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對眉畔本人的衝擊挺大,但是真論到影響力,其實也有限。日子還是跟平常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只是看到元子青的時候,免不得會心情複雜。
好在他以為眉畔這幾日心情不好,所以總算沒有追問,讓眉畔有了喘息的時機。
然後她自己把這件事情憋在心裏,憋來憋去,竟想到了一個不知如何評價的解決辦法:索性自己再生一個。到時候元子青的這種做法就沒有用了。
要再生一個,首先是給元子青停了藥。但是眉畔並不知道他吃了多久,也許從有小九就開始了,那現在停了藥,說不定也已經受到了影響。還能不能有孩子,也是未知之事。
但眉畔既然決定了,就打定主意一定要做成這件事。
首先是給元子青停藥。她並不願意讓元子青知道自己已經知曉了他的秘密。最好是有一天自己身體不適,請了大夫來看,然後才發現竟是有了身孕。到時候,眉畔真想知道元子青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所以這件事現在不能揭穿,得瞞着她。
眉畔打算把元子青現在吃的藥都換掉,神不知鬼不覺。
於是她免不了又去找了那個大夫,請他幫忙制些顏色和味道都相似,但沒什麼效用的藥丸。然而大夫聞言,卻是連連搖頭,「藥材自然就有味道,若是不用這味藥,自然便不會有這個味道。若是用了藥,便肯定會有損身體。夫人這個要求,恕在下不能答應。」
「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嗎?」眉畔皺眉,若是做不到,她就只能去跟元子青攤牌了。
大夫果斷的搖頭。
眉畔咬了咬牙,本來還想去別處問問,但轉念一想,大夫們只管開方抓藥,藥材會損傷身體,難道還有辦法改了?若非要用上,即便沒有避子的功效,對身體的損害卻總還是在的。便索性放棄了這個辦法。
因這齣師不利,眉畔的心情便也不怎麼好。從醫館出來時,有些心不在焉,不慎碰到了一個人。
本來平日裏她出門,前後都是有人跟隨的,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但因為要來醫館,眉畔命人在外頭等着,便沒能及時過來。
那人哎喲一聲,踉蹌了幾步才站住,然而手裏捧着的東西卻是再也拿不住,落下來灑了一地。
「我的糖!」那人哀嚎一聲,連忙蹲下身去撿。只是那糖一粒一粒只有黃豆大小,灑在地上沾了灰,即便撿起來,又如何還能吃?那人晦氣的嘆了一口氣,扔下手裏空空的紙包,站了起來。
眉畔連忙到,「實在抱歉,撞到了你。我陪你錢,你再去買一份吧。」
「上哪裏去買?那小販走街串巷,早不知道走到哪裏去了!」那人擺擺手,「罷了,兩文錢一包的糖,也不值什麼。也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單是你的錯。」
眉畔點點頭,轉身正要走,看見地上散落着的糖,心下卻忽然一動,問道,「這是什麼糖?」
「是山楂糖。」那人隨口道。
眉畔又看了幾眼,等跟着出門的人趕上來,這才若有所思的轉身往馬車走去,半路上還回了一次頭,眼中露出幾分若有所思。
那山楂糖的模樣,倒長得與元子青服用的藥丸十分相似。若是能將之調換——
這也不妥。畢竟山楂糖甜滋滋的,並無半分藥味,那藥丸卻病不如此,想來元子青肯定能夠分辨得出來。
不過,這倒是給了眉畔一個方向。若是能夠將山楂糖偽裝成那中藥丸,便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元子青的藥都換過來了。想來他要瞞着自己,也不大容易,所以一次弄了許多,都藏在瓷瓶里。所以眉畔很久才需要換一次。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元子青發現眉畔忽然看起醫書來了。
他頗為詫異,「怎的忽然想起看這個?」
「閒來無事,瞎琢磨罷了。」眉畔道,「懂些醫理,有什麼事也不至於慌了神。」
元子青道,「但若是要學些醫理,也該看《傷寒雜病論》,你怎麼倒看起這《神農本草經》來?」又不需要自己去採藥辯藥開方,只是要增長知識罷了,看了這些也沒用。
眉畔道,「看看藥性和藥效罷了。況且這上面配有圖片,小九也很喜歡看。」
這當然只是藉口,不看《本草》,怎能知道什麼藥材和元子青所用的味道相似?她已經研究過了,那藥丸一樣要用蜜來揉成,所以吃起來也微微帶着甜味。不過還帶着藥材獨特的苦味罷了。只要能找到相似的藥材頂替,至少吃的時候是不會被發現了。
至於聞起來的藥味,眉畔打算將糖丸子弄好了之後,便跟藥材放在一處,熏個十天半月的,總會帶着幾分那個味道。元子青只要不仔細分辨,是察覺不出來的。
雖然仍舊不夠完美,但這已經是眉畔能想到的比較好的辦法了。
不過小九跟在旁邊,遇到他感興趣的圖片,眉畔也會給他講解一番。小孩子學到的東西,無非都是這樣一點一點積累起來的。元子青在一旁聽了一會兒,也不由露出微笑。
沒過多久,眉畔就找到了一味藥,是平和補身的,加入糖丸子中也不會有什麼害處。做出來的東西吃起來跟元子青的藥丸子差不多。況且這么小的藥丸,不必嚼碎,直接服下去即可,更難以辨別。
於是她成功的將元子青書房中的三瓶藥都給偷梁換柱。接下來,就等着看老天爺是不是肯給這個面子了。
這件事,說起來眉畔做得並不嚴密,元子青沒有發現她這段時間的異常,實在是她好運。這兩年來,海關那邊貿易不斷,為大楚帶來源源不斷的金銀之外,還將大楚的威名傳到了海外諸地。
一開始當然不是沒有人打主意,想要劫了這些海商。但因為有朝廷軍隊護航,所以對方非但沒有討到便宜,反而把自己也給折進來了。
這麼幾次過後,大家就都知道,這些從大楚來的商船,實力雄厚。實力是最可靠的通行證,即便一開始的時候語言不通,彼此交流都十分困難,但貿易到底還是做起來了。大家拿出東西互相比劃交換,倒也顯得十分和諧。
但是這樣總不是長久之計,所有在周映月的建議下,海商會在有貿易往來的地方,都建立了比較簡單的據點,招募自願留在那邊的人過去定居,學習當地語言,同時也發展海商會的生意。
如是幾年,海商會在海外的勢力,反而比之在國內更大了。——畢竟在國內,民不與官斗,無論海商會有多少錢,都仍舊必須要受到朝廷的轄制。但是出了海就不一樣了。那些地方都是彈丸小國,武力十分有限,即便是海商們自己組織起來的私兵,也足以滅掉一個國家。
隨之而來的,自然是大楚赫赫威名,傳遍海外諸地。
那時候元恪正在海州,知道海商的勢力逐漸膨脹,心中就已經有了遏制他們的打算。只不過先帝答應將海關前五年的海貿權交給海商會,他也不能出爾反爾。
但就在今年,海關終於還是被朝廷給收回來了。於是元恪立刻將自己的打算和盤托出:他打算以大楚朝廷的名義,專門組建船隊,護送海商的同時,也一路宣揚國威,讓番邦海國知道大楚皇帝的存在。
這是勢在必行的事。否則時間長了,讓那些人只知有大楚商人而不知有大楚朝廷,豈不是成了變相的獨立?萬一有人生出野心,不願意在大楚當個良民,而打算去海外做個國主,說不定還真就讓他給做成了。
——這番揚威,與其說是做給海外的人看,不如說是做給海商會看。
這組建船隊的事情,就被交給了元子青。理由也是現成的,海關成立時由福王府和海商會共同負責,福王府對於這部分事務也更加熟悉。
海上航行,氣候和風向都是非常重要的,每年只有幾個月的時間適宜出海。所以為了抓緊時間,元子青這段時間忙得腳不沾地,焦頭爛額,回到家裏,是他一天之中難得的休息時間,不願意去動腦子,所以竟也沒有察覺到眉畔在背後做了那麼多事情。
如今他的準備工作做得差不多了,終於得了一點空閒,眉畔的藥早就已經換完了。
接下來,朝中便開始就出使的人選作討論了。既然是去宣揚國威,當然是需要一個身份比較貴重,能夠壓得住的人去猜行。而且最好還是有皇室血脈。這就跟當初還是三皇子的元恪去海州鎮守海關,是一樣的道理。否則費盡心思出海,也顯示不出朝廷尤其是皇室的威嚴。
對於養尊處優的宗室來說,乘船出海,去那海外不毛之地——即便如今隨着海貿流入大楚的海外奇珍越來越多,但不少頑固保守之人,卻仍舊覺得除了大楚所在之處,別的地方全都是不毛之地——而且這一去的時間肯定不會短,少則一年半載,多則三年五載,那日子該怎麼過?
所以一商量到這件事,人人便都開始相互推諉。
元恪對這些人的眼界十分失望。這樣的人,即便最後答應了出使,當真能夠宣揚大楚的國威嗎?說不準自己在船上熬不住,有了個三長兩短,那真是丟人丟到海外去了。
所以這些人害怕的時候,元恪心中已經將他們全都否定了。
清河大長公主倒是對此十分積極。她自己是女眷不能去,但她有兒子啊!那是皇帝的表兄,說起來身上也有一半皇室血脈,頭上還盯着小郡王的名號,讓他去出使也是可以的。
自從新皇登基之後,清河大長公主十分明顯的感覺到自己地位的變化。尤其是在求藥之事後,她更成了宗室之中的一個笑話。所以現下,討好新皇,穩固地位便是重中之重。
奈何她自己有心,兒子確實嬌生慣養,油瓶倒了都不扶的性子,聽得人胡亂傳了幾句海外的故事,便嚇得反魂飛魄散,當夜就發起燒來,自然不能勝任了。
最後,元恪不得已,將視線放在了自己的幾位兄弟身上。
雖然當初他跟先皇承諾過會物盡其用,但他怎麼可能真的放心去用曾經跟自己爭奪過皇位的人來接觸政事?尤其是it剛剛登基,立足未穩之際。
但如今情形不同了。他已經站穩腳跟,將朝廷牢牢掌控在手中,而這幾位皇子,都已經被消磨掉了雄心壯志,不復當年的模樣。元恪倒是不介意他們在國外發展發展自己的小勢力,打發出去,總比困在國內爭權奪勢來得有意義。
只是元恪也沒有想到,他才露出了一點這個意思,他這幾位兄弟似乎都已經被嚇破了膽,只以為這是他對他們的另一種試探,於是一個個堅定的拒絕,倒讓元恪的話不好說出口了。
眼睜睜看着局勢走到這一步,元子青才輕輕巧巧的站出來,主動請纓,前往海外。
元恪眉頭一皺。
這幾年來,隨着元子青在朝堂上的動作一個接着一個,元恪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這位堂兄,是個能人。若是當年自己沒有忍住,對他下了手,恐怕現在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是誰,還是件說不定的事。
所以元恪對元子青還是很看不順眼。但他也承認,元子青的確是有能力,而且對如今的大楚來說,是十分需要的。所以他寧願自己憋屈些,也沒有對元子青動手,反而給了他不少的權力。
元恪認為,兩人之間已經有了一種微妙的默契,元子青不越界,皇帝也不會動他。
所以此刻元子青站出來,是在元恪意料之外的。——主要是他沒有想到,竟然一個自願的人都找不出來!
皇帝還沒有表態,但聽到有人願意站出來的大臣和宗室,已經想抓住了救星一樣,迫不及待的將元子青推出來,反覆這件事情非他不可,好話一股腦兒的咋到他頭上,倒像是要立刻將這件事給坐實了。
這反而讓元恪生出了疑心。
原本沒人願意去,他雖然意外,但也不是不能接受。畢竟眼界這種事,沒有見過,是不可能自己變寬的。過了這一次,將來有的是人搶着想要去。
只是現在情勢一變,他就不免懷疑,該不會是元子青在裏頭搗了什麼鬼吧?
但他能做什麼呢?即便出使,對他又有什麼好處?能夠比得上在朝堂中呼風喚雨,手掌大權?
元恪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
但就像是跟他作對一樣,這個消息迅速的傳遍了京城內外,大家議論紛紛,好像人選已經確鑿的定下了似的。——在其他人看來,別人都不願意去,福王願意,除了他還能是誰?
這是為皇帝分憂解難啊,皇帝也沒有不高興的道理。
這件事被傳進福王府時,眉畔都嚇了一跳。等元子青回來,立刻拉着人問,「你要出海?」
「不是我,是我們。」元子青道。
眉畔瞪大了眼睛,反手指了指自己,似乎被這個說法嚇住,甚至沒有敢開口,而是動了動嘴,做出一個「我」的口型,面帶疑問。
她這樣子元子青看得實在是有趣。眉畔自從成婚後,少了少女時代的那種羞澀與活潑,變得穩重端莊。有了孩子之後,就更是如此了。這會兒突然間她做出這個表情,元子青心中竟生出幾分懷念來。
「對。」他肯定的點頭,「你和我,還有小九。」
「皇上會允許?」眉畔問。自古以來,將領出征,皇帝都是要將他的家小扣在京城,才能夠放心的。雖然元子青不是出征,但意義也差不多了,皇帝還能允許他帶着家眷去?
元子青微微一笑,「這一去或許要三年五載的時間,總不可能讓咱們分別這麼久吧?」
眉畔立刻搖頭。之前她跟元子青分開,最長的時間也不過幾個月。若是三五年不能見面,他還獨自在海外,消息不通,更不知情況如何,恐怕自己會煎熬死。
這也是之前眉畔不相信元子青會主動請纓的原因。
他們如今已經有了牽掛,不再是孑然一身,說走就能走了。
但這會兒聽元子青的意思,他非但要自己去,還想把家人也帶走。雖然不知道他會用什麼辦法來說服皇帝,眉畔心中卻是忽然激動起來。
她聽周映月說過一些海外的情形,前世今生,別的傳聞也聽了許多,並不是不嚮往。只是……她很明白,以自己如今的身份,想要離開京城都很困難,況且是離開大楚,揚帆出海?所以這種嚮往,也只是暗暗的藏在心底罷了。
卻不曾想,竟真有一日能夠實現。
單是想一想就足夠令人激動了。
「高興嗎?」元子青笑問她。
眉畔睜大眼睛,忽然意識到,自己的那些並未說出口的歆羨,他其實都是知道的。
卻一直都沒有說,直到今天,能夠將這個美夢變成現實,才問出了這個問題。眉畔一時心中翻湧着太多的喜悅和念頭,竟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點了點頭,眼圈兒有些發紅。
「你不必為我如此的……」她喃喃道。
元子青抬手在她頭上拍了拍,「傻話。其實也並不只是為了你,只不過正好有這樣的機會,無論如何不可荒廢了。」
「可家裏……」爹娘和祖母都還在這裏,他們兩個就這麼走掉,是否有些太不負責任了?況且皇帝那裏若是不答應,會不會因此而遷怒於其他人?
元子青道,「家裏的事,我自然會安頓好。放心吧,皇上總不至於對他們下手的。」
眉畔心中還是有些不安,但很快,更多的興奮將這種不安壓下去了。因為元子青決定要做的事情,從沒有做不成的。對於自己的夫君,眉畔懷着全然的信任。他說會安排好,那就自然是會安排好。
她雙眼亮晶晶的看向元子青,「這件事,你同旁人說過麼?」
「還未。」元子青撫了撫她的臉,十分瞭然的道,「若是你想跟映月說,倒也無妨。反正她遲早都是要知道的,還得請她幫個忙。」
「什麼忙?」
「這會兒不好說,到時候你便知道了。」元子青笑着道。
眉畔便將這件事告訴了周映月,說的時候她還頗有些不好意思。從前都是她羨慕周映月來去自由,如今她自己總算也有這樣的機會了。
周映月聞言,微微一怔。轉頭見到眉畔臉上帶着的喜色,忍不住問,「眉畔,你很歡喜麼?」
「自然。」眉畔有些不解的看着她。能夠離開這裏,去看不同的世界與風景,難道不值得歡喜開心麼?而且周映月這話問得也實在是怪——
但不等眉畔多想,周映月已經點了點頭,笑道,「既然如此,那是求仁得仁,我要先恭喜你了。」
「多謝。」眉畔道,「對了,子青說,有事要請你幫忙。我問他,他卻不肯多言。你知道是什麼事嗎?」
周映月想了想,才道,「多少知道一點。不過你若是想知道,還是回去問他吧。」
眉畔只覺得雲裏霧裏,但她下意識的知道,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否則這兩個人不會如此含糊其辭。只不過她一時竟琢磨不過來。但眉畔並不氣餒,只要有一點端倪,自己總能弄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反正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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