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戲的時間還早,徐羨領着林陣佔到了一個不錯的位置。
這種地方小劇種的觀眾不多,基本上也都是當地上了年紀開始念舊的大叔大媽們才會來捧捧場,像附近剛才還在熙熙攘攘擠夜市的外地遊客們因為聽不懂這種含混的方言所以都對這樣古舊的娛樂形式不太感興趣,大多數還都是端坐在原本的位置上,興致勃勃地做着他們的低頭黨,寧可體會着虛擬世界的寂寞,也不願意參與到眼前這種古老的繁華之中。
&漂亮的孩子,是男孩兒嗎?」
林陣站的位置不錯,很靠前,也因為這樣剛好可以看見後台正在備台的第一個戲曲演員,因為職業的關係,雖然對方畫着濃墨重彩的濃妝,穿着繁複華麗的戲服,林陣還是一搭眼就能把對方的年齡和五官輪廓看了個大概,只有性別因為還小的關係不是很容易分辨得出,而且當地人的身高普遍不如北方人那麼高大,要想分辨就難上加難了。
&麼可愛一定是男孩子啊。」徐羨有些酸溜溜地說道。
&鬧了,這孩子看上去不大,從眼神就能判斷,最多就是個高中生吧,你不會這樣也要吃醋?」林陣失笑,伸手捏了捏徐羨的耳朵。
&可別小看高中生,你都不知道我是高中生的時候對着你的海報做過什麼。」徐羨端坐輪椅任憑林陣捏他,捏完之後回過頭去在他的手背上輕輕吻了一下,嚇得林陣趕緊縮回了手,一面對他翻個白眼。
&以為別人都像你一樣猥瑣。」
&是滿滿的愛,哪來的猥瑣,照你這麼說咱們這幾天做過的事情……」
&了好了我認輸,你覺得那孩子多大?」林陣覺得這個話題再進行下去的話自己簡直要挖個地縫直接鑽進去了,趕緊岔開了話頭兒。
&認得這個男孩兒,他是班主的兒子,學習很好,在鎮上的高中還挺出名的,不過每逢寒暑假和一些小長假都會回來跟家裏一起搭班唱戲。」徐羨調戲得心滿意足,也不敢太放肆,就正色回答了林陣的問題。
&嗎?他兼顧着學業,還要跟着家裏的戲班子學戲?」
林陣聽了徐羨的話倒是有些詫異,因為自己也是搞文藝的,當初走藝考,是藝術生出身,學校的課業負擔相對於普通考生來說不算太重,可就算是這樣,林陣兩頭跑還是覺得有些吃力。
這麼說起來,這個男孩子跟着家裏搭班唱戲,應該不是藝術類學生,竟然還可以一邊學習一邊學戲,真的是非常用功才可以吧。林陣小時候跟過幾天戲班子,知道唱戲跟演戲不一樣,吊嗓子練身段都比一般的影視劇演員更加辛苦一些,這樣兩邊堅持着簡直是太不容易了。
&是啊,聽說還打算正常參加高考的,在學校的名次不錯,學校還希望靠着他提高升學率呢。」徐羨也挺佩服這小孩兒的,當年他和孔佳文初來乍到的幾年,小傢伙兒還是滿地跑打醬油的熊孩子,轉眼已經長成了翩翩少年,跟林陵差不多大了。
&應該很喜歡這門藝術吧。」林陣看着男孩子的神情,語氣之中多了一份敬重的含義在裏面。
&你怎麼知道不是家裏逼的。」趁着還沒開戲,徐羨悄聲問道。
&他的眼神和動作就知道了,他坐科倒是紮實得很。」
林陣點頭讚嘆道,因為母親的關係,他少年時代認識一些戲曲演員,熟悉他們的身段眼色,看着這個男孩子在備台的時候身體不自覺地緊繃着,雖然知道絕大部分觀眾還不能透過簾幕看到幕後的自己,臉上卻已經帶上了顧盼神飛的氣色,如果只是玩玩兒票,或是應付家長派下來的差事,他是不需要這麼認真辛苦的。
&你們坐過科的人真神了,我就不是特別能看出來。」
徐羨由衷讚嘆,看來讓林陣來演新本子的話應該問題不大,起碼對在對核心人物主控思想的把握和塑造上,林陣的主觀能動性比自己想像的應該還要強烈一些,一定能再創造出一個非常有深度的角色。
&別說話,開戲了。」
明明還沒有敲鑼,林陣忽然對徐羨打了個噓聲,屏氣凝神了起來,他話音剛落,戲台上的鑼鼓之聲就響徹了雲霄,那個男孩兒緊繃的身體瞬間放鬆了下來,款款行至舞台中心,眼風一飛,技驚四座。
……
&板,請問我可以說話了嗎?」
廟戲散場了,徐羨才很乖巧地開了腔,剛剛台上咿咿呀呀唱着,他還當真就是安靜如雞地陪着聽,只是時不時回過頭去看看林陣,看他倒是入戲,雖然餘光瞄到了徐羨毛絨絨的小腦袋動了動,只是安撫似的伸手揉了揉他的狗頭,眼神卻還在舞台之上,感受着劇中人的悲歡離合。
他已經在心裏再創作了,即使本子還沒出來,徐羨心想。
&說吧,誰不讓你說話了,我的工作室向來是言論自由的。」林老闆很高冷地說道。
&呵噠,那咱們去後台看看。」徐羨聳聳肩說。
&台?」
&啊,放心吧,我跟班主還算比較熟,之前採風的時候就跟他聊過,孔佳文紅了之後還給另外一個紀錄片導演推薦過這個劇種,不過因為受眾太少,最後放棄了做一整期的節目,只是在當地的風土人情中露了幾個鏡頭,效果倒是蠻好的,聽說播出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買票的人倒是多了不少。」
這麼說起來徐羨和孔佳文也算是這個劇團的推廣者,進後台看看班主倒也沒有什麼,林陣想了想覺得妥當,就推着徐羨往後台走過去,果然到了門口有幾個人看見他們,也沒有阻攔,有的見了徐羨還愣了一下,繼而笑了起來,露出當地人特有的一口白牙,尤其是配上海風吹得黝黑的臉龐,簡直白得耀眼。
&來了嗎。」一個人迎了上來,顯然是認得徐羨的。
&兄,我帶我朋友過來看看班主他們。」
&主開了戲就出去了,小海在後頭燒飯呢,他知道你們來准喜歡的。」師兄笑着說。
&嘞,那我找找他去。」徐羨點頭道謝,領着林陣往後面的茶房裏走過去,看樣子確實是個常串後台的主兒。
&男孩兒叫小海?」林陣不像徐羨那麼自來熟,有些拘謹地問道,他有個跟小海差不多大的弟弟,知道男孩子到了這個年紀上有可能會發展出比較敏感多思的性格,還是先問清楚比較好。
&船上出生的,總不能叫小船吧?」徐羨開了個玩笑,因為地方比較窄小,搖着輪椅不方便,就拄着拐杖站起來,把輪椅摺疊在巷子門口擱起來,引着林陣繼續往裏面走過去。
這是一條廟口的窄巷,裏面的兩邊都是窩棚,看樣子是戲班臨時搭建起來的,也許過了這個季節他們要到別處去,也許就像徐羨說的那樣,也會出海謀生。
林陣遠遠的聽到呲啦呲啦的聲音,是一種新鮮的食材與燒熱的油鍋之間激烈碰撞的聲音,伴隨着這樣的人間煙火的,是一股慢慢散逸開來的濃郁的鮮香。
巷子的盡頭,透過煙火,林陣看到一個有些細瘦的身影正在那裏炒菜,市井不過的動作與他身上翩然的衣衫顯得格格不入。
男孩兒還穿着戲台子上面狀元郎那一身海水江牙龍探爪的官袍,帽插宮花,鮮妍明媚,動作卻相當熟練地翻炒着大鍋之中的蔬菜和油脂,顯得不倫不類。剛剛下台還來不及卸妝的臉上,油菜被熏得有些脫妝,林陣一搭眼就知道質量不會太好,只是普通的舞台妝品,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來說,實在是太傷皮膚了。
&海,忙着呢?好香。」徐羨看上去跟男孩兒挺熟絡的,笑着打招呼,對方聽見他的聲音忽然一愣,有點兒不可置信地回過頭來看了看。
因為是逆光的關係,小海看了好幾眼才認出了徐羨,濃墨重彩的臉上露出了暖洋洋的笑意,讓帶妝的臉看上去恢復了幾分少年該有的稚氣。
&哥,你今年來得好晚,再過幾天我們又要趕下個廟口啦。」男孩兒把炒好的大鍋菜盛出來裝盤關火,一面迎了出來,不過剛走了幾步就愣住了,眼神有些茫然地落在了徐羨身旁的林陣身上,臉上的笑意也跟着消失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林陣攙扶住徐羨胳膊的畫面。
&這位是……唔!」小海愣了幾秒鐘,雙手捂住臉扭頭就跑,伸手一打帘子就鑽進了更加狹窄的茶房後身兒,不見了蹤跡。
&怎麼了?」林陣有些詫異地看了看徐羨。
不會吧?這小孩兒才多大啊,是他想的那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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