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姑心裏一驚,急忙掠了過去。
姜憲已經不在屋裏了,香兒和墜兒神色木訥地立在掛着鸚哥綠綃紗帷帳的大紅色圓柱旁,劉冬月正面色冷峻地指使着兩個她從來沒有見過的黑衣人道:「把人用麻袋裝出去,尋個僻靜的地方弄死了,別髒了這地界。然後花個兩、三兩銀子尋副薄棺裝殮了,送去晉安侯府。」
剛才還趾高氣揚地求見郡主的蔡霜像條死狗一樣癱在地上。
他閉着眼睛,一動不動,滿面的震驚。
憑江湖經驗,七姑知道蔡霜是被人打昏了。
可劉冬月的話卻讓她心底一涼,隨後冒出冷汗來。
他們,他們要殺了蔡霜!
七姑腦子裏空蕩蕩的,站在那裏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直到劉冬月帶着那兩個人用麻袋裝了蔡霜,背着麻袋的黑衣人和她擦肩而過,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七姑這才一個寒顫,終於反應過來。
她上前幾步,一把抓住了香兒的肩膀,急聲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發生了什麼事?郡主呢?」
香兒身子一抖,半晌才哆哆嗦嗦地道:「郡主,郡主來了客人,劉管事把花廳服侍的都遣了下去,點了我們倆人奉茶……那人得意洋洋地跟郡主說他都做了些什麼事……郡主笑眯眯地聽着……那人講完了,郡主就問那人:『你知不知道通常這種事都有兩個結局?一是被引為心腹,一是被殺人滅口。』那人的臉色就變了,忙說:『郡主是個慈祥人,幫鄭先生把兒子的學籍調到了西安,幫陸大人嫁了女兒,我一心向着郡主,郡主自然是拿我當心腹了。』
「郡主就笑眯眯地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喊了聲冬月。
「劉管事就進來了。
「郡主對他說了一句:『這裏就交給你了。』
「然後就轉身走了。
「那人愣了愣神,驟然間神色大變,抬腳就朝郡主走的方向撲了過去。
「我和墜兒驚呼着攔住了他。
「兩個黑衣人就像無常似的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
「一人上前一個箭步就躥了過來,抬手劈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那人嘴角翕翕地倒在了地上。
「然後您就進來了……」
所以昨天才問她香兒和墜兒是不是也會些拳腳功夫。
他們這是怕那蔡霜發怒,傷到家裏的丫鬟小廝。
七姑迷迷糊糊地想。
蔡霜她們都認識,是大人的手下,曾經拜訪過李府。
這個時候,她們卻沒有一個人敢提及他的名字。
郡主要殺他,隔牆有耳,她們怕禍從自己的口中說出來——別人怎麼想她們管不着,但這個人的名字卻不能從自己的嘴裏說出來。
可見香兒和墜兒已經知道了事態的嚴峻。
儘管如此,七姑還是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
青天白日,郡主居然要殺人,而劉冬月還一副見怪不怪,理所當然的樣子……她是不是看見了什麼不該看見的事?!
七姑也顧不得這些了。
她不禁喃喃地道:「這樣不行!那人是朝廷命官,若是死了,朝廷會徹查嚴懲的……」她說這話的時候,又不禁想到剛才劉冬月說的那句「買副薄棺殮了送到晉安侯府去」的話。
郡主這不僅僅是要殺人,而且把人殺了還準備大張旗鼓地把屍體給人送過去。
那不是妥妥地打人臉嗎?
蔡霜可是晉安侯府的子弟,晉安侯能忍得下這口氣嗎?若是晉安侯拼死告到了皇上面前,皇上就是再怎麼想幫郡主,也不能當着朝臣的面睜眼說瞎話,保證郡主安然無恙吧?
七姑想到這裏,再也站不住了。
她一溜煙地跑去上院。
因為要見客人,姜憲之前換了一身見客的衣裳。此時回到屋裏,姜憲卸了簪環,隨意換上了在家裏慣穿的衣衫,舒舒服服地靠在臨窗大迎枕上喝着茶。聽說七姑要見她,立馬就讓人帶了進來,請她坐下後吩咐水蘇去給七姑端碗綠豆沙過來:「據說是今年的新綠豆做的,可惜我體寒,常大夫不讓我喝,我也就只能看着你們喝,過過眼癮了。」
她說着,微微地笑,澄淨的眼睛像汪湖水,寬和而又溫暖。
這樣的人,會去殺人嗎?
是自己看錯了聽錯了吧!
七姑定定地望着姜憲,心亂如麻。
她想着自己是不是應該裝聾作啞當不知道……郡主和李謙都是有大能耐的人,她應該相信他們這樣做是有理由的,也能解決才是。
七姑心不在焉地接過了丫鬟遞過來的綠豆沙。
姜憲看着不由一笑,索性開誠佈公地道:「七姑是看見劉冬月行事了?」
「是!」七姑一驚,隨後又覺得自己的回答太簡單粗暴了一些,忙道:「也不是……我是在擔心……那人畢竟是朝廷命官……他是瓦罐您是瓷器,為了他這種人若是惹上了麻煩就不值當了……」
姜憲不由暗暗點頭。
七姑沒有指責自己殺人,而是擔心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她向來對真心關心她的人都非常的寬容。
「別以為什麼人都能在我面前說得上話。」姜憲淡淡地道,「在我面前說錯了話,是要付出代價的。」
七姑喃喃未語,心裏卻忍不住道:「這代價也太大了些!」
可她到底忍住了沒敢說。
如果蔡霜不是朝廷命官,她都想殺了他了。
還好郡主有權有勢,若是換了其他女子被他這樣當傻瓜似的利用,只怕早就謠言滿天飛,不死名聲也完了。
七姑這麼一想,就對蔡霜同情不起來!
她一生被名所困,最討厭就是這種用女人名節做文章的人。
姜憲看了,抿着嘴笑,道:「你不用擔心,別說蔡定忠那人是個典型的牆頭草,不敢和我頂真。就算他敢和我頂真,蔡霜做了什麼,傳了出去只會壞了他晉安侯府的聲譽,我照樣能想辦法擼了他的爵位。蔡霜是個小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不會有什麼事的!」
七姑只得暫時把心落下。
過了午膳,蔡霜的屍體送往京城。
劉冬月回來復命。
姜憲又問起那火槍圖來:「知道是誰在打聽那些圖紙的消息嗎?」
「好像是靖海侯府。」劉冬月低聲道,「還不敢肯定。劉公公說,他會繼續查下去的。」
他當然會好好地查下去。不然若是東窗事發,會非常麻煩的。
姜憲想了想,道:「那你九月份再去一趟,仔細看清楚了那些圖紙,別被他們糊弄過去了。」
劉冬月連連點頭,讓姜憲「放心」,他會叮囑劉清明小心的,並保證今年年底一定把那火槍圖弄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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