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探花
這陣子長安城最大的事莫過於今科殿試了,街頭巷尾的說書先生又有了新本子,那狀元遊街探花開路的一出,講的便是這屆的新科狀元賀嵐和少年探花郎衛鶴鳴。
兩位都算是年少才俊,而賀嵐的天生病弱,衛鶴鳴的神童名號,都給這些傳言蒙上了幾分傳奇的色彩。與之相較,這科三十多歲的榜眼反倒沒那樣顯眼了。
&街那日啊,賀狀元打頭手捧着聖詔,穿着醬紫鑲金直裾,足下踏着金鞍朱鬃馬,前呼後擁,好不威風。那衛小探花跟在後頭,外披赤紅提花袍,身跨銀鞍白馬,年少風流,顧盼生輝。正應了那句話,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朝看盡長安花!」
說書先生的醒木一落,聽書的眾人便也又七嘴八舌議論了起來。
沒過一會,有那多嘴的便問:「說書的,你可知道這兩位書生都娶妻了沒有?」
說書人便將那摺扇一展,笑眯了雙眼:「據小老兒所知,這二位年輕才俊家中都並無妻眷,若是諸位看官家中有待嫁的女兒,不妨效上一出榜下捉婿——」
&莫唬我,」聽書的啐了一口,「這兩個都是世家子弟,哪裏看得上我們這些百姓?」
眾人紛紛點頭,衛家本就是書香世家,賀家的門戶森嚴更是連這些百姓都略有耳聞。
有人道:「正室做不得,偏房還做不得?」
眾人便都嫌道:「哪有好好的正經女兒,要給人送去做妾的道理?」
隔間裏有一個黑衣青年,聽着這話放下了茶水,沉了沉面色。
一旁的隨從垂下頭低聲:「殿下?」
黑衣青年略一抬手制止了隨從的動作,繼續低頭飲茶,明明神色平淡,衣衫也不甚華美,卻帶着一身莫名的氣勢,仿佛與隔間外的世界格格不入。
說書的看盡了眾生百態,這才合了扇子,喝了口茶,道:「這可都說不準的,沒有這些奇聞異事,又哪來小老兒的這些書說?」
說着,又說起了另一折故事。
隔間裏的玄衣青年微微垂了眼瞼,帶着兩名隨從,從側門悄聲離開了茶樓。
而這頭被當做談資的衛賀二人,卻面臨着進士發榜後的第一場宴席——探花宴。
探花宴設在曲江附近,由天子主持,只是天子此時未到。眾人便依殿試名次順序而坐,狀元榜眼一左一右坐在最前端。
新科進士們相互敬酒,有鄉下小地方來的進士不甚了解情況,迷迷糊糊地說:「果真是英雄出少年,這科竟還有這樣年少的進士?」
指得便是衛鶴鳴。
一旁便有樂意指點他的,笑着示意了一下前頭的那兩個:「他們可不是普通的進士,最小的那個是探花,年紀大些的便是今科的狀元賀嵐了。」
那人咂舌:「果然厲害,我家裏這麼大的孩子連四書都未必背的全呢。」
另一個笑着搖了搖頭:「你不曉得,那賀嵐是賀家嫡系子弟,尋常人比不得的。至於那位衛探花可是京師出了名的神童,九歲中的解元,厚積薄發了這些年,才來考進士的——只是可惜了這屆的榜眼,據說文章也頗為驚艷,還是寒門出身,放在往年也是個狀元的料子。」
今年卻是在學問上被賀嵐搶了名聲,在傳奇性上又被衛鶴鳴壓了一頭,實在有些命不好。
兩個進士又感慨驚艷了一會,遂不再提。
那頭衛鶴鳴的坐席緊挨着賀嵐,兩人一邊喝着酒,一邊竊竊私語。
&到底怎麼一回事?」賀嵐一手撐着頭,眯着眼懶洋洋地問:「你幾斤幾兩,別人不清楚也就罷了,我卻清楚的很,怎麼會只捧個探花回來的?」
衛鶴鳴調笑道:「聖上欽點,我又有什麼法子?許是看我長得比你年輕貌美,特意點了我做探花郎呢?」
這話也有道理,歷代帝王都喜歡點個年輕風流的探花出來成就佳話,更何況衛鶴鳴的父親年輕也曾中過探花,一門父子雙探花,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賀嵐眼裏卻閃過一道精光:「沒個真話,你當我沒看過你的卷子?」
衛鶴鳴啞然。
誠然,這次科舉他並沒有正常寫文章,而是照着前世記憶的策論思路,差不多的臨摹了一通,結果也果真同前世一樣,中的探花。
當年的思路,比之現在,顯然是欠了些火候,也無怪被賀嵐看出來了。
倒也不是衛鶴鳴有意放水,只是他一早就知道了今年的試題,又重活了一回,若是當真重做策論,未免有些作弊之嫌。
雖然沒人知道,可衛鶴鳴多少有些文人的傲骨,寧可用前世的策論,也是斷然不樂意弄虛作假的。
&酒喝酒,」衛鶴鳴嘻嘻哈哈地搪塞過去,用酒水去堵賀嵐的嘴。
賀嵐輕哼了一聲,接過了他的酒水,按下此時不提,嘴裏卻埋怨他:「你拖了我下水,還來糊弄我,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衛鶴鳴倒是沒想到今生他仍是探花,前世賀嵐壓根就沒有參加過這屆科舉,狀元是今生的榜眼,而榜眼卻是另有其人。
今生賀嵐被他慫恿着來參加了科考,卻不想自己依然是探花,衛鶴鳴便知道自己兩輩子的探花都是有些水分的,很大一部分是皇帝念着舊情,也是想弄出個一門雙探花的佳話來,才故意點的。
賀嵐跟衛鶴鳴這些年來同進同出,殿試結果出來時有不少人猜測兩人會不會因為名次而反目,卻不想這兩人混不放在心上,依舊情同手足,倒讓那些看客掃興不已。
兩人閒話了一陣子,皇帝的聖駕連同幾名皇子一併到場,探花宴才算正式開始。
衛鶴鳴同賀嵐對視一眼,皆看見了對方的哀嘆。
探花宴是進士們發榜後一系列宴席中最早的一個,也是聯絡這些同年進士們感情的一道階梯。
而這宴席之所以成為探花宴,最大的特點就是——探花。
並非是衛鶴鳴中的探花郎,而是要選出兩個最為年少俊朗的進士名為探花使,命他們騎馬訪遍長安名園,摘了名貴花卉回來,眾人一同賞玩。
其餘進士緊隨其後,縱馬馳騁,若是有人先於探花使尋了花來,那探花使便要受罰。
而這一科的探花郎,除了衛鶴鳴賀嵐二人,也別無二選。
皇帝說了些口頭上的場面話,還特意同一甲頭三名單獨敘了些話。
那些外鄉來的不甚了解情勢,還有些慌亂於瞻仰天子威儀。
可這些京師的進士不僅是學子,還都是有些政治嗅覺的儲備官員,更別提那些權貴世家出身、甚至國子監的監生們了。
自打看見皇帝身邊坐着的並非太子,而是最受寵的四皇子楚鴻之時,一眾進士心底便都有了些不同的意味。
&花郎,你怎麼看?」賀嵐耷拉着眼皮,低聲的問話仿佛夢中囈語,可那一雙眼睛卻清亮銳利的很「瞧瞧現在這形勢,人人都忙着押寶站隊,探花郎又打算站在哪裏?」
衛鶴鳴笑了笑:「在下這尊泥菩薩,可不敢淌這趟渾水。」
賀嵐眯了眯眼,沒繼續接話。
待到宴前的流程都走了一遍,便到了該衛鶴鳴賀嵐二人上場的時候了。
兩人被眾人起鬨着登了馬,衛鶴鳴出門時穿了一身赤紅色的箭袖外衫,擺尾處極為飄逸,未加冠,長發便高高束在腦後,配了金色的雲紋抹額,騎在馬上更顯得英姿颯爽。看着倒比賀嵐還要奪眼上三分。
便有進士起鬨:「小探花打扮的好生俊俏!」
連賀嵐也跟着玩鬧。
衛鶴鳴笑了笑,這一身是衛魚淵治學之餘親手做的,大老遠拖人送給他的,說是待他金榜題名之時,權做賀禮。
見眾人誇讚,他心裏倒升起了些莫名的高興來,笑着說:「你們若有個好阿姐,你們也俊俏的起來!」
進士們便鬨笑:「有個好阿姐有什麼可炫耀的,來日若是討了個好媳婦,我們才當真服你!」
衛鶴鳴跟他們玩笑了幾句,待時辰到了,發令官一聲令下,衛鶴鳴跟賀嵐一紅一藍兩道身影便似箭一樣射了出去。
眾進士瞧他們沒了影子,這才整理了衣裝上馬,一群人也打馬飛奔了出去。
那曲江園林牆邊轉出一個玄色衣裳的青年來。
青年束着暗金色的發冠,腰間懸着一塊雕鶴的玉佩,依靠着青石牆邊,目送那紅衣少年遠去的背影,冰冷的眼中也生出了幾分暖意。
&下,此地不宜久留。」隨從低聲提醒。
&備馬來。」青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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