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闊的平原,一眼望去,無邊無間。肥沃的黑土地上,森林、草原、農田,依次分佈。哪怕到了秋天,仍然到處開着鮮花,野蜂在花間嗡嗡飛動,辛勤地釀着蜜。
兀朮就在這一片原野上,勒住馬,貪婪地嗅着土地芬芳的氣息。
「這一片地方,都是我的了!」他狂妄地大喊。
他身邊的金兵也哈哈大笑,擊敗了遼國皇帝,這一大片的地方,就都是他們這些女真人的了。
「四皇子,四皇子!」
有人在呼喚兀朮,他轉過身去,看到來人的身影,眼中閃動着渴望的光:「找到她了麼?」
「找到了,她在瀋州,契丹人的蜀國公主,就在瀋州!」
兀朮霍然轉臉,望着遠處的那座城池。
他好美色不假,但他之所以究追耶律余里衍不舍,更重要的原因,是要與他兄長爭上一爭!
「我兄長……應當還不知道這個消息吧?」他喃喃自語:「斡本哥哥,我要叫你知道,你除了比我年紀大……別的都不如我!」
他一心想要壓過的完顏斡本,此時惱怒地抬起頭。
竟然下雨了。
原本七八月間,天晴少雪,可是在遼陽卻開始下雨了。雨水擋住了他前進的步伐,他的大軍,只能看着遠處隱約顯現的遼陽城牆,不得不開始後退。
「蕭謝弗留已死,我看渤海人,不過是一群土雞瓦狗,犬豕一般的東西,竟然也敢稱皇帝,還想與我父親相提並論,可憐,如果不是這場雨,我就將遼陽拿下,以遼國的東京獻給父親!」
他是庶子,雖然年長,但諸弟對他多有不服。因此,斡本希望能夠多立戰功,憑藉無可爭議的功勞穩固自己的位置,在將來帝位的繼承上,讓自己長子的優勢能夠發揮出來。
他並沒有將諸弟當成對手,他真正的競爭對手,乃是他的諸叔!
只不過這場雨,讓他只能暫時放棄攻打遼陽的計劃。
好在還有一個地方可以休整,只要向北渡過河,就是瀋州,那是蕭謝弗留的大本營,而且遼陽一帶有雨,瀋州這裏卻是陰天。如今蕭謝弗留敗亡,那裏的遼人只剩餘一夥喪了膽的殘兵敗將,自己只需要休整幾日,等雨停之後……
就在這時,急促的馬蹄聲響起。
「斡本,斡本,我們和遼人交上手了!」奔回來的斥侯叫道:「擒了幾個活口,他們說,如今瀋州城內又有了主將!」
「哦,蕭謝弗留都死了,還有遼將能夠穩住軍心,那倒不錯,呵呵……」
斡本這一笑,周圍的女真人頓時毛骨悚然。
這位大太子其實極為狡詐多智,而這狡詐和他的殘暴結合在一起,很少有人不怕他。
哪怕他年紀輕輕。
「聽說,是……契丹狗的蜀國公主。」那斥侯喘了兩口氣道。
「什麼,是誰?」
「蜀國公主耶律余里衍!」
余里衍!
斡本兩道刀一般的濃眉,頓時揚了起來,帶着些許快意:「她竟然來到了這裏……我原本以為,她會跟着他父親逃走,會被別人抓住,比如說,我那位膽子比我還大的四弟……沒有想到,他竟然到了這裏,這不就是送上來給我的麼?」
旁邊斡魯也是一笑:「倒是運氣,斡本,這是天授啊。」
這句話斡本愛聽。
「傳令下去,不要耽擱,快馬加鞭,我要在落日之前趕到遼河邊上!」
隨着斡魯的這一聲命令,這隊女真兵馬加快了前進的步伐。
瀋州城就在遼河邊上,余里衍望着眼前的這些木料,心中有些急躁。
但在面上,她還很鎮定。
那些正在木料中忙碌的高麗人,偶爾會抬起頭來看一看她,發現她沒有絲毫畏懼之色,便又開始安心地幹活。
她在那天半夜中說的話,是這幾天裏高麗人沒有譁變、逃跑的動力。
「我將要嫁給的周郎,他是天下最出色的英雄,如果你們能將我送到他的身邊,哪怕是將我的屍體送到他的身邊,也遠遠勝過你們將我送給女真人!」
「女真人能夠給你們什麼,野蠻,屈服,流血,下跪,這是他們能給你們的東西,而我的男人,他能給你什麼,你們在濟州島上都見過了。你們認為,女真人會是我男人的對手嗎,你們如果出賣了我,女真人能夠在我男人的怒火下保護好你們嗎?你們做好了面對來自九天的雷霆的準備了嗎?」
「沒有誰能攔住我與我男人會合,所有敢阻擋者,必將承受雷霆之怒!」
余里衍當時忍住羞澀,向着這些契丹人和高麗人宣告。當她的宣告結束之後,那些閃爍的目光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堅定。
「這些高麗人在濟州時,最初是戰仍,曾經去伐木編木排,然後順河放下,所以他們對這個並不陌生,如今城中的木板盡數拆下,很快就會有足夠的木排了。」勃魯在余里衍身邊道。
「我知道,但是現在的速度還不夠,女真人離這裏,只有不足五十里了。」余里衍喃喃地說道。
斥侯不斷地回來,稟報女真大軍的距離,從不足五十里,到四十里、三十里,再到二十里!
這個時候,所有的準備終於完成了。
瀋河當中,大大小小,足有兩百多艘船或木排,船數量極少,只有十餘艘小漁船,都被用來給傷員、病號,別的人,就連余里衍自己,都是乘在木排之上。
崔龍洙上來拍馬屁:「公主,船上還可以擠一個人。」
「如果我的男人在這裏,他是絕對不會上船,而是和勇士們一起呆在木排上。我是女人,殺不得敵人,但至少我可以和你們在一起!」余里衍揚聲尖叫。
契丹營與高麗營的眾人,都向她投來懷有敬意的目光。
每架木排之上,可以站二十餘人,無論是契丹人還是高麗人,此時都棄了甲冑,只帶了弓箭、短刃和充作盾牌的木板,甚至連戰馬都沒有帶幾匹。他們順着遼河向西南方向而去,在他們身後,是空蕩蕩的瀋州城。
在他們離開不足一個時辰,斡本乘馬,進入了瀋州城。
「這些遼狗都乘木排跑了?他們以為自己是誰,竟然在我們面前玩木排?」被抓來詢問的當地居民,戰戰兢兢將余里衍等人的去向說給斡本聽,斡本覺得既好笑又驚訝。
他們女真人在白山黑水之中,便是以漁獵為生,造木排甚至小船,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什麼陌生的事情。
但是契丹人,不是更習慣放牧農耕麼?
「是……是高麗人在造木排,他們還將城中所有的木材都拆走了。」
並不是所有木料都可以用來造木排,不過拆了一城的木材,甚至連有些人的棺材都弄走,自然能夠湊出足夠的材料來。讓斡本惱怒的是,高麗人怎麼會參與到這事情上來!
「高麗人,怎麼會有高麗人,有沒有擒獲高麗人俘虜?」他回頭四顧,眼中凶芒畢露。
余里衍是他必得的獵物,所以,發現這獵物從自己眼前跑掉,讓他氣憤無比。
就在這時,他看到對面,瀋州北城處,似乎一陣慌亂,一隊人馬沖了進來。他眼睛眯了一下,因為他一眼認出了這隊人馬的大旗。
兀朮!
自家的四弟,那個尚未成年,就已經兇殘狡猾不遜於自己的傢伙!
「這傢伙怎麼會在這裏,他不是和父皇一起追擊耶律延禧去了嗎?」心念一轉,斡本立刻明白了:「對了,他也是在追余里衍!」
大遼蜀國公主,一直被認為是遼國最美麗的女子,他們這些女真貴族在起兵之時,沒少拿這位公主激勵子弟。故此,女真的貴胄們,個個都將她視為必得之人,特別是這些宗室子弟,更是一個個急將其收入帳中。
片刻之後,兀朮就到了斡本的面前。
兀朮有些氣急敗壞,當他進城時,發現了斡本的人,就知道自己來晚了一步。
「余里衍呢,大哥,把余里衍給我吧!」一見面,他就嚷嚷道。
「你想和我爭余里衍?」斡本陰沉着臉,催着馬,一點點逼近兀朮。
就是旁邊的女真人,都感覺到風暴即將來臨的恐怖,身為他二人叔父的完顏斡魯,張開嘴想要勸解,卻也被斡本這臉色嚇住了。
但兀朮不怕。
他打小就不知道什麼是害怕,被高麗營伏擊逃走那一次,讓他羞愧,也讓他暗暗發誓,再面對任何情形,都不會畏縮。
「大哥……」
「你……嗯,怎麼知道余里衍在這裏?」
「我一路追她過來的,而且,我還有俘虜口供,大哥,你把余里衍交給我,我拿五個最美麗的女奴和你換!」
兀朮一指身後,在他身後的一匹馬上,一個遍體鱗傷的高麗人被縛着。
那是一名高麗營的士兵,此時抬起臉來,雖然高麗人兩面三刀,可這一路上他所受的折磨,已經讓他斷絕了投靠女真的念頭。
他露出一個蒼白的笑:「你們……你們這些愚蠢的蠻子,你們就要大禍臨頭了,蜀國公主的男人……雷霆的化身……將會讓你們粉身碎骨!」
蜀國公主的男人!
這不是斡本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怒意翻滾,他冷冷看了那俘虜一眼,然後揮手。
「將兀朮給我保護起來,戰場上不是孩子該呆的地方,其餘人,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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