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說了要給元子青做東西,眉畔回去之後,便開始準備起來。
雖然是在福王府,但好在要做的也不是什麼大東西,材料都是隨手可得的。他很快選定了一塊淡青色的布料,又想好了上頭的花樣,然後便開始埋頭忙碌起來。
對於眉畔來說,能夠替他做點什麼,實在是十分令人歡喜的事。因為你這能讓她確定,一切都跟上輩子不同了。她和他不再毫無關係,甚至自己已經登堂入室,得到了福王府其他人的默認和支持。
這些,只要一想起來,眉畔心中就會感覺到一種安寧的歡喜。
於是為了做這個荷包,她雖然沒到點燈熬油的地步,但也算是傾盡心力,就連給老太妃抄的經書都差點兒落下了,別的事情更是半點都不看在眼裏。
不過三日功夫,眉畔便將荷包趕出來了。她的針線活是母親一手教導,尋常人難以企及,加之荷包做得又用心,成品出來之後,便是老太妃派來照料她的兩個婢女,也是嘖嘖讚嘆。
不過,荷包做好了,要怎麼交給元子青呢?
眉畔又有些發愁起來。她一個姑娘家總不可能跑到元子青的院子去找人,托別人傳話,更是十二分的不妥。
而就她旁敲側擊從婢女口中打探來的消息看,這三天元子青也沒有到首善堂來請安過。
眉畔將荷包收起來,嘆了一口氣,起身打算先去看看老太妃。這三天都沒有過去請安,說起來已經不太好了。幸而老太妃不計較,否則恐怕對自己的印象就要變壞了。
果然,早就知道她在做什麼的老太妃並沒有任何怪罪,笑眯眯的讓她放寬心,不用那麼拘束,把這裏當成自己家一樣。眉畔鬆了一口氣,才起身告辭。
誰知才出了門,便碰見了前來請安的元子舫。
說起來,這是眉畔這一世頭一次見到他,但是兩人都對對方的存在心知肚明,這刻碰見了,彼此也都不意外。
眉畔停下腳步,垂首站在迴廊里,等着他走過去。然而元子舫卻在她面前停了下來,似乎打量了她兩眼,語氣裏帶着調侃和笑意,「你就是我那位未來的小嫂子嗎?失禮了。」
饒是眉畔早知道他性情憊懶,卻也沒有想到會聽到那麼直白的一句話,臉頰「唰」的一下就紅了,「公子慎言。」
元子舫「撲哧」一聲笑了,「嫂子不用不好意思,這事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當然,沒有人會多嘴。」
眉畔面對這樣的人,也不知該如何處理,只能沉默不語。
元子舫又道,「說起來,哥哥又是幾日沒有出來過了。我打算給祖母請安之後便過去瞧瞧。」他說着湊上前來,故意壓低聲音問,「嫂子可要與我同去?」
明知道不合禮數,自己應當立刻退開。然而元子舫的話卻讓眉畔有些挪不動腳步。
如果有機會去見見元子青,那就真的太好了。但事實上,除了元子舫之外,這府里還真沒有第二個人能夠幫助自己。拒絕不難,但拒絕了就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猶豫之間,元子舫已經笑着掀帘子進屋去了。眉畔躊躇片刻,還是決定在首善堂外等着他。
元子舫請安出來,見她還在,立刻笑起來,「小嫂子,咱們走吧!」
他這麼盡力想要把眉畔帶去隱竹園,也不是沒有原因的。概因元子青平時太懂得隱藏自己的情緒,哪怕大家都猜到了他對眉畔的在意,但他自己卻仍舊絲毫不露。元子舫從小淘氣,最愛捉弄人,唯有對自家哥哥完全沒有辦法。現在總算是掌握到了元子青的一個短處,當然迫不及待的想要試驗一下。
要是哥哥看到自己帶着小嫂子一起去隱竹園,會不會當場就變了臉色?
眉畔沒有回答元子舫的話,只是距離遠遠的跟在他身後,倒是讓元子舫覺得無趣極了,自說自話一會兒,便偃旗息鼓了。
這位關三姑娘真不愧是自家大哥一眼就看中的良配,跟他果然是一類人,就連玩笑都開不起來。元子舫也只能甘拜下風了。
一路無話,到了隱竹園附近,元子舫原本還想偷偷溜進去,別驚動了裏頭的人,給自家哥哥一個巨大的驚喜。然而到了門口,卻見院門緊閉,連個看門的都沒有,他不由面色大變,快步上前抬手拍門。
「怎麼了?」眉畔終於沒忍住,開口問道。
從元子舫的表現來看,這應該是很不同尋常的,莫非是發生了什麼事?
元子舫眉頭緊皺,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哥哥怕是又發病了。」
眉畔心頭一緊。
雖然她一直都知道元子青的身體不好,但具體究竟是怎樣不好,卻是不知。而且來了福王府那麼久,下人們似乎也從不談論隱竹園之事,這種有意的避諱更是令人心生不安。
而現在,元子青發病了,卻一不請醫用藥,二不去稟明府里其他主子們,反而將隱竹園大門緊閉,更是讓人奇怪。至於元子舫的反應,也說明了這種事非止一次,怕是早已成為常態。
元子青……他到底一直在受着什麼樣的折磨痛苦呢?
元子舫拍了幾下門,門就從裏頭打開了。開門的小廝見是他,忙要跪下磕頭,元子舫擺擺手免了,「哥哥怎樣了?是什麼時候發作的?」
那小廝眼圈兒紅紅的,「回二公子的話,前兒夜裏發作起來的,奴才們給主子餵下了慈惠大師制的保命丸藥,湯藥也熬了灌下去,總算緩過來了。這會兒只是還不得精神,下不來床。」
元子舫鬆了一口氣,聲音里再沒有之前在外頭的活潑輕快,反而變得乾澀,「好……我進去看看。」
眉畔連忙抬腳跟上。
小廝有些遲疑的看向元子舫,不知道該不該讓她也進去。因元子青的身體問題,在隱竹園伺候的人,平時都不會出去的,雖然他們也都聽說過眉畔的存在,但元子青的身體實則是福王府中最事關重大之事,不是什麼人都能知道的。
元子舫道,「這是你們未來主子,讓她進來無妨。」
那小廝便讓開了路,但仍舊低眉斂目,絲毫沒有因為元子舫的胡話而生出任何好奇之意,也沒有要偷看眉畔的意思。將兩人讓進去之後,便手腳麻利的關上了院門。
隱竹園雖然也叫園,但是相較於福王府其他的院子,這裏卻袖珍得讓人吃驚。被竹林環繞的院子只有一進,正房五間,廂房四間,住了元子青主僕五人,顯得滿滿當當。
眉畔是頭一回來,若是尋常時候,一定會小心觀察,這會兒卻是顧不上了,悶頭跟在元子舫身後往正房走。進了東邊的房間,眉畔便只覺得一股熱氣撲面而來。悶得她幾乎頭暈。
等眉畔反應過來,定睛看去,才發現屋子四個角落竟各擺了個大火盆,裏頭的炭火燒得旺旺的,難怪會這麼熱。
她的心隨即提了起來。這會兒雖然不是盛夏,卻也是四月間,氣候最為適宜涼爽的時候,似元子舫這樣身強體壯的已經換上了單衣,就是眉畔穿的也是薄薄的兩件套,可元子青的房間裏,竟然還需要生炭火!
與此同時,眉畔鼻端也聞到了一絲淡淡繚繞的藥味,跟平時元子青身上的如出一轍,只是味道要重許多。
藥味是從裏間傳出來的,眉畔知道,元子青應當就在裏頭了。然而到這時候,她竟有些不敢邁步了。
她努力定了定神,繼續跟上了元子舫的腳步。來都來了,若是連正主都沒見着,豈不是枉費?
一進裏間,便聽到了一陣低低的咳嗽,持續了好一會兒才停歇。而後有人輕聲問,「爺可要用點子飯?」
元子青的聲音聽起來十分虛弱,而且明顯中氣不足,斷斷續續,間雜幾聲咳嗽,「吃不下。」
眉畔還在躊躇,元子舫已然三兩步趕上去,掀開了帳幔,「大哥,我們來看看你。」
「你……們?」元子青先是有些疑惑,待得視線接觸到站在門口的眉畔,瞳孔猛然一縮,心下竟是一陣慌亂,「她……她怎麼來了?」說完這句話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
「路上碰見,就一起來了。」元子舫態度自然的道。好像方才那些誘拐眉畔跟他一路的話都不是他說的。
元子青等這一陣咳嗽過去,軟軟的靠在枕頭上,閉着眼睛氣若遊絲的道,「胡鬧,快……把人送回去。」
到這時候眉畔才終於得以看到他的臉。元子青生得瘦,而且常年足不出戶,皮膚素日裏便帶着一種病態的蒼白,但到底也只是看着比旁人單薄些,其他的並沒什麼不同。然而此刻,他臉上卻是一片青灰,唯有唇上泛着一絲淡淡的慘白,看起來十分嚇人。
「怎麼……竟到了這個地步?」眉畔終於沒忍住,快步走到床前,像是想要伸手去觸碰一下他,卻又最終沒敢,只能握緊手帕,輕輕啜泣起來。
自己光是看着就覺得難受,他該有多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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