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刺客
礎潤直到回府都神思不寧,直到給衛鶴鳴送晚飯時,還耷拉着肩膀,訥訥道:「礎潤替少爺得罪人了。」
終究還是個孩子呢。
衛鶴鳴眉眼彎彎,卷了書冊去敲礎潤的頭:「那兄弟兩個本就和你家少爺有舊怨,與你一個小書童有什麼相干?別沒得往自己臉上貼金。」
礎潤本生了一張清秀的臉,細眉圓眼,比起旁人家的小丫頭也不遑多讓。如今他冷着一張臉,眼瞳卻泛着粼粼水光,倒顯得更好看了幾分。
衛鶴鳴瞧得細了,倒讓礎潤心底發慌,他被衛鶴鳴那眼神瞧得頭皮發麻。心道自家少爺不知何時好了男風也就罷了,別是瞧上自己了。
小的雖然能為少爺赴湯蹈火不假,可上床床榻小的可不敢,再說您家還有位位高權重的河東獅您難不成給忘了?
衛鶴鳴問:「可上藥了?要不要尋個大夫來瞧瞧?」
礎潤點了點頭,頭皮更麻了:「上過了,不礙事。」
衛鶴鳴瞧了瞧他那算不得結實的小身板:「這幾日你在自己房裏歇歇罷,隨便換個誰來伺候都使得。」忽又想起一事來:「說起來,你年歲也到了娶妻的時候了,本來先前就該給你操持尋摸了,只是多事之秋,沒顧上你,你自己可有瞧上的麼?」
礎潤臉一僵,少爺你不是真瞄上小的了吧,這要是讓王爺發現了,小的性命不保啊!
&有,」礎潤冷着一張臉斷然道。「小的什麼都沒瞧,誰也沒瞧上。」
衛鶴鳴瞧着礎潤那樣子,心道這小子說不準是另有心思不好開口,遂不再問。
礎潤大鬆口氣,時下雖是有那些小廝伺候到床榻上的,可那前提是主子的伴侶不是個吃醋能吃到天上去的王爺。
就是有了當家主母也沒有那位可怕。
礎潤瞧衛鶴鳴不再關注於他,竟是頭也不回的溜了出去,那模樣仿佛身後有虎豹追趕一般。
衛鶴鳴摸了摸自己的臉,自己應該沒露出嚴厲的神色才是,怎麼將礎潤嚇成這般模樣?
衛鶴鳴此番回京,時機實在算不得好,瞧盧氏兄弟倆都敢於上前挑釁,就該知道,衛家在朝中諸人眼中的地位和沒落程度了。
皇帝心裏倒還對衛家存着些情分,召他去宮中見了一面,只安撫他好生作學問,仍舊將他派遣到翰林院裏去做修撰。
在這風雲詭譎的朝堂中,令他暫且在翰林院安身,未必不是一種保護,不至於讓他折損在了明槍暗箭中,待來日新君即位將他提拔起來,那便是另一番恩情了。
衛鶴鳴便隨着在翰林院混了小半個月的日子,不少人都等着看他笑話,卻不想他竟安之若素,連有些心氣不平的上前冷嘲熱諷也沒見他回擊一句。前些日子說是盧氏兄弟兩個在城門口抽了那衛鶴鳴小廝一鞭子,也沒見他追討回來。眾人便也都覺得這探花郎沒了勢,自然夾着尾巴做人,再也沒有再日日盯着他、指望着他做談資的了。
日子終究是各人過各人的,又有哪個有空天天盯着他瞧?
若說衛鶴鳴甘心就這樣混日子,那倒也未必,只不過剛巧這些日子他要忙的太多,如今衛家的當家是他,衛府原本許多尚書府用得的東西,他一個小小修撰就未必用得了。當初是孝中不易大動土木,如今許多東西都要改,再加上剛回翰林,穆學士仍顧念着他當初情誼,還將新學諸事交由他手,倒也算得上是忙碌。
只不過家總是要整頓好,而新學事宜也早早運行上了軌道,衛鶴鳴稍作幾日了解,便將事務上了手。
待忙過了這陣子,衛鶴鳴卻不安於現狀了。
他便早早的起草了一份請求外放的摺子,又將自己想謀的缺托給了賀嵐。
賀嵐一瞧他選定的地方,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你就是想離了京城這些風雨,也不必躲到這樣的窮鄉僻壤去,況且這地界離北胡也太近了些……」
衛鶴鳴選這地方,就在楚鳳歌封地嶺北的旁邊,毗鄰着北胡邊境。這地方既非交通樞紐,土地也貧瘠,又時常因北胡而動盪不安,極難做出實績來,常年都是將不受待見或是沒什麼關係的官員遣去折騰的。
衛鶴鳴只笑笑:「富庶的地界關係錯雜,世家雲集,我就是去了也跟在翰林院無甚區別,混日子罷了,還不如挑個邊角些的地界,至少無人掣肘。」
賀嵐那扇子開開合合,眯着眼道:「那你也不必跑到這樣貧瘠混亂的地方去,難不成你那位殿下也放心麼?」
衛鶴鳴瞧他提起楚鳳歌神色時並無先時排斥,便瞭然道:「他果真來尋過你了?」
賀嵐輕哼一聲:「難怪你自小跟着那人跑,果真不是個吃素的,這次卻是我瞧走了眼……」又忍不住疏懶了神色。「上次你張羅着要去治水,還不是讓他給攔下了?我瞧着這次也未必能去的成,你還是先問過他再說,莫讓我白白操心了。」
令賀嵐承認自己走眼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也不知楚鳳歌都對賀嵐說了些什麼。
衛鶴鳴只嬉笑道:「他那頭我自有辦法,你且應了我,待我遞了摺子,你便尋人將我攛掇到這地界去。」
賀嵐無奈道:「你定了是這地方了?」
衛鶴鳴點了點頭,神色倒多了幾分認真:「我自認雖無謝安房相之能,卻也算得上有幾分才學。來時我曾瞧見那邊的百姓大量遷徙,若不是日子難過,又何至於背井離鄉?左右我如今擱在京城也不過是平白度日,蹉跎時光罷了。至少過去讓他們好過幾分,縱是山窮水惡,有個能讓他們好過些的父母官也是好的。」
賀嵐聽他說這話,難得沒了睡意,神色頗為認真:「你知道我為何願意同結交?」
衛鶴鳴笑着道:「我只知道,聽你這開場白定是想誇我了。」
賀嵐揉了他頭髮一把,低聲道:「這次你說對了,我等世家高居廟堂,個個說着些憂國憂民、花團錦簇的話,說好聽了是高屋建瓴,不好聽了卻是不食人間煙火。寒門雖見識過,只是做了官後仍不被富貴迷眼的少,真能做事的更少。 心繫天下,在多少人口中不過是一句空話,是謀求富貴名聲的途徑罷了。」
若是沒見過餓殍遍野的慘狀,那讀再多的朱門酒肉臭,也想不到路有凍死骨。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這樣很好。」賀嵐低聲道。
衛鶴鳴連連搖頭:「枉我聽了你這許多牢騷,最終卻只誇我一句很好。」
賀嵐目光澄明:「這點我不如你。」
衛鶴鳴得意一笑:「這還差不多。」
賀嵐笑着嘆息。
他羨慕衛鶴鳴,卻做不得衛鶴鳴。衛鶴鳴雖也是清流世家出身,可情況着實有些特殊。賀家偌大的牽連脈絡,他這個繼承人又哪裏能拋去了這許多,去荒郊野嶺去躬行實踐?
他雖病弱,賀之一字卻是融在了他的骨血里,世家是他的榮光,亦是他的桎梏。
是以他才將驕矜狂放統統藏起,收了那些嫉世憤俗的心思,藏了那些書畫詩詞,端端正正地捧着經史子集,學着權謀博弈,老老實實地做那個中正平和,品德高尚的賀家繼承人。
他羨慕衛鶴鳴,欽佩衛鶴鳴,卻無論如何都成不了衛鶴鳴。
因為他是賀嵐。
賀嵐笑過了,便輕聲說:「你若想去,便去吧,只是這條路是你選的,終歸要比旁人難些的。」
衛鶴鳴淺笑着應聲,雙眼卻異常澄明。
這世上為官之道有千千萬萬,他想走的那條路子,或許要比別人難些、險些,卻也不過如此,總有些東西,值得他在這條路上走到黑的。
無論是為了某個人,或是某些人,抑或是為了他自己的初心。
衛鶴鳴將外放地點選在嶺北附近一則是因為毗鄰北胡最為動盪,二確實因為離嶺北距離不遠。楚鳳歌算算年紀,也該到了回自己封地的時候,他若外放,兩人聯繫倒還方便許多,想來楚鳳歌也不會因此不豫。
他是早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連當地風土人情都找人了解過了,甚至令礎潤去買了不少藥材預備着,包裹都打的差不多了,可謂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沒想到這東風卻來不得了。
世事總是難如人所願,幾日後傳來的消息便打破了他的一切計劃 。
皇帝在圍獵時遇了刺客,好在只受了些輕傷,只是傷最重的卻是身為儲君的楚鴻,至今臥榻昏迷不醒,太醫輪着換了幾撥,連宮外的郎中都去了好幾個,仍沒傳出一星半點的好消息。
皇帝大為震怒,下令封鎖京城,着刑部徹查,定要將這批刺客連根拔起。
此時再提此事顯然不合時宜,衛鶴鳴只得將摺子收在了家中,將打好的包裹又一一歸位,整了整自己理應位列末席的官袍上朝去。
只是刺殺一事,衛鶴鳴直覺並沒有那樣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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