瀨益烈這一趟去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地便能回得來,他家裏頭不曾請過出夜診的大夫,便也不曉得這西京城裏頭哪家醫館裏的大夫是出夜診的。敲了兩、三家的門,不是沒人來應門的,就是來開了門講是不出夜診。反倒是所幸跑了進一條深街裏頭,敲了一家小醫廬的木板門,那家大夫見他那急樣兒,便回裏屋去拿了個藥箱,與他一道往他家那處去了。
到了嚴記,上了二樓嚴記東家那廂房裏頭,見是姑娘家呆在裏頭,問是需不需迴避,裏頭人答,不用迴避,照且進來便是。
那大夫進了房內,見倚窗小榻上的厚被擁着一小團東西,又見着有一張小臉露了出來在外頭,紅得發燙,怕是染了風邪,寒熱積在體內,濁氣升,清氣上不了頭。這時節倒是有不少這樣的病患,他也有調了常備的藥在藥箱裏。見他取了一大粒丸藥出來,讓這家裏頭的人用熱水給沖化了,吹得稍涼了後,便捏着小丫頭的鼻子給她給灌了下去。
這大夫再留了兩粒這丸藥下來,說是一日按早晚給她沖服了便是,最晚明日午時那熱也是能散盡了的。還說是讓他家裏頭明日差人白晝時上他醫廬裏頭取配方的草藥回來煎熬後餵服這小丫頭,怕是她這底子,這種強風邪散了後,也得調補調補,否則日後便是進食水米谷糧,這身子也消受不入。
嚴妍應說好的,會照做的。給支付了藥錢、診金和出夜診的額外銀錢,連連道謝,瀨益烈便送了這大夫出門了。
這晚上,嚴妍抱了那小丫頭晚了一晚上,小丫頭一動不動的,要不是她身子直發着燙,還真以為她就是個沒氣兒的人。
那頭糾里照料了另兩個小子的起居。把家裏還余的羊湯粉絲與黃饃給煮了兩份叫他們熱乎地吃了下去,兩小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跟着被帶去沖了個熱水澡,沖完後也只能是將髒衣裳再穿了上身。糾里想着第二早得去給他們幾個買幾身衣裳。
那嚴妍也算是個早起的人,一般自然醒得也是早,這到了第二朝,天才是有些蒙亮時,就睜開了眼,才記起身邊該是多了個小人兒。一扭了頭,摸了摸她的額,竟是已涼了下來,一顆心也是放了下來,再一探小丫頭那半邊被子,都是她出的汗,估計那什麼風邪熱毒也是該給排了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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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那小丫頭醒了過來後,她就開始認窩了。說是讓她去跟哥哥們住一個房,或是自己睡一個房,她死活不肯,要把她扯走,她就哭,非得賴在嚴妍床上,才肯睡覺。
嚴妍心裏也是悶得慌,是誰跟她講的「姐姐,我妹妹很聽話的」,這哪裏有聽話。不過其實,那丫頭也就這一樣上頭很犟,其它的,倒也是很聽話,很安靜,不太愛講話。
只在晚上和嚴妍拱在被窩裏頭時,才會講多一些話。嚴妍也就多了一樣很費心神的活兒,就是晚上得哄她睡了,自己才能安穩睡去。那格林童話、童話名著好像都是幾億年前看的了,早也不記得了。實在沒辦法,就把迪士尼拍的動畫電影,像是什麼《長髮公主》、《卑鄙的我》,或是英國拍的動畫電影,像是什麼《飛屋環遊記》、《小雞快跑》都給用上了。她準備要是在這小丫頭「長大離窩」之前她這些腦中存貨就都已給用完了的話,那她就要把宮琪駿出品的電影也給用上。
越講了故事給小娃娃聽,那小娃娃越是不肯走,每晚都像一顆釘子,早早地就釘上了榻上的靠里那頭,擁着被頭等嚴妍也拱進來。不出幾日,嚴妍就發覺自己閒扯的本事也是加強了。她本來講個話,三兩句,把個主幹都交待了,就完結了,能簡則簡。現在是,不自主地就會多講上兩句,多擴展些。還不能自控,她都快恨死自己現在這張嘴了,嫌起了自己囉嗦。
這晚,嚴妍正在跟小丫頭阿璉講《鯊魚黑幫》,阿璉聽得正入迷,小手揪着嚴妍的衣角是越揪越緊,兩人就聽她房那緊閉的木窗外像是被什麼給「撓」了。
撓了一會兒,就改成輕聲地敲。
阿璉害怕了,把頭埋進嚴妍肩窩。嚴妍只怔了片刻,便反應過來,許就是那個無聊的人。不應聲兒,也不見他走,還在那頭敲着。嚴妍忽地很氣,想着不如改日將火房外頭那房檐給拆了,也不好叫那人就這麼站得方便、攀得省力。
她便跟阿璉講:「寶貝,別怕,窗外頭的是咱家房頂上的大野貓,沒事兒半夜就愛來撓咱家的窗子,吵得人不得安生。」
「那怎麼辦?」
「你去把窗子開下來,趕它走。」
「怎麼趕走它?」
「你把窗子打開,對它講『不要臉』,再把窗合上,它就走了。」
「好。」娃娃五歲了,還是長得很細小,奶聲奶氣地接受了嚴妍的指使,跪了起來,又嫌冷,就鑽回了被子裏頭,由被裏蠕了去窗口,探出了顆頭顱,開了那窗。
鼓起勇氣講:「不要臉。」
可見不着大野貓,倒直直地對上了一個人的胸口,她仰起了頭,見真是一個人,雖然好看,可也害怕。嚇得鑽回了被子,蠕回了原處,只敢露出兩顆眼睛,盯着窗外瞅。
嚴妍是後悔了,想是自己也太考慮不周了,到底是沒帶過孩子,要是把她給嚇出個什麼後病可怎麼好。
不禁開始遷怒於窗外頭那男人,想他大半夜的,哪兒不好去,非得來自己窗子外頭攪和。
「你來做什麼?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這小丫頭是你什麼人,做什麼跟你睡在一處?」也不知是冒的哪門子酸水兒,直想把那小丫頭由那被頭裏拎出來,扔到下面大黃那處與它做伴,她現在睡的那位置該是自己的才對。
「得拜你所賜,成日裏頭,西京這王爺也不知在做些什麼,都路有凍死骨了,他還有閒心大半夜地跑人大姑娘家窗子外頭。」
「你這講的什麼話,白日裏頭,我哪有單獨功夫跟你處一塊兒,也不知那癲老頭子天天都來做什麼?」講到這個就更氣。
「這些都是你管的這地頭上流離失所的人,着不了幾件單衣,吃不上幾粒米糧,臘月一過,不死上個半數才怪。」
「……我曉得了,別拿話噎我,城裏也有慈濟堂。」
「有有何用處,管得不上心,還不就是那樣?」
「知了,這事兒我會去管。來是跟你講,你往後由真定府那頭運了豬肉來,往我宅里的冰窖存着便是了,不用擺了去老頭那兒,在我這兒多近。」
「……怪不得要單獨跟我講這個,要照你講的做的話,勻德實爺爺也不能肯啊。」
「你管他肯不肯,他是你的誰?」
沒講話,心裏頭想的是,反正比跟你可是親多了。
他倆講着話,阿璉一直注意着這頭窗外的「大野貓」,一直是縮在嚴妍懷裏頭,背貼着嚴妍的心口。慢慢地,發現大人講的話她聽不太明白,無聊勁兒上來,便打了個哈欠,扭了個身,摟着嚴妍就睡去了。
這時,窗外頭還在跟嚴妍「理論」的那個男人,好像,湧上了心頭一種後知的感覺,又似是生為男人生來便有的一種情感與需求。他忽地很想叫嚴妍幫他生一個孩子,不,不是一個,是一打,一打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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