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見姜憲和王瓚出去玩了一會兒,回來突然發起燒來,嚇得魂飛魄散,一面急急讓人宣了御醫院的田醫正進宮,一面擰着王瓚耳朵訓斥他:「你到底帶着你表妹去哪裏玩了?她怎麼一副驚魂不定的模樣,被嚇成了這樣?」
王瓚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更因為答應過姜憲,沒有辦法告訴太皇太后姜憲對一個浣衣局的小宮女感興趣,只好做低伏小地向太皇太后苦苦求饒:「我就和表妹在御花園裏逛了逛,哪裏也沒有去!」又想着蕭容娘的事來得蹊蹺,覺得姜憲肯定是有事瞞着他,而且這件事還挺大的,擔心着姜憲,急着問太皇太后,「田醫正怎麼說?表妹真的只是受了驚嚇嗎?」
太皇太后點頭,憂心忡忡地道:「這孩子,出生的時候道衍法師就跟我說,說這孩子命不好,三災五難的,非得遇上貴人,借別人貴氣才行,讓我精細地好生生地養着。我當時想,要說貴氣,這天下最貴氣的莫過於皇上,有皇上的帝王之氣在身邊,那是百邪不浸,鬼祟避之,所以才把保寧抱到了宮中撫養。她這十幾年來,雖說是大病小病不斷,可過了十歲,莫名其妙的精神就好了,身子骨也沒有從前那麼虛弱了。可見道衍法師說得還是有理的。」老人家說到這裏,面露遲疑之色,小聲地對王瓚道,「阿瓚,你回去跟你爹說一聲,讓他悄悄地幫我請了道衍法師進宮,我想再給你表妹算一卦……」
這道衍法師據說是天一道教的法師,在京城的白雲觀掛單,算命測字看病都很有一套。京中很多貴人都非常的信奉他。
但宮裏最禁這些神鬼之說的。
王瓚半晌不知道說什麼好。
太皇太后就道:「我這不也是沒有辦法了嗎?你只管去跟你爹說,就說這是我的意思。」說到這裏,她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又叮囑王瓚,「算了,這件事你就不要告訴你爹了……你娘那裏也別說。誰都別說好了。等過了曹氏的生辰……這些日子大家都在忙這些事……」
她欲言又止。
王瓚以為姑祖母還沒有拿定主意,也怕到時候父親真的把道衍帶進宮來開壇做法什麼的,藉口要去探望姜憲的病,一溜煙地跑了。
姜憲用了藥,人雖然怏怏的,但到底不燒了,坐在床上喝着兌了點鹽的溫水,由白愫陪着,隔着帘子和王瓚說着話,百結進來告訴她,鎮國公夫人房氏遞了摺子進來,說是給姜律相了門親事,想請姜憲回府去看看,還說「嘉南是做姑子的人,新媳婦得嘉南也看得上眼才成」,一定要姜憲過過目才行。
白愫想笑。
她沒有想到鎮國公夫人想了個這樣的藉口。
王瓚聞言則有些表情怪異,道:「不會吧?阿律哥娶媳婦也得你同意……你又不住在鎮國公府,幹嘛要干涉阿律的事啊?」
姜憲在心裏唏噓。
前世,她做了皇后大堂兄才訂親,娶的是他自己看中的,京中一位名不見經傳的老翰林吳輔成的獨生女兒吳兆。而她這位堂嫂雖然是翰林家的小姐,卻只有七、八分姿色,略通文墨,主持中饋卻是一把好手,自吳兆嫁到姜家,姜家的庶務交到吳兆手裏家財就翻了一番,不僅如此,吳兆還善生養。和大堂兄成親七年,就生了四個兒子,姜憲被毒殺的時候,吳兆正懷着第五個孩子。就因為這,她的大伯母不知道有多喜歡這個兒媳婦,鎮國公府什麼事都由吳兆做主。
姜憲十分稀罕自己的幾個侄兒。或許是「皇帝愛長子,百姓愛么兒」的緣故,吳兆的長子被姜鎮元抱在身邊撫養,姜憲就把他們生的次子姜梅抱在自己身邊撫養。因為這個,曹宣總是戲稱姜梅為「小國舅」。姜憲還準備等姜梅大一些了給趙璽做陪讀。現在看來,還好她被毒殺了,不然以趙璽的性子,說不定會害了姜梅。
想到這裏,姜憲一陣揪心。
她死了,大堂兄不會放過趙璽的。
弒君可是十罪之首。
就算是以後姜家謀逆做了皇帝,史書也會留罵名。
何況還有李謙那廝在一旁虎視眈眈的,姜家要想做皇帝,只怕也不容易……但姜家不反,出了她這個垂簾聽政的太后,到誰的麾下日子也都不好過。
那幾個孩子可怎麼辦?
姜憲臉色又開始發白。
王瓚不明所以,悄聲道:「你不想回鎮國公府嗎?」
「不是。」姜憲急急地否認,又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原來以為大伯父行事一定能成,一心想儘快見到伯父,和伯父說說曹太后的事。可如今,她見到了蕭容娘之後,開始懷疑自己,拿不定主意,怕見到伯父了。
王瓚和白愫滿臉困惑。
姜憲只好道:「你們看我這個樣子,太皇太后能答應我出宮嗎?只有等我好些了再說了。」
王瓚和白愫這才打消顧慮。
太皇太后也是這個意思,並派了劉小滿去鎮國公府回話,說:「保寧這些日子有些不舒服,過些日子她好了,正好讓她回去多住幾日,散散心。總拘在宮裏,再好吃的東西也會吃厭,再美的景致也看着沒有意思了。」
鎮國公府自然不敢來催,諾諾應了。
李謙得了消息卻支着肘和他自己的幕僚謝元希道:「去了趟浣衣局就病了?還拿了件孔雀織金的斗篷去補……據說嘉南郡主小的時候,能爬龍案上拿了玉璽隨便亂蓋,先帝和太皇太后看了還誇她聰明。她還怕毀了件孔雀織金的斗篷不成?可若是她是想結交浣衣局的大太監,那就更說不過去了……若是王瓚出了事,她也不應該打扮成個無品階的小太監才是?除了劉清明,那天她只見了兩個宮女,一個叫陳繡姑,一個叫蕭容娘。蕭容娘是陳繡姑的徒弟,這兩人還為皇上的乳母方氏縫補過衣裳……這裏面有什麼關聯呢?」
他輕輕地敲着炕桌:「讓一個郡主悄悄出宮,本來就是件不簡單的事。我們得想辦法找出這其中的聯繫才行!」
謝元希猶豫道:「這件事怎麼看都與皇上有關……」
他是個和王懷寅差不多年紀的男子,面白無須,目光清亮,文質彬彬,讓人見了很容易就心生好感。
他原是福州一讀書人,倭寇上岸殺掠,全族被誅,他一氣之下棄筆投戎,毛遂自茬去了靖海侯府,誰知道靖海侯人才濟濟,根本用不上他,反而被因不想王懷寅總拿着伏玉先生做令箭管束他的李謙看中,幾番深談,他就跟在了李謙身後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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