼續往下掉。吳玫嚇得不敢說話了，他不知道李德陽是誰，但她從王叔叔的話中聽得出還有更複雜的故事，她不知道此時該以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安慰若清。

    王小劍手托着自己的額頭，也不言語了。王小劍的妻子想張口說些什麼，但是有止住了。她知道丈夫很為難，很難過，故意隱瞞了一部分真相。

    四人陷入了寂靜。

    果然，媽媽是個不貞之人。若清找到了當年奶奶對媽媽不待見的理由，此刻家裏的一切矛盾，仿佛都有了解釋。但，有何用呢？爸爸沒了，奶奶沒了，媽媽也沒了，誰對誰錯？自己為什麼要挖出這個真相呢？都是已故之人造孽，得知真相的如今，只會想蜘蛛網一樣把自己層層困住，寸步難行。

    「我知道了，叔，謝謝你告訴我真相。」若清抬起頭看着王小劍，露出了一絲勉強的笑容。

    「叔說的對，這都是過去的事了，都過去了呢。」她試圖安慰自己。

    「我爸爸真是殘忍啊，竟然為了一個工廠而拋棄我啊！哈哈哈！」

    這個笑聲和若清的年紀一點也不相符，倒像是一個中年男子歷經了繁華及沒落後發出的感慨，充滿了自欺欺人。

    在回去的路上若清表情變的更冷了。

    「吳玫，明天是李澈和沈佳煒約定的球賽了吧？」

    「哦，是呢。」

    「你讓小美幫我給沈佳煒傳句話。」

    「啊？什麼？」

    ——「他若贏了球賽，我就是他真的女朋友了。」

    若清想，自己該要接觸李澈了。而沈佳煒，就是最好的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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