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畔失魂落魄的離開曲家,又失魂落魄的回到莊子裏。這次連沿路被人圍觀,都渾不在意了。
行雲見她這樣子,大吃一驚,連忙把人扶到床上去,「姑娘這是怎麼了?」
「大概有些累。」眉畔閉着眼睛道。
行雲自然知道她只是搪塞自己,可主僕有別,難道要訓斥姑娘一頓麼?只好自己氣悶罷了。也不知道姑娘究竟是幹什麼去了,這樣子倒像是受了什麼打擊,連人氣兒都沒了。
這樣可不行。
行雲眼珠子微微一轉,想到了一個主意,走到床頭道,「姑娘,咱們帶來的東西,都規整得差不多了。只是有幾樣要你親自拿主意的。」
眉畔根本不想說話,轉個身朝着里側,只當是沒聽見。
行雲見有用,繼續道,「姑娘,姑娘?您倒是發句話呀!東西總不好一直這麼在屋子裏擱着,您拿了主意,我才好去辦……」
她絞盡腦汁,把自己能想到的話都說出來了,一直在眉畔耳邊說說說,讓她沒有一刻消停的時候。眉畔一開始還竭力忍耐,最後被她說得越來越煩躁,豁然坐了起來,「你平日裏的伶俐都到哪裏去了?一點小事你看着辦就是,總是問我,要你何用?」
話雖然少,卻不可謂不重。可行雲沒被嚇住,反而一臉喜色,「阿彌陀佛,可算是發脾氣了。」
眉畔被她這句話弄得哭笑不得,「合着你就是想讓我朝着你發脾氣是吧?我看你是皮癢了!」
「姑娘冤枉!」行雲道,「您方才那樣子,我還以為要皈依我佛了呢,這不是趕緊激出點兒脾氣來,才能放心嗎?」
眉畔瞪了她一眼,卻也不能不承認,說了這麼幾句話,胸口堵着的氣似乎順了一點。但也只是一點罷了。想到這事,她的情緒復又低落下來。
行雲還在道,「奴婢也不是瞎扯,是有些東西不知道怎麼歸置。譬如周姑娘給您的那個盒子,那麼大,也不知都裝了什麼,我也不敢隨便放……」
「你剛剛說什麼?」眉畔突然出聲打斷她。
行雲一愣,「我說周姑娘給的盒子……」
「對!我怎麼忘了呢?」眉畔恍然大悟,「盒子在哪裏?快拿過來!」
行雲往柜子上一指,「那不就是?」
眉畔瞧見那個紅漆盒子,便從床上爬起來,撲了過去。在橫州分開之前,周映月將這盒子給了她。她記得周映月之前是怎麼說的來着,「我那裏有些好藥材,都是急切之間尋不到的,回頭都送給你帶到西京去
。萬一用得上呢?」
好藥材!急切之間用不上的!
眉畔掏出鑰匙,小心的打開了盒子,裏頭分別放着三隻小盒子,質地應該是玉的,做工也比大的更精細許多。用這樣好的東西來裝,想必不是凡品。
她小心的拿起其中一隻玉盒,輕輕打開。一股淡淡的藥香撲面而來,眉畔不由睜大了眼睛。盒子裏放着的,竟然是一支完整的人參!究竟是多少年份,她也說不上來,只是確定一定是好東西。
她又開了另外兩隻盒子,一隻裝的是一朵細長的靈芝,另一隻還是一支人參,看着前頭那支差不多的大小。
行雲就站在她旁邊,卻也不方便湊過來看,這時見眉畔小心翼翼的姿態,終於忍不住問道,「周姑娘送了什麼?」
眉畔這才驚醒過來,將一隻玉盒捏在了手心裏,鎖好紅漆盒子,叮囑行雲,「看好了這盒子,這裏頭的東西價值萬金!「
「姑娘你又要出去?」行雲連忙問。
眉畔就又轉回來,「讓人給我一輛馬車。」方才走去走回來,她已經十分疲累了。不是行雲提醒,說不定就這麼一路振奮着走過去了,但有馬車坐,又快又不費力,她當然也不會拒絕。
元子青還沒來得及告辭,眉畔就又急匆匆的趕回來了。算上這一次,今日是第三次登門了,就是曲寬也有些無奈,「這次來又是為了什麼?」
眉畔注意到元子青也在這裏,卻也顧不得驚詫,小心的將玉盒放在桌上打開,「世叔你快來看看,這人參是多少年份的?」
曲寬還沒怎麼在意,以為她只是不甘心,回去挑了一隻人參來碰運氣,隨意的走過來一看,下一瞬眼睛就移不開了。
他將眉畔推開,小心翼翼的湊近玉盒觀察了一會兒,然後捻下了一點點須,放進嘴裏嘗了嘗,瞪大了眼睛,「這東西你從哪裏弄來的?」
眉畔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能用?」
「能用!」曲寬一把灰鬍子幾乎要飄起來,「非但能用,用得好了,就是讓你的世子爺恢復得如常人一般,亦非不能。——這是千年人參!」
這四個字徹底鎮住了屋裏的三個人,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只把視線集中在玉盒裏。
峰迴路轉,眉畔的心情不可謂不激盪,她最先反應過來,小心翼翼的問,「世叔,那……這東西要怎麼用?」
曲寬不由轉頭看了元子青一眼,似乎在估量他值不值得用這樣的好參。眉畔心頭一跳,生怕他不敢多用,耽擱了元子青,連忙道,「世叔,我那裏還有一支這樣的好參。您要是治好了世子,我就將它送你!」
曲寬立刻雙眼放光,「那還等什麼?」
說着轉身就朝屋裏走。
眉畔有些發愣,轉頭看了元子青一眼,「世叔這是要做什麼?」
元子青小心的將玉盒蓋上,含笑道,「應該是去收拾東西,搬到莊子裏去吧。」有一支極品人參在前頭吊着,他還不下死力氣?
說起來……人參長得跟蘿蔔有點相似。曲神醫這模樣,就像是看見了吊在眼前的蘿蔔於是不停往前跑的……某種動物。
咳咳……元子青立刻垂下眼,罪過罪過,自己怎能腹誹長輩?
只是這位長輩,也忒沒有長輩的樣子了。
曲寬很快重新走了出來,跟元子青猜測的有些不同,他並沒有收拾自己的東西,而是背着藥箱就走了出來,「可以走了
!世侄女請放心,這次不把他治好,我就不回來了!」
他是真的下定了決心,回到莊子裏之後,甚至不等眉畔給他安排住處,主動住到了元子青的隔壁,「這個過程有些複雜。我就近看着,方便調整。」
「那還需要準備什麼?」眉畔問。
「暫時不需要。」曲寬道,「我得先開幾副方子給他調理一番,還要將那人參製成藥丸。準備好了才會動手。」
眉畔點頭,又問,「那有什麼是我能幫忙的呢?」
曲寬看了她一眼,「你若真想幫忙,這段時間就隨便找點什麼事情干,不管這邊發生了什麼都不能過來,如何?」
眉畔的心立刻提了起來。如果治病的過程很順利的話,曲寬就不會說這種話了。當然,過程可能會很痛苦,這個心理準備眉畔已經有了。畢竟是那麼多年的痼疾,只看元子青發病時的模樣就知道了。
但聽到曲寬這麼說,還是忍不住揪心,「為什麼?」
「我怕你到時候會後悔,或是責怪我是個庸醫。」曲寬的語氣很淡,但眉畔卻不會認為他是在危言聳聽。
這個過程恐怕比自己所設想過的,還要更加艱難。但她猶豫片刻,最後還是搖頭道,「不,我要留下來。」
「留下來看他最狼狽的模樣?」曲寬一指元子青。雖然吐口答應醫治,但他對元子青的態度卻絲毫沒有改變,抓住機會就要損他兩句。
元子青心下十分無奈,但他的意見跟曲寬是一樣的,「對啊,眉畔,你就給我留幾分臉面吧。」
眉畔只見過一次他發病時的樣子,當時就被嚇住了。雖然後來她還是堅定的表示不會放棄他,但元子青並不希望這種經歷再來一次。——眉畔不知道,但之前曲寬對他透露過,要治好他,首先要將體內的毒素全部激發出來,然後才能下藥。
那是怎樣一種痛苦,即便是過了十幾年,元子青也仍舊刻骨銘心。
他不怕眉畔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他只怕眉畔看到自己痛苦的樣子會難過。
他都這麼說了,眉畔也不好堅持。
眉畔一步三回頭的離開時,曲寬正端詳着手中的人參,對着元子青嘖嘖感嘆,「你小子運氣好。」
「何以見得?」眉畔不在,元子青也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驕傲。曲寬這樣瞧不上他,元子青心中怎能沒有氣?
曲寬道,「你這症狀拖了那麼多年,這世上除了我之外,恐怕不會有人能治。我那世侄女偏就找到了我。要吊住你的一口氣你,非要八百年以上的人參,她轉手就拿出了一支。這些你都是知道的,但我實話告訴你,這些都只是末節。」
「你可知道,到最後關頭,我要一口氣用金針封住你渾身一百零八處大穴,這對我本身是極大的消耗,而且還極有可能失敗!若不是她手中還有另一支人參,我是絕不會答應的。而即便是有這支參,你們要是晚來兩三年,我也是有心無力了!」
晚來兩三年,他的身體狀況已經不能支持完成這個過程,即使有人參補充也沒用。
這樣想來,元子青的確是要洪福齊天,才能恰好碰到這種種巧合。
然而元子青注意到的不是這些,而是……這所有一切巧合,其實都是眉畔所帶來的。她才真正是自己命中的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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