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時間已經進入臘月,先皇的喪期終於過去,京城裏漸漸有了過年的氛圍。
不過對於朝堂來說,這意味着,很快便是新年。元旦朝會上,喜歡會宣佈改元,從那時起,才是他真正擺脫先皇的影響,獨立承擔帝王責任的開始。
之前已經通過了的稅改,目前還只是在做準備工作,要從元旦開始才會施行。
這種種原因加起來,使得本來應該清閒的臘月,反倒比之前還要忙了。各個衙門的人都是忙得腳不沾地,希望儘量將所有的事情都在開年之前安排妥當。
今年的冬天似乎也來得很晚,到這時候京城都未曾下雪。只是天氣越來越冷,天色也始終是陰沉沉的,像是在醞釀什麼大事。
談完了正事,元子青跟元子舫去做具體的計劃,至於眉畔,自然是陪着周映月這個孕婦出去散步。雖然她出了不少主意,但大家都不像讓她過分的耗神勞力,還是多以休息為要。
因為天氣冷,所以兩人從正院出來,一路慢慢走到園子裏,便進了早就準備好的亭子休息。
說是亭子,但現在四周都用羊毛氈子圍攏,只留下一個出口,裏頭點着四個火盆,一進去就暖融融的,熱得人快要出汗。眉畔和周映月不得不除掉外頭的大氅。
就為這事,丫鬟婆子們又好生勸了周映月半天,怕她脫了這個會冷。
「其實哪有那麼脆弱。」周映月有些無奈的對眉畔道,「不讓我忙也就罷了,雖然心頭空落落的十分不得勁,但到底是為了肚子裏這個祖宗。可這也要管,那也擔憂,從白天念到夜裏,令人煩不勝煩。」
她是個閒不住的人,從少女時代起,就不是能夠安穩留在家裏的性子,早就習慣了東奔西跑。反倒是結婚這大半年來,始終在家裏待着。開始是因為不方便走動,現在有了孩子,元子舫自然不會答應她隨便出門。
非但不能出門,即便是在家裏,也是處處都被拘束着,這也不許那也不行。周映月能忍到現在,都是為了孩子。
哪怕知道這是為自己好,也還是會覺得不耐。
眉畔只好道,「你這已經算是好的了。我當時有了孕,世子和爹娘連外頭的消息都不讓我聽。事事都是娘來安排,不聽都不成。」周映月不跟婆婆住,有什麼事只要能說服了元子舫,自然就沒人管了。
周映月撇撇嘴,朝不遠處守在亭子外的兩位嬤嬤努了努嘴,「瞧見了沒有?宮裏賜下來的。也不知道皇上究竟什麼意思。有這兩位在,即便是子舫答應了,我也還是不得自由。」
眉畔倒是聽說過宮裏賜下來過人,不過這還是頭一回見。她看了一會兒,道,「這也罷了,我看她們還算規矩,也並沒有事事都管着。」比如此刻,知道她跟周映月有話要說,就沒有跟進來伺候,而是在外頭守着。不愧是宮裏出來的,這份眼力見兒十分難得。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安慰起了作用,周映月嘆了一口氣,便不再說這個了,「罷了,等孩子生完了,總不能再拘着我。到那時候想必有更多事情可做。現在等等也沒什麼。」
她肚子裏的孩子已經五個月了,再熬四五個月,也就罷了
。
眉畔失笑,又問,「五個月應該有胎動了吧?」
周映月搖頭,「還沒有。但太醫來看過,說是胎相都是正常的。想必是孩子喜歡安靜,或是長得慢……哎喲!」
正說着呢,肚子就被提了一下。周映月完全沒有任何準備,徹底給踢懵了。幸虧眉畔就在一邊,伸手把人扶住,笑着道,「想必是聽見你說他的壞話,所以抗議了呢。」
周映月這才傻乎乎的抬手摸了摸肚子,愣愣的問,「他會動了?」
眉畔從來見到她,都是沉穩淡定的樣子,這還是頭一回發現她竟也有這樣的時候,一邊偷笑一邊道,「也該動了,你這做娘的這麼着急,孩子自然也急的。」
說話間孩子又動了一下,周映月一驚一乍的道,「他他他……又動了!」
眉畔看到她這樣子,想到自己第一次有孕時,想必也沒有比她好多少。虧得那時候是元子青陪着,沒讓旁人看見。
結果周映月的這個孩子大概好動得厲害,一開始還是動動手腳,像是在打招呼,後來漸漸的就像是在打架了。這動靜太大了,周映月自然受不住,疼得捧着肚子,一臉慘白的看着眉畔,「嫂子……懷孕都是這樣麼?」
眉畔十分同情她,「大概是你肚子裏這個格外鬧騰,我那時候雖然也疼,但沒有你這樣厲害。讓人去告訴子舫一聲,請個太醫來看看吧,總這麼疼着也不是辦法。」
不過這種事,請了太醫來,又有什麼用呢?
倒是元子舫這個做爹的知道了這消息之後,一時又喜又憂。孩子會動了很好,但是動得這麼厲害,來的那位太醫是婦科聖手,看過的孕婦
不知凡幾,也說沒有見過這樣鬧騰的。只是也沒有別的法子,只將安胎藥繼續吃着,過幾日再看看,若還是這樣,再想別的辦法。
好在這情況並不是一直持續,過來約莫半個時辰,孩子便又安靜下來了。所有人都擦了一把汗,總算是消停了。
誰也不敢提若是一直這樣,要怎麼辦,都希望只是開頭的時候如此,往後慢慢就好了。否則這五個月,周映月豈不是要受罪死了?
回了福王府,眉畔去太妃那裏看她老人家和孩子時,便說起了這件事,心有餘悸的道,「現在才五個月,還不知道等月份大了要遭什麼罪。」虧得小九在娘胎里時還算乖,沒讓她吃太多苦。
太妃倒是若有所思,「我記得剛進宮時,宮裏有位妃子,懷孕時的情形倒是跟映月差不多。」
「那後來呢?」眉畔連忙追問。
太妃的臉色不大好看,「後來生產時難產,沒了。」頓了頓才道,「生下的卻是雙胎,因娘胎里沒有養好,先天不足,生產時又受了難,最後也沒有活下來。」
「雙胎!」眉畔皺起眉頭,「說不準映月也是這樣的情形。能生雙胎是好事,只是許多人都熬不過去。這件事還是先跟他們說一聲,別管是不是,先提前準備起來,到時候才不容易出事。」
太妃點頭道,「是這個道理。若是他們那邊沒人會照顧孕婦,先回這邊來住一陣子,想來陛下也不會說什麼。」
「陛下從宮裏賜了兩位專門照顧這個的嬤嬤呢。」眉畔連忙道。周映月在那邊已經覺得很拘束了,再搬過來豈不是會更加憋悶?況且她並不是不分輕重的,知道孩子要緊,並不會亂來。還是讓她自己住吧。
太妃也沒有強求。
第二日眉畔便親自過去看周映月,並將這個消息說了,「說不準就是雙胎,兩個小孩子在你肚子裏打架,動靜才這麼大呢
。」
元子舫聽到這消息,幾乎傻住了,「兩個孩子?」
周映月也有些意外,忍不住摸了摸肚子,「若是雙胎,難受些也是有的。」這會兒的感覺就跟昨天不一樣了。昨天是覺得孩子或是出了什麼問題,或是過分頑皮,才會這樣鬧騰。知道是兩個,感覺便截然不同。想着兩個小小孩子在肚子裏打架,就令人覺得可樂。
「祖母說,若是兩個孩子,就得多補些東西,免得孩子長不好,你這當娘的也受罪。」眉畔道,「但也不能吃得太多了,萬一孩子太大,到時候也麻煩。」
「這也不行那也不對,那究竟應該怎樣?」元子舫已經徹底懵了。
映月索性將他趕了出去,讓他去找點兒別的事情做,別在這裏添亂。然後才對眉畔道,「若是雙胎,我多受點罪也就罷了。」
想想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孩兒排排站在自己面前,那感覺一定很有趣。周映月本來就是不拘一格的性子,之前還覺得懷孕有些煩,現在知道肚子裏可能是兩個,反而高興起來了。
眉畔忍不住問,「你就不擔心?」
這話她本來不該說,畢竟不吉利。但看周映月這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也實在是讓人放不下心啊!
周映月道,「怕什麼,無非是多吃點兒好東西補補罷了。我給你的人參和靈芝你也瞧見了,回頭我自己多吃些。要多少都能補足了。」
眉畔無奈,也只好由得她去了。
不過自從知道這個消息之後,福王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周映月的肚子上。聽說消息傳到宮裏,皇上還特意派人將太醫召去詢問了一番。
雖然沒幾天就過年了。但因為先皇新喪,宮中並沒有宴席,百官以下,自然也不好自己樂呵。雖然京城百姓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但畢竟沒有朝廷組織,瞧着還是比往年蕭條了許多。
就這麼安安靜靜的過了一個新年,大家便開始卯足了勁兒的埋首政事。
元子青和元子舫兩人忙着政事,眉畔和周映月也忙着給孕婦進補。——因為周映月不搬回去,太妃和王妃索性讓眉畔每日裏過來陪伴周映月。畢竟她有經驗,兩人關係又好,既能說話解悶兒,也能照顧一下周映月,免得她第一次不懂事,弄錯了。
跟孕婦住在一起,別的不說,眉畔覺得自己的體重上升得非常迅速。
只一個月,她就長了四斤肉,據元子青說,臉蛋都圓潤了許多。眉畔嚇得不敢再吃。要知道生小九的時候,她胖了不少,後來是好容易才將體重減下來的,如今再長回去,豈不是得不償失?
倒是周映月沒有這樣的擔憂,胃口大開,一天要吃七八頓飯,每頓還都吃得不少,幾乎時時刻刻都在喊餓。眉畔都擔心她吃得太多孩子不好生。但據太醫說,這樣才剛剛能趕得上兩個孩子的營養,她肚子裏的孩子其實並不大,可以繼續吃。
時間就在這麼吃吃喝喝的時間裏過去了。轉進春天,周映月的肚子才吹氣球一般的迅速大了起來。這會兒太醫也能夠診斷出肚子裏兩個孩子的脈象,總算是將這件事情給確定下來了。現在着急的就是安排生產的事。
——懷着雙胎對母親的負擔太大,絕大多數都不可能足月生產,七八個月就出生的比比皆是。所以進入二月,大家便都開始提心弔膽的等着。可周映月看上去危險,實際上卻反而沒受什麼罪,吃好喝好,面色紅潤,雖然身體也有些浮腫,但暫時還不影響她的睡眠。
就這麼着,一直到進三月之後,她的肚子才開始時不時的抽痛一下
。太醫診斷說,這就是要生產的預兆了。
整個懷孕的過程中,周映月本人都表現得十分淡然,臨到了要生的時候,反而忽然開始擔心了,整天拉着眉畔的手,憂愁萬一難產該怎麼辦之類,弄得眉畔也跟着着急上火,晚上都睡不好覺了。
真正發動起來是在夜裏。
眉畔得到消息的時候還有些回不過神來,等她匆忙穿好衣服,一家人一起趕到侯府的時候,周映月已經被送進產房裏去了。元子舫一個人在外頭,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圈一圈的轉來轉去。看他們來了,這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抓着王妃的手問,「娘,不會有事吧?」
王妃抬手就是一個爆栗敲在他的額頭上,「混說什麼呢?有你這麼詛咒你媳婦兒的嗎?」又轉頭看眉畔,「老大媳婦,你進去看看,讓她別慌,咱們都在這裏等着呢。」這會兒產道應該都還沒開,眉畔進去也不打緊。
結果眉畔進了屋,已經聽見穩婆在道,「您就跟着咱說的來,吸氣,呼氣,用力——對了,就是這樣,再來一次……」
眉畔:「……」說好的產道還沒開呢?怎麼就開始生了?
既然這裏一切正常,有穩婆在,她當然也不好去搗亂,只好站在一旁看着。
於是眉畔就這麼一臉木然的看完了整個生產過程。然後她又一臉木然的從產房裏走出來,去跟等在外頭的人匯報消息。
大概是她臉上沒有表情的樣子嚇到了福王妃,連忙追問,「老大媳婦,裏頭如何了?」
「生了。」眉畔語氣平淡的道。
「什麼?」福王妃懷疑自己聽錯了。然而就在這時候,產房裏已經響起了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聲。大約一刻鐘之後,又是另一聲。
周映月的生產過程,順利得簡直不可思議!
沒有難產沒有血崩沒有胎位不正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產道開得快,孩子出來得也十分痛快,雖然生的是雙胎,但畢人家生一個的還乾脆利落。
後來據在外面統計時間的元子青說,她進去到出來這個過程,統共也沒到一個時辰。
這下不只是眉畔,所有人都有些回不過神來。
到底是太妃年紀大,經歷過的事情也多,第一個回過神來,笑着道,「平平安安,這是好兆頭啊!」
大家便也都跟着高興起來。
不一時穩婆抱着兩個孩子出來,喜笑顏開的過來討賞,「恭喜侯爺,得了一個好字!」
元子舫大概還在傻愣之中沒有回過神來,聞言竟然有些懵,「什麼叫一個好字?」
穩婆忍不住笑了,「當然是兒女雙全,一個好字!貴府真是有福氣!」
「好,好!」元子舫這才回過神來,高聲叫賞。
而他爹和他哥,已經一人接過一個孩子打量了起來。一對龍鳳胎,兒女雙全,一個好字,果然是好兆頭啊!
穩婆還在一旁道,「這個是姐姐,這個是弟弟……」
福王妃皺眉,「怎麼是姐姐和弟弟?該是哥哥和妹妹,兆頭才好。」
「胡說什麼,都一樣的。」王爺道,「都是一胎生的,前後腳的功夫,分這些做什麼?」
王妃反駁,「你們男人家心大,當然不在意
。這女孩子生在後面,將來自然有兄長撐腰,這才是福氣呢。長女聽着是好名頭,其實卻要辛苦得多!」哥哥照顧妹妹是應該的,姐姐卻要倒過來照拂弟弟,怎能一樣?
王爺失笑,「那就改成哥哥和妹妹吧,反正也不差什麼。況且男孩兒排在前頭,將來知道有妹妹要照顧,自然肯奮進。」
元子舫在一旁連連點頭,「對!」
眉畔抽了抽嘴角,想說還沒問過孩子他媽的意思,轉念想想,還是算了。反正回頭自然就知道了。她若是不同意,也不可能硬改。——如今已經不是福王掌管宗人府,說上玉牒就上的時候了。
雖然周映月生產順利,但從丑時發動,到這會兒生產結束,也快要到卯時了。元子舫得了兒子,但這時候還沒有給男方放產假的規定,所以還是要去上衙,元子青更是逃不過去的,至於福王,這樣的好事,自然要先去找宗室里的長輩們說說話,通個消息。於是各自回家換了一套衣裳,然後便匆匆進宮去了。
留下一家子的女眷,回去也睡不着,又不好打擾孕婦,索性就找了間屋子坐下來,輪流逗兩個小孩兒玩。多子多福多興旺,孩子自然是不嫌少的。雖然已經有了小九,但這會兒又添了兩個小孩子,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王妃興致勃勃,打算給孩子取個名字。眉畔不方便開口,還是太妃道,「他們父母俱在,自然有爹娘來取名。你跟着湊合什麼?」
王妃道,「我取一個,另一個留着他爹娘取便是。」
然後不管眾人答不答應,一意孤行的給正在熟睡中的女孩子取了乳名,「瞧這紅彤彤的小模樣,還會吐泡泡,就像是一尾紅鯉魚,不如就叫小鯉兒,如何?」
眉畔聽到她說鯉魚的時候,本以為要叫魚兒,好在不是,鯉兒聽着就靠譜多了。雖然意思好像也沒有差多少。
於是小姑娘的乳名便被這麼定下來了。
王妃還興致勃勃的道,「王爺回頭知道我取了這個名字,一定後悔忘了先取一個。說好了,哥哥的名字留着讓他爹娘取,誰也不能搶。」
「……」其實並沒有人想要搶吧?
就連周映月,在醒過來之後,得知王妃給女兒取了小名,都十分淡定。他們是長輩,賜名本來也是應該的。況且一個孩子一個大名一個乳名,這就是四個名字,更別提將來還能取字,總能撈到一個的。
再者說了,周映月也不是只生這一次就不生了。她跟元子舫都還沒有滿二十歲,以後再隨隨便便生兩胎,萬一運氣好再生出雙胎,那孩子就更多了。說不準到時候都沒人願意取名,隨便抓一個就叫了。
——這也不是不可能,孩子多的人家,越到後面,取名字越漫不經心,對比起來一看,簡直讓人懷疑後面的那個是不是親生的。
所以對於取名這件事,周映月表現得很淡定,連兒子的名字都沒有爭,大大方方的讓元子舫自己去折騰。
元子舫幾乎翻遍了四書五經,最後也沒什麼新意的給自家兒子取名叫麒兒,結果被周映月嫌棄了:「從前的院子叫麒麟院也就罷了,如今又給孩子取這樣的名字,你到底是有多自信?」
麒麟為國之瑞獸,見之吉祥。以此自命,該有多自戀啊!
元子舫泄氣,「那你說叫什麼?」
「大哥和嫂子家的叫小九,那咱們就叫小十一好了。」周映月拍着手道,「一看就知道是小九的弟弟。」
元子舫:完全無法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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