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明山汪氏中最出名的那七兄弟,最初都是鄉間田舍漢。※%,這其中,汪道昆的祖父在婚後遭到岳家西溪南吳家嘲笑之後,開始帶着兄弟奮起拼搏,到淮揚販鹽,從最初的小鹽商到最後一方大賈。但對於汪孚林來說,這實在是太久遠太久遠的事情了。留在松明山的汪氏族人,不是務農,就是讀書,所以他對於汪家在淮鹽究竟什麼狀況,那還是從汪道昆那兒先聽了個大概,在許老太爺那了解了一些,再接着汪良彬對他嘮嘮叨叨灌輸了一堆。
可這都是些紙面上的東西,真正要轉化成實際上的認識,卻還有待時日。總不成指望他只聽人說說,就能對如今的淮鹽格局瞭若指掌吧?
所以,得知嚴媽媽是特意出去打探消息,就連呂光午和其他人也是如此,自己睡了個大懶覺的他不禁大為不好意思。說實在的,他這趟揚州只是想着順道,並沒有一定打算非得辦成事情不可。對於松明山汪氏的認同感他有一點兒,那還是因為汪道昆汪道貫兄弟幫過他不少,可對於身處揚州的那些從未見過的族人,他就壓根談不上半點好感了。說是鹽業乃祖產,紅利銀子老爹都填進去了,當初還被人坑了七千兩,他就算幫忙還賬,心底現在還耿耿於懷。
哪怕他深知銀莊和票號乃是未來的趨勢,可並不代表他就願意做個出主意的人,然後單純把控制權往別人手裏送!
等除卻呂光午主僕三人之外的其他人全都回來,早飯午飯一塊解決的汪孚林少不得謝了又謝。嚴媽媽和眾人不但打聽到了一些鹽業圈子裏的最新消息,還有程老爺在揚州的住處。雖說此刻已經是下午。去拜客有些不太禮貌。他還是決定親自去一趟。人不在也能留張帖子。於是,囑咐嚴媽媽和小北隨便去哪裏逛,他就帶着閔福王六一以及兩個鏢師出了門。到了地頭,早起已經來過一趟的閔福便指着那富麗堂皇的門頭說:「看,那就是程府。」
汪孚林已經有些發呆了。歙縣城中的黃家塢程家已經算是規模不小的豪宅了,可還頗有那種地道徽式建築低調奢華的風韻,可眼下這宅子……怎麼看怎麼僭越!就算程老爺是舉人,可石獅子好像還不配用吧?門樓、匾額、立柱好像也有點違規吧?再有就是那四個身穿整齊衣裳。威風凜凜的陌生門房,腆胸凸肚的氣派怎麼這麼像官家人呢?只在門前,他就只覺得一股濃濃的土豪氣息從內到外散發了出來,和從前幾次相見程老爺的感覺非常不搭。
「確定這是程老爺在揚州的住處?黃家塢那位程老爺?」
「程老爺那麼大的名人,我們在徽州又常見程公子,怎會弄錯。」
再次得到肯定的回答後,汪孚林不知不覺已經腦洞大開,設想程老爺在徽州低調,在這揚州高調,說不定一擲千金金屋藏嬌。私生子女也有一打那麼多。否則他完全想不出,程老爺緣何要這麼大排場。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行頭。雖說很擔心門房狗眼看人低,可來都來了,總不成被嚇跑,他只能帶人上前去。眼見幾個門房用審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掃來掃去,他就從懷中取出了自己的稟帖,心中再一次感慨沒帶上汪道昆和許老太爺那兩份無往不利的名帖。
那樣掏出來就能讓人改容相待的好東西,真是用慣了就不想丟掉!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門裏就突然傳來了一個驚喜的聲音:「汪小官人!」
咦?莫非程老爺身邊還有徽州帶來的熟人?
汪孚林舉目望去,見那興沖沖奔出來的,赫然是自己當初目睹了程乃軒挨的那一頓竹筍燒肉之後,代表程老爺給自己送來秋楓和連翹的程琥,他頓時鬆了一口大氣。等到人趕到面前行禮,他就趕緊虛扶道:「我還想着怎麼進門,沒想到這麼巧遇到熟人,真是好運氣。」
「汪小官人確實是好運氣,其實今天少爺剛到揚州。少爺因為小官人的事,正在和老爺軟磨硬泡呢,知道你來了肯定甭提多高興。哎呀,看小的這記性,別在門外說話,小的帶小官人進去見老爺和少爺!」
程乃軒竟然也已經到揚州了?
儘管去年底從湖廣回到徽州的時候,曾經和程乃軒說好,兩人過年之後一塊到揚州來,可後來事情一件接一件,此次他來得實在叫做身不由己,所以汪孚林此刻自然非常意外。至於他身後那四個人,之前找到程府時就已經被那富貴豪奢氣息給震得吃驚不小,眼下見程琥畢恭畢敬得把汪孚林和他們一塊請了進去,他們不由得彼此對視一眼,會心一笑。反倒是門前四個門房張頭探腦地審視他們的背影,最終竊竊私語了起來。
既然進了門,門房那邊會有怎樣的議論,汪孚林自然無心理會。一路往裏走,他就發現沿途所見屋宇全都是極盡華麗,來來往往縱使僕役也是身着綾羅綢緞,倒是訓練有素,看到程琥帶着他這一行人進去,人人都側身讓到路邊行禮不迭。一路上大約足足過了七八道門,最終進了一處院子,汪孚林便只見堂屋門邊上侍立着一個非常熟悉的身影,卻不是程乃軒身邊最得用的書童墨香?
兩邊一打照面,墨香就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正要張口叫人,可看到汪孚林立刻把手指放在嘴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一下子醒悟到程老爺那嚴苛的規矩,趕緊閉上了嘴,隨即一溜煙沖了上來,小聲問道:「汪小官人你不是被邵芳挾持了嗎?」
葉大炮沒這麼大嘴巴吧?汪孚林瞅了一眼程琥,這位趕緊低聲解釋道:「汪小官人有所不知,少爺說。他聽說你被葉縣尊突然派出去公幹。心中不信。連着三天跑到縣衙求見,這才終於問出了准信,嚇得魂都沒了。想着邵芳肯定要回丹陽老巢,而老爺就在杭州,他回去之後就對老太太和太太說要來揚州看老爺,軟磨硬泡說服了二位,帶了墨香出來,還是小的瞧着不對偷偷追上。這才知道他是打聽到小官人的真實下落,打算事有不諧請老爺出面救人。」
墨香也連忙幫腔道:「我們已經聽說葉縣尊派了人跟上去保護,還說是請動了那位新昌呂公子,可少爺就是不放心,死活追了來,還差點先去了丹陽。」
這個程乃軒……說實在的還真是很靠得住,嗯,好兄弟一輩子!
汪孚林心中唏噓不已,卻沒有多說什麼,而是緩步來到書房門口。這時候。就只聽裏頭程乃軒陡然提高了聲音。
「爹,雙木不但是我朋友。也是我兄弟!不說別的,倘若不是他,之前逃婚也好悔婚也罷,您就沒那兒媳婦了!你要不肯幫忙,我出錢雇上十個八個高手,我就不信那丹陽邵家是龍潭虎穴!」
汪孚林嘴角抽搐了一下,沒等程老爺怒吼教子,他就在外頭用力咳嗽了一聲,這才提高嗓門說道:「程老爺,晚生汪孚林求見。」
話音剛落,他就只見屋子裏驚呼一聲,緊跟着一個急促的腳步聲,旋即門帘就被人一把拎了起來。探出頭來的程乃軒用猶如看鬼一樣的目光瞪着他看了老半天,隨即還揉了揉眼睛,再次瞪大眼睛細看。到最後,他不得不沒好氣地說道:「別看了,如假包換,難不成還有第二個汪孚林?」
程乃軒這才眉開眼笑,趕緊一把將汪孚林拽了進來,口中還少不得埋怨道:「來了還躲在外頭看我熱鬧,什麼晚生,雙木你真是越來越賊了!」
汪孚林進門之後,笑着向程老爺見了禮,沒等人發問,他就把自己到大門口投帖卻正好見到程琥的事說了,緊跟着就痛痛快快把邵芳劫持自己離開徽州,然後呂光午等人怎麼追上來,最後怎麼在高資鎮協調放人,他卻和呂光午去了丹陽……
他這一系列前因後果一說完,程老爺那臉色已經變得極其精彩。汪孚林能夠從邵芳手裏掙脫出來,哪怕有呂光午的威懾力,這就已經很不易了,可汪孚林這賊大膽的小子,竟然還讓邵芳的女婿沈應奎和岳父生隙,忿然回了常州去!
他之前不同意程乃軒這亂七八糟的主意,是因為在東南時日已久的他深知邵芳的影響力,所以打算請幾個有名頭的鹽商作為中人,結果他都還沒來得及好好敲打兒子,汪孚林就回來了!此時此刻,他平復了一下這起伏不定的心情,便點點頭說:「平安回來就好。幸虧你聰明,又到了揚州來,否則乃軒這小子只怕什麼過頭的事都做得出來!不過你既然來了,不妨在揚州好好住一陣子,賞玩賞玩這淮揚風情。」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汪孚林爽快地應承了下來,隨即好奇地問道,「我今天到程府來,卻發現和黃家塢程家截然不同,不知道程老爺……」
他實在是有些好奇,更重要的是想藉此了解一下揚州的風氣,所以方才問了出來。可話還沒說完,他就只見程老爺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我比你爹還要痴長几歲,你便稱我一聲程伯父,不用這麼見外。至於這座宅子,是我去年用一萬引余鹽買下來的。我在揚州不過暫住,根子還在徽州,也懶得去大動干戈改動,原本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倒是這座房子太大,累得我不得不多添置了很多人手。」
程老爺說得輕描淡寫,仿佛一萬引余鹽只是微不足道一丁點,可如果以一引鹽兩百斤計算,一萬引就是兩百萬斤,按照到了漢口就能賣三十錢甚至更高計算,到時候就至少能賣六萬兩銀子!可問題是還有鹽的成本進價,而且這座宅子看上去似乎還不止六萬兩!
而這時候,程乃軒方才插嘴道:「雙木,別說你嚇一跳,我一來找到這裏也嚇了一跳,心想爹什麼時候這麼招搖了!我也就是剛剛才知道,爹這次被選為咱們徽幫的鹽?祭酒,所以這宅子也是門面!揚州鹽商無不豪奢,出入坐轎,姬妾成群,相形之下,爹倒好,整座宅子空着一大半,常被人說古板不知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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