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風華 四二二、魚水之歡

    周銓凝神看着宗澤,宗澤同樣凝神看着周銓。

    對周銓,宗澤是聞名久矣,他此前任職於登州時,還曾經與周銓的手下打過交道。只不過那個時候,他離周銓比較遠,根本夠不着此人。

    他能調任應天書院,與周銓還有些關係,趙佶有意繞開周銓,與金人聯手攻遼,因此將他從登州任上調開,換上趙佶、童貫等人更信得過的人物。原本只是想將他隨意打發了事,偏偏得知他曾與周銓下屬配合,還以為他也投靠了周銓,便將他弄到應天書院來,免得激怒周銓。

    「宗博士認得我?」對望了一會兒之後,周銓笑吟吟問道。

    「雖未見過,但聽得方才那副對聯,便知是郡公當前了。」宗澤誠摯地道:「某自登州離職,來應天赴任,中間有些假日,便曾去濟州、狄丘等一行,見識過郡公所辦學校。」

    他說得還很婉轉,實際上,他從登州出發,抵達濟州,然後再回到海州,經過徐海鐵路來到徐州和狄丘,然後再入京城述職,最後才往應天赴任。這一路花費了他四個多月的時間,僅僅是路費,便將他多年宦囊積蓄光掉近半。

    這次旅行考查,給他帶來的衝擊前所未有。

    最初時他還是帶着防備之心前去的,如同此時大多士大夫一樣,他將周銓也看成大宋社稷的隱憂和威脅,但自己轉過一圈,看到完全在周銓治下的濟州,看到周銓巨大影響下的海州與徐州,這個觀念變了。

    周銓不出,如蒼生何!

    宗澤胸中是積了不少鬱憤的,他三十餘歲中進士,當時因為在試卷之中大膽議事,險些遭到罷黜,此後輾轉各地,所任都是一些低品官職,可謂沉淪下僚久矣。眼見李邦彥、白黼等不學無術之輩幸進而居高位,蔡京、鄭居中等年邁德衰之人盤踞政事堂,他卻始終沒有施展才華的機會,他怎麼能不胸懷憋悶,只覺得這大宋政壇需要一股清流?

    最初時他找不到那股清流,可這次旅行考查,讓他確認,周銓就是大宋政壇的那股清流!

    待到了應天府,在當初范仲淹等先賢們呆過的地方,看到那些暮氣沉沉、對功名遠比實事要熱衷得多的學子們,他心中這種感覺就更為強烈。

    與應天書院相比,無論是龍川別院,還是濟州學堂,那裏的學生們更為活潑,所關注的事情也更是貼近天下之事。從國家的大政方略,到農田裏的糧食收成,可以說,沒有那邊學生不討論、不專研、不關心的!

    因此,他也見過在濟州學堂上掛的「事事關心」的對聯。

    此時親眼見周銓,宗澤半百年紀,卻有些象是年輕人,覺得自己有一肚子話要向自己敬佩的人說。

    從何說起呢。

    「此次北伐,恐有不測之憂,郡公位高權重,為何不阻止?」想了一會兒,宗澤還是從目前最重大的事情着手。

    這話令周銓暗暗贊了一聲。

    從趙佶到下面的書生,大宋上下,幾乎都看好這次北伐,覺得必勝,宗澤還是第一個在他面前流露出不看好此次行動的人。

    「宗博士何出此言?」他問道。

    宗澤知道,這是周銓在考校自己。

    論年紀,他當周銓老子都有餘了,不過想到周銓的戰績,宗澤並沒有羞辱感。

    「天時、地利、人和,我大宋佔有天時,而遼佔有地利,但是人和之上,我大宋恐怕未佔優勢。鄆王且不說,童貫為實際上的主帥,但此人不恤軍士,不諳兵法,恣意跋扈不容異己,又無自知之明,實非良帥。河北禁軍,多年疲弱,才不堪戰,京師禁軍,多為賤役,已無戰心,西軍雖勇,但自征夏之後,其將驕奢逸,其兵目無軍紀,稍有大事,頓時譁變,亦不足倚仗!再觀遼國,勝則可苟延殘喘,敗則必死無疑,故此其上下皆同欲,必背水一戰。」

    宗澤將他對北方戰局發展的猜測一一說來,周銓初時只是專心,後來情不自禁點起頭。

    雖然是文官出身,可宗澤對軍事並不陌生,最重要的是,他有足夠的戰略眼光支撐!

    「朝中內外,看到郡公連破遼人,逼得耶律淳龜縮不出,便以為遼軍易戰,上下皆生驕奢之心,是無自知之明矣。遼國國運在此,拼死一戰,必出奇兵,朝廷不為此備,反而為戰後之功你爭我奪,是不知敵矣。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那反過來,既不知己,又不知彼,豈有不敗乎?」

    宗澤說到這裏,眼中含着憂慮,直直盯住周銓:「若征遼一敗,我恐反令金人獲漁翁之利,金人之殘暴,更勝遼人,知我虛實之後,豈無覬覦之心?郡公,使金人南下,我恐大河以北,又將為兵火所焚!此朝廷之過,百姓何辜,受此厄難,郡公一向愛民,還請解民之危,防患於未然!」


    「嘖!」

    周銓忍不住嘖了一聲,伸手過去,抓住宗澤胳膊,然後才想到,自己這一動作,多少有些失禮。

    他鬆開手,長嘆了一聲,向宗澤施禮:「聽宗博士一番話,方知當今之世,猶有英傑!」

    「下官些許淺薄之見,郡公豈能不知?」宗澤謙遜道。

    「宗博士所言,與我所見確實相類,我也曾上書官家,私信蔡相,都是毫無回應。」周銓苦笑:「我身份尷尬,若是說多了,反倒被認為是不願見童貫立功、諸將受賞,所以我只能做些其餘的事情,略為彌補。」

    聽得此語,宗澤也是黯然,他如何不知道,眼前這位,正受朝廷猜忌,實在有心無力,只不過為了百姓,他總想着盡點力氣罷了。

    兩人雖然是沉默以對,但此時卻有知音之感。

    「若非處處掣肘,我也不需要去海外另起爐灶了,宗博士既去過濟州,當能比較濟州、海州與徐州,可知我言下之意。」此時周銓心中,生出十分強烈的感覺,要招攬眼前這位。

    宗澤又是默然,濟州到周銓手中的時間比較短,條件算是諸地中最差的,但如今,濟州五國城更勝過徐州和海州,一項重要原因,就是在這兒沒有誰可以束縛周銓。宗澤了解過濟州的一些制度,在佩服其周密和對民生的帶動同時,也不得不承認,想要將之推廣到大宋,反對之力太多。

    就象鐵路,親身體驗過鐵路的宗澤,可以肯定這是利國利民之事,放在濟州,根本沒有人反對,到了中原來,卻還得和各方勢力勾心鬥角,甚至連鄉下的土財主們,也敢在這問題上與周銓耍花招。

    倆人接下來開始談鐵路,然後又談起工業和商業,再談到如何推動技術進步——雖然在許多問題上,倆人的看法是相左的,但更多的問題上則取得了共鳴。待這一圈話談完,倆人已經成了忘年之交,周銓對宗澤的稱呼,從宗博士變成了更親近的汝霖公。

    直到太陽正午,腹中飢餓,周銓才與宗澤依依惜別。

    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只顧着和宗澤討論,結果忘了余里衍等三女。回頭來望時,三女無聊,早已以一棵樹下遮蔭,還擺出了點心茶水。

    他走過來時,余里衍嘲笑道:「為何不繼續和那老頭說話了,最好今夜你再和那老頭睡去!」

    她性子比起師師和紅玉可要直得多,這一話說出,師師與紅玉鬧了大紅臉,而旁邊的衛士們都是歪過頭去掩嘴偷笑。

    周銓很是尷尬,然後說道:「我給你說個故事……三國時劉備三顧茅廬之後,整日與諸葛亮在一起……」

    余里衍肅然起敬:「諸葛亮我知道,在遼國,動不動也有人引用他的話。」

    「是,劉備與諸葛亮在一起,結果原本他的部下關羽張飛都很不滿,覺得他太看重諸葛亮,劉備答說,他得孔明,如魚得水……我今日與汝霖公交談,亦是如魚得水。」

    周銓可不是說假話!

    雖然他麾下已經有韓世忠、岳飛,但這二人都沒有完全成長起來,特別是在戰略分析上,他們看問題尚不算完善,與此時的宗澤相比,還有差距。

    若說此時有沒有別人比宗澤強,那自然是有的,周銓接觸過的人裏面,蔡京的眼光肯定要強於宗澤,可此人私心和權欲太重,周銓與他討論問題,都得揣着幾分防備,哪裏敢傾心交談!

    唯有宗澤,淳淳乎乾乾乎,其人格魅力甚強,無怪乎能夠號令中原,甚至讓王彥、岳飛這樣的人物都傾心聽令。

    「魚水?」余里衍聽得他這樣比較,又是一撇嘴:「那你去和他做魚水之歡吧,莫來找我們了!」

    這下子師師和紅玉大窘,就是臉皮厚如周銓,也不禁乾咳:「不會用成語,就別亂用成語!」

    余里衍眼波流轉,她初時不明白,但此時也知道,魚水之歡可是別有所指。她自家面上火燒一般,雖然還想嘴硬,卻不敢再糾纏這事情,只能好奇地問道:「你與這位老孔明先生說些什麼,說得你這般高興?」

    「一些國家之事,說了你們也沒有興趣,你們休息夠了麼,休息夠了,咱們便再去別處遊玩!」

    他這樣說,梁紅玉卻是抿嘴一笑,暗暗記下了宗澤的名字,余里衍和師師對國家大事不感興趣,她卻是很感興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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