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江采玉下朝之後,難得沒有移駕漱玉閣,尚陽王入京的消息,已經過了明路,也就是說朝野上下應該都知曉了。
江采玉對外給出的消息,是讓尚陽王配合江家一案的調查,暫時住在宮中,他就藩之前所居的皇子所內。
尚陽王的到來,觸動了許多人的神經,先前江家之所以被下獄,罪名便是勾結親王意圖謀反。
簡墨玉和江采玉是嫡親的表姐弟,江太淑妃很寵這個娘家外甥女兒,又加上先皇為她麟兒取名墨玉,她就更疼江采玉了。
後來先皇駕崩,簡雲揚登基後,待簡墨玉十歲後,賜恩江太淑妃准許她到陽州由尚陽王頤養。後來尚陽王與江家勾結,他一怒之下也不過是將尚陽王從親王貶為郡王圈禁在陽州王府內。
以簡雲揚的性格來說,這已經是難得的寬待了,當然這其中也不無,他為了不受天下人詬病,做出的讓步。
對於文武百官或者百姓而言,一個嗜殺的皇帝,無論他出於何種目的嗜殺,連手足之情夫妻之義都不顧,性情都堪稱殘暴。
尚陽王入京的消息,還未在民間傳開,若是傳開,可想而知百姓們又該繪聲繪色的描繪出一曲皇族八卦。
乾西五所中的建華宮因當今陛下子嗣不豐的緣故,一直空着,得知尚陽王要暫時入駐,宮人好一番打掃。
藩王入京本有嚴苛的程序,江采玉瞞着眾人將簡墨玉召入京城,但剩下的小禮卻不可廢。
尚陽王昨日到了京城,要在驛站中休整之後,焚香沐浴後才能正式入宮拜見皇上。
這一耽擱就是兩天,江采玉這兩天裏一直避着簡雲揚,頗有些掩耳盜鈴的架勢。
她也想和簡雲揚開誠佈公的談一談,但兩人之間的盟約本來就不堪一擊,她現在又不聲不響的將簡墨玉召入京來,簡直是對他的會心一擊。
簡雲揚不是傻子,江采玉確信這一點,旁人若是舉一反三,他就是一顆七巧玲瓏心,無事也要生出一些陰謀論來。
後宮本無事,美人自擾之,皇上不再頻頻駕臨漱玉閣,開心的自然是瓊樓玉宇中的美人們。
大家歡欣鼓舞,等待着陛下的召見,幻想着承恩雨露時,結果得知了尚陽王入京的消息。
誰不知道當初江家就是因為和尚陽王牽連,這才被打上了謀反的罪名入了獄。
現在皇上將尚陽王召入京城,到底是什麼打算,是為江家翻案,還是徹查兩者之間是否有所勾連。
無論從哪方面看,京城又是一場秋涼。
尚陽王一去多年,原主記憶中的簡墨玉是個大孩子,還沒有留髮入囊,光潔的頭皮圓潤可愛像個小和尚。
簡墨玉怕簡雲揚,但對江采玉這個表姐卻是極歡喜的,每年十五燈會都會眼巴巴的提着燈到她面前顯擺,對她很是依戀。
當初江采玉要嫁人時,年紀小小的簡墨玉好生哭了一場,抽抽噎噎吸着鼻涕說,他不要表姊嫁人,要讓表姊等他長大。
童言稚語逗樂了大家,他會有此言,也是因為江淑妃還有江夫人,見他喜歡跟在江采玉後面轉悠,跟一條小尾巴似的,藉此打趣他。
原主對簡墨玉這個表弟也是很喜歡的,只是礙於他是皇子,不能像尋常人家那般親近。
江采玉伸着雙臂,一邊由宮女為自己換常服,一邊回憶着原主記憶中的簡墨玉,這將是他們七年之後的第一次見面。
當然,尚陽王不會知道,他見到的不是兄長,而是一個繼承了他表姐身份和記憶的江采玉。
江采玉選擇在興慶宮召見尚陽王,原因無他,這裏地方最為寬敞,這裏有一片楓林,每到秋日霜葉飛紅美不勝收。
但現在還不是賞楓的時候,踩在夏天的尾巴上,冷不丁就是一場暴雨,或是一場暴曬。
皇家最講究的就是排場,在經過一系列瑣碎的安排後,江采玉終於和簡墨玉見了面。
闊別七年之後,又經歷了種種風雨,這次見面顯得意味深長。
簡墨玉唇紅齒白眼神澄澈,一雙眸子秋水為神,穿着深藍色的七旒冕五章服,整個人清清明明,旒珠下的容顏尚帶着稚氣。
藩王拜見皇上,要穿的越莊重越好,顯示出為臣子的恭敬。江采玉作為皇帝,則要穿常服,一方面顯示兄友弟恭,另一方面,也能顯示帝王之威,無需朝服襯托。
不過,這些都是江采玉的腦補,事實上她穿常服的理由很簡單,朝服太厚了,她簡直多一秒都不願穿。
「尚陽郡王參加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簡墨玉撩開袍子,跪了下來,一絲不苟的行着拜見大禮,抬頭時,眼神像是無辜的小鹿,漫着一層薄薄的霧,恭敬的讓人挑不出刺兒來。
江采玉不喊平身,他就跪在地上,身體平直神情端莊,無絲毫不滿之意。
他今年不過十七歲,將將十歲的年紀就出京就藩,京城的口音已經稍有改變,染上了陽州那邊的風情。
江采玉將簡墨玉打量了一番,他和簡雲揚生的不太像,倒和原主的容貌有三分相似,看來他長相隨的是江太淑妃了。
「皇弟遠道而來不必多禮,快些平身,你我兄弟二人許久未見,稱我皇兄便是。」
在對簡墨玉做了簡單的評估之後,江采玉笑着伸出手臂,將他虛扶起來。
簡墨玉眸中漾起微微笑意,口中稱:「多謝陛下抬愛,微臣不敢放肆。」
他很守禮,大好年華困在尚陽王府的四角院落中幾個月,若不出意外,或許還要一輩子。這對一個年輕的王爺來說,應該是最殘酷的懲罰。
但簡墨玉眉目中全無怨懟之意,天真的好像不受風霜侵染。
「江太淑妃在陽州一切可好,這麼多年來,皇弟在陽州過的可好。」
江采玉賜了座後,笑着和簡墨玉話起了家常,雖然她問的話有些欠揍。任誰被拘禁在四方院落中,也不能過好。
但她想藉此想摸清楚簡墨玉的性子,他的平和到底是性本如此,還是出於偽裝。
若年紀輕輕就有如此城府,江采玉倒要好好考慮一下,是不是要將傳位給簡墨玉列為一個保底計劃了。
「回皇上話,母妃在陽州一切安好,身體尚佳,閒時在家中參佛,偶爾會到陽州靈空寺中為皇上和先皇祈福。」
簡墨玉聲調不疾不徐,剛過了變聲期,還帶着一些少年人的青嫩。
他只說了江太淑妃在陽州的日常,卻避過了自己的,大約也是覺得若說自己過的好,連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了。
陽州乃魚米之鄉,物產豐富,在這一點上,簡雲揚還是沒虧待這個年幼兄弟的,他剛登基那幾年,為了安撫江家,也要對皇位之爭中支持過的江太淑妃有所表示,下這樣的旨意並不奇怪。
氣氛有些沉默,天家無父子更無兄弟之情,以前簡墨玉年紀小時,簡雲揚對他還曾有過愛護照顧,隨着他年齡增長,有的只是提防。
簡墨玉生着一雙漂亮的丹鳳眼,微微垂着頭,玉旒在臉頰兩側晃動,頸下朱纓襯得他面白如玉。
他已經到了成親的年紀,但因簡雲揚先前的一道聖旨,現今仍是戴罪之身,婚事自然無人問津。
不然,先前以尚陽王的身份,想要嫁給簡墨玉的女子堪稱趨之若鶩。
都說女大十八變,簡墨玉褪去稚氣後,容如秋月逸致翩躚,也是玉樹臨風一少年。
江采玉簡直難以把他和當初那個屁顛屁顛兒,跟在原主後面的小孩子聯繫在一起。
若簡墨玉為人寬厚,有仁慈之心,在和簡雲揚矛盾無法調和之時。將皇位傳給他,或許不失為一個解決她危機的好方法。
江采玉心中想事出了神,打量簡墨玉的眼神有些直接,他被看的有些不自在,說話時唇部肌肉有些僵硬。
意識到這一點,江采玉收回了目光,後來轉念一想,明白了簡墨玉緊張的原因。
這是皇家,他身上還背負着勾結朝中重臣的罪名,雖然江家只是想將簡墨玉推上皇位繼承人之位,但在簡雲揚看來,這等同於謀反,兩兄弟的關係自然惡化。
現在她一直用審視的目光看簡墨玉,在他看來,興許是風雨欲來的徵兆。
「陛下,不管您信不信,微臣從未有不臣之心。」
兩人閒話了這麼久,簡墨玉終於提到了正題,他雙唇微抿眸光清正表情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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