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他們一大群人在門被打開的一瞬間嗚泱嗚泱擠了進去,水銀最後發出了一道悍然的聲波攻擊,然後閃身進來。唐逸馬上把門關上,鎖死閘門。門外傳來啪嗒啪嗒下暴雨一般的轟鳴,震得堅如磐石的閘門也在簌簌顫抖。
眾人幾乎是癱在了地上,唐逸這才看到面前站着的老人。他和照片上幾乎一模一樣,戴着玳瑁花鏡,如果不是衣着有些狼狽,神情裏帶着些惶恐,看上去是一個很有風度的學者。
不過此時老人卻有些畏畏縮縮地說,「我女兒呢?」
唐逸好不容易屢直了氣息,翻了個白眼,「騙你的,你女兒一直被安全部保護着,怎麼可能跟我們跑到這個鬼地方來。」
諾蘭看鬼一樣看着唐逸,「你怎麼知道他有個女兒,連名字都知道?」
唐逸鄙視地瞥了他一眼,「你們接到任務的時候都不好好翻資料嗎?朴世煥的詳細資料明明就在第三份文件里,連他哪年結婚都有寫,在路上掃一眼就能知道。在訓練營老師難道沒教你做題前要認真審題?」
諾蘭心中羞憤,竟然被個剛剛加入才一天的菜鳥教訓了,嘟噥道,「營救人員當然是記清楚長相就行了,誰有閒工夫去看那些長篇大論啊……」
唐逸當然不會告訴諾蘭,主要是因為之前在訓練營那半個月成天被逼着背唐雅和水銀的相關資料,搞得他現在看到資料就想背……不過,這回卻幫了大忙了。資料上寫朴世煥老年得女,妻子前年去世,女兒朴珠禧被安全部「保護」着,當時他在飛行器上瀏覽資料的時候就在心裏嘀咕了句,這個女兒對這老頭一定很重要,不然安全部也不會花費寶貴的資源去「保護」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
朴世煥頹然地後退一步,聲音在顫抖,看起來竟有些可憐,「你……你騙我……」
&騙你你會開門嗎?你到底為什麼修改密碼,差點害死我們知不知道!!!」唐逸惡狠狠地瞪着朴世煥,瞪得老頭腿一軟幾乎滑坐到地上,「我……我只是害怕叛軍查到了密碼……」
&這樓里那麼噁心的怪物叛軍怎麼進的來!我們是來救你的啊老頭兒!」
唐逸氣得想要比中指,又覺得唐雅應該不會這麼做,只好鼻子裏噴着氣,轉身去查看水銀的狀況。水銀正抬起手隨意地擦掉了唇邊的血跡,淡定地抬起眼睛,與唐逸的目光相撞。
&沒事吧……」
水銀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亂的長髮,「我沒事,只是有點累。」
心裏犯嘀咕的唐逸還是轉頭對着譚醫生吼,「他好像受內傷了,你還有那種蜘蛛嗎?」
譚醫生擦着臉上的污漬,抬起眼皮,嗤笑一聲揶揄道,「知道了知道了,不用叫這麼大聲。」
唐逸的臉皮莫名開始發燙,他才意識到自己表現得實在太不酷了……他揉揉鼻子,從背後的背囊里掏出水瓶灌了口水,然後開始四下打量。
這是一截短短的走廊,連接着一個圓形的廳堂。到處都是白色的,好像無菌實驗室那麼乾淨,投影操作台散發着淡藍色的光線,牆壁上擺滿了壓縮食品的盒子以及飲用水。
諾蘭走到朴博士面前自我介紹,「我們是海妖戰隊十四分隊和十五分隊的,奉命來護送你去安全地點。」
&送?呵呵……」朴博士頹然地坐回沙發上,「你們自己現在都是瓮中之鱉了,要怎麼護送我?」
唐逸在廳里轉了一圈,「這兒沒有其他出口麼?」
&是有。」朴博士站起來,站到操作台前隨意輸入了幾個命令,大屏幕上忽然顯出了一片室外的景象。霎時眾人都安靜了,睜睜地望着眼前的場景。
那是210區邊緣的景象,他們眼前,是黑壓壓一片,無數正在蠕動的人體。那些人身上服飾各異,顯然是210區的平民,但是幾乎全都是感染末期的狀態。他們臉上的表情空洞卻狂躁,喉嚨里發出嗜血的低吼,有時候甚至會相互攻擊。他們的肢體也有些變形,肌肉噴張到扭曲的地步,佈滿細密的青筋和崩裂的血痕。唐逸看着,一瞬間就想到了高彥。
&喃喃地說,「怎麼會這樣……到現在也不過三天而已,為什麼全都變成這樣了。」
&顯然,利維坦病毒已經產生了變異。」譚明淵淡定地看着屏幕上群魔亂舞之景,「nas之前已經分析過了新的病毒rna和dna數據,跟以前的病毒已經有了很大變化。」
唐逸接到,「高彥被老鼠咬也不過一天的時間,變異前沒有出現任何症狀,而且變異後力氣很大,但拼體力的話我根本拼不過他。」
諾蘭罵了句洋文,「叛軍是從哪弄到這些變異病毒的?這算是病毒恐怖襲擊?」
&許是病毒自我進化了。」譚明淵將眼鏡摘掉,有些頭疼似的輕輕按揉着太陽穴,「朴世煥博士,你這些年做的研究,真的只是研究利維坦病毒的疫苗嗎?外面那個東西是什麼?」
朴世煥緊緊抿着嘴,不打算透漏任何信息。然而他不說唐逸也猜得到,研究所一直都是在利劍的直接監管下運作,這裏發生的一切都是利劍授意的。只是,利劍究竟想要幹嘛?如果叛軍主力真的像宣傳中說的那樣被消滅了,這樣恐怖的生化武器是用來對付誰的?
地球上的人類只剩下不到三億人了,還要殺死多少才能停手?
諾蘭繼續問,「那通訊器呢?你之前不是還和安全部取得過聯繫?」
朴博士搖了搖頭,「通訊發射器已經被lev34侵蝕,從昨天開始就失靈了。」
唐逸覺得,自己點背不是一點點。為什麼第一次出任務,各種操|蛋的情況都被他碰到了?安全部給的那是什麼狗屁資料,重點一個都沒說,意外一個接着一個。海妖戰隊是就是這麼執行任務的?簡直跟盲人打靶一樣。
唐逸強迫自己冷靜,目光掃過每一個人和海妖的臉,用堅定的聲音說,「現在暫時也出不去了,鶴田匠真他們幾個人也聯繫不上,大家先休息一會兒。明天我們想辦法衝出去。」眾人都點頭表示贊同。
&里有可以睡覺的地方麼?」水銀忽然問。
朴博士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有意無意地注意水銀,沒想到那雙銀藍色的眼睛忽然和他對上了,令他有一瞬間的慌亂,「有……有……」說着,他按下幾個操作台上的按鈕,幾扇艙門忽然打開了,裏面是可以供一到兩人休息的膠囊。
水銀站起來,徑直鑽進膠囊關上了門,連招呼都沒打一下。其餘人也紛紛跟自己的海妖找了艙室進去了。譚明淵經過他身邊時扶了一下他的肩頭,耳語道,「你也休息一下吧。對於第一個任務來說,難為你了。」
唐逸苦笑,「我現在只想抽根煙……」
譚明淵拍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然後拉着灰燼也鑽入了膠囊。唐逸轉頭那朴博士還坐在沙發上,他的手搭在一隻看起來很破舊的密碼箱上。
唐逸在裝着壓縮食品的架子上翻了一包壓縮巧克力芝士蛋糕來吃,坐到朴博士對面,「喂,你不去睡?」
朴博士搖搖頭。唐逸看得出來,他精神十分緊張。僅僅是因為害怕感染者和外面的怪物嗎?
唐逸咽下幹得像硬紙板的巧克力芝士蛋糕,問了句,「你多久沒跟你女兒見面了?」
朴博士看了他一眼,用乾巴巴的聲音說,「三年。」
&年……好長啊……我跟我兄弟也有一年沒見了。」
&麼?」
唐逸聳聳肩膀,隨手把空掉的包裝袋準確地投入了大廳另一頭的垃圾桶中。他靠在沙發背上,雙手枕在腦後,眼睛看着天花板上變幻的星雲圖像,「親人這種東西挺怪的,見面的時候總是吵架,有時候還覺得很討厭。但是突然見不到了,整個人都好像空了一半。不完整了。」
朴博士看着眼前的年輕人,剛才緊繃的神經稍稍和緩了一些。他柔和了神色,嘆息道,「是啊……我女兒就特別煩我。可是我還想再見她一面……至少是死之前……」
&心吧。」唐逸忽然將頭微微側過來,微微一笑,眼睛彎彎,「我們會活着出去的。」
朴世煥很久沒有看到這麼簡單的笑了。這樣的微笑,好像只有自己幼年時才見到過。在如今這個時代出生的人,臉上永遠蒙着一層灰色的陰霾,就算笑起來也是不堪重負。
他忽然對這個年輕人升起了一股好感。
&實,我看你也覺得有些面熟。」博士問,「我們見過嗎?」
&有。不過你為什麼要用『也』這個字?」
博士愣了一瞬,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剛才看到了你的海妖,他很特別。」
唐逸噗嗤一笑,「不是吧?連你都被水銀迷住了?」
博士一張老臉有點發紅,「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在利劍曾經見過他的資料。你是他的主人?」
&劍?」唐逸直起身。
博士點點頭,但是神色充滿拒絕,明顯不打算繼續說下去。唐逸滿心狐疑,卻也知道再問下去就危險了。即使通訊器失靈,也難保沒有竊聽儀器,事後被回收到的話總歸對他的忠心值不利。
忠心值,可是一個可以決定很多東西的數字……
一股倦意襲來。唐逸打了個哈欠,正想鑽入膠囊去睡,可是又開始犯了愁。
他應不應該進水銀的膠囊呢……
如果是唐雅的話,這根本就不是問題。問題是,水銀現在已經開始懷疑他了。
唐逸思前想後,這種時候就更要表現得像唐雅才是。況且,水銀體力透支,肯定早就睡着了。
雖然滿心尷尬,唐逸還是打開了水銀剛才選擇的艙門,躡手躡腳地鑽進去。艙室內的兩張床離得格外近,只有中間一條供人側身才能經過的縫隙。水銀面朝里躺着,長長的銀髮如水銀瀉地一般從床邊流瀉下去,另唐逸很有掬一起一捧銀色流光的衝動。
他的喉結上下滑動,心臟跳得像在打雷。水銀一動不動,應該已經睡熟了。
唐逸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怎麼回事,怎麼總是喜歡對着水銀想入非非。對方再好看也是個雄的,而且還是哥哥的……
可是哥哥已經不在了……而他替代了哥哥……
一股濃濃的負罪感懵了他一臉。他收斂心神,規規矩矩地躺到另一張床上,長長呼出一口氣。
睡了一會兒忽然感覺臉上痒痒的,伸手一抓,卻抓住了一縷絲緞般的頭髮。唐逸心臟漏跳一拍,睜開眼睛,墮入水銀那藍色星空般的雙眸中。
水銀正伏在他身上,雙臂撐在他的身體兩側,眼神仔細地逡巡在他臉上的每一個稜角。
&模一樣……連痕跡都看不出。」水銀這樣說了一句。
唐逸已經看懵了,他用力握拳,指甲刺入掌心才找回理智,「你又在鬧什麼……什麼痕跡!」
&訴我。」水銀幽幽地問,「唐雅……是不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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