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周日傍晚,正式搬辦公室的日子。
老師們整理收拾東西,幫忙打掃衛生,而紀魚卻傻傻地站在自己的辦公桌前一動不敢動。
她本來還在想這麼大一個辦公室,十來個人,排列組合一下,她和溫祁面對面的概率也不會很大。可是她根本不敢相信這一點小概率還是降臨到了她身上。
就算現在溫祁並不在場,但當紀魚看到她對面桌上那一摞歷史書以及那異常眼熟的筆記本電腦時,她就已經猜到了結果。
不會錯的,坐在她對面的絕對是溫祁。她真的要跟她低頭不見抬頭見了,而且是一抬頭就能看到。
為什麼她要這麼遲過來啊……現在根本沒得選,只剩下這個座位了。
悲傷逆流成河。
&老師,你怎麼一直站着,不喜歡這位置?」
拿着掃把掃地的董老師經過紀魚身邊,看她一動不動的樣子就奇怪地問。紀魚忙跟他擺手:「不是不是……」
&這位置靠窗,又向南,光線很好咧。剛才我就想坐這來着,只是……」
只是什麼?!
紀魚感覺人生又有了希望,趕緊雙眼泛光地盯着董老師看,誰知董老師說:「我前些日子剛找算命先生算了算,說我今年北邊有財運,你看我差一點就要選錯地方了。」
「……」紀魚乾干地擠出一個笑容來,比哭還難看,「董老師,我覺得算命這東西有點玄乎,你年紀大了,還是找個光線好的地方比較好……」
其實她只是想跟他換個位置t>
然而董老師根本沒發覺紀魚那急切的渴求,晚自習的預備鈴響起後,他就放下掃把去自己座位上收拾作業本。
紀魚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無比哀怨。
到底是哪個算命先生給董老師算命的?!說出來,她保證不會打死他!什麼北方有財運,扯淡!完全扯淡!
紀魚現在完全不能想像以後跟溫祁的相處日常,無論如何,說話前一定三思。萬一又說了句什麼溫祁不愛聽的話,學校沒浴缸,可是有能淹死人的人工湖啊!他把她扛起來扔進去了怎麼辦?那畫面太美,她不敢想像。
上次的浴缸歷險記,讓紀魚感冒了好幾天,現在說話都還有鼻音。
還是在溫祁在場的時候閉嘴不說話好了,這樣總不會說錯話吧?
紀魚覺得自己這辦法很好,回過神來後環顧四周,發現辦公室沒人了。
現在晚自習快開始了,那些老師大概都去坐班了。紀魚今天沒有安排坐班,要不是因為要搬辦公室,她也不會特意回來一趟。
不過要是早知道現在是這種情況,她下午就不會窩在家裏看連續劇了,得不償失啊!!!
連續哀嘆幾聲後,紀魚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她把自己前幾天在街上買的仙人掌盆栽小心地放置在桌角,想拉椅子過來坐時,突然被辦公桌下面的鍵盤托給勾住了裙子。
唉,學校又沒有配電腦,留着鍵盤托幹什麼。= =
紀魚扯下自己的裙子,轉身去找螺絲刀,然後鑽進了桌子底下,認真研究怎麼把鍵盤托拆掉。
晚自習前是半小時的晚讀,紀魚蹲在桌子底下,能聽到外面響亮又朗朗的讀書聲,還能聽到有人在背歷史:「內閣是皇權□□的產物,它維繫看君主的絕對權力,保證了君主對全國有效的統治……」
她以前讀高中的時候嚴重偏科,其他學科全部不行,唯獨對歷史感興趣,文理分班的時候義無反顧地選了文科。可惜一門成績好沒什麼用,文綜三門加起來的成績也只在中下游。
但是溫祁就不一樣了,他有理科生的腦子,地理完全不在話下,記憶力又好,政治和歷史更是信手拈來。
紀魚現在都還記得以前每次晚讀時,溫祁總會叮囑她別只顧着背歷史而忘了其他學科。
想到這的時候,紀魚突然愣住了。
曾經她默默地以溫祁為世界的中心,而以前的溫祁對她真的很好,可是現在……
她只能把很多事埋在心裏,畢竟現在一想起溫祁她就覺得小心肝在顫抖,莫名的恐懼。
紀魚拆下最後一顆螺絲釘,鍵盤托砰地一聲砸了下來,直接砸到了仰着腦袋的紀魚臉上。
好痛。
她痛得捂着臉,身邊驟然響起一個聲音:「誰在那?!」
猝不及防的聲音讓紀魚立刻僵住。下一秒,她就看到忽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放大無數倍的溫祁的臉。
紀魚完全嚇一跳,驚悚地往後退,但忘了自己蹲在桌子底下,後腦勺狠狠的撞到了桌腿。
嗷嗚,比剛才還痛!!!
為什麼溫祁會在這,他剛才不還不在嗎?>
溫祁面無表情地掃視了一下紀魚和她手裏拿着的螺絲刀,以及地上被拆下來的鍵盤托,大概明白了她在做什麼。
他直起身子,未說一字,抬起腳步離開。
紀魚看着他的大長腿消失在自己眼前後,才緩了一口氣。她繼續蹲在桌底,算着溫祁大概已經走出辦公室了後,她才灰溜溜地從桌子底下出來。
以後再也不拆東西了,被鍵盤托砸到臉不說,後腦勺還撞桌腿上了,痛死了(>
她出來後,撒氣似的把鍵盤托往自己桌上一扔,揉着後腦勺抬頭時,整個人都斯巴達了。
誰能告訴她為什麼溫祁還在?他剛才沒走嗎?!!!
溫祁看着紀魚的眼神沒什麼變化,雙眸不起任何波瀾。他靜靜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就拉開椅子坐下,打開筆記本電腦,完全沒有要跟她說話的意思。
紀魚摸了摸鼻子,也拉開椅子坐下。她的眼神四處亂瞟,唯獨不敢往正前方看,因為……溫祁就坐在她對面啊!!!
這樣的猿糞她好害怕>
誰都不敢(?)說話的辦公室,兩個人就這樣面對面坐着。紀魚拘謹得難受,而溫祁卻神情自若,手指在筆記本的鍵盤上敲打,發出清脆而富有節奏的聲音。
打完字了,他就把筆記本移到旁邊,翻開教案本寫教案。
晚自習開始後的學校突然靜了下來,晚讀聲已經聽不到,只是這樣一種屬於學校的安靜會讓人微微晃神。
紀魚恍惚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十七八歲的時候,溫祁就這樣和她坐在一塊,一起看書一起晚自習。
那時候的溫祁,好像連思考問題都眉眼帶笑,就像一泓清泉。而現在,清泉結了冰。他籠罩在冷色的日光燈下,側臉線條深刻,面上不帶一點笑意,冷然得讓人不敢接近。
她想靠近他,可是卻不再有那一腔孤勇。
兩張桌子之間只隔了一塊磨砂玻璃隔板,從紀魚這邊看過去,能隱約看到溫祁握着黑色水筆寫字。
溫祁是左撇子,打小就用左手寫字。他的右手扶着本子,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好看的幾乎可以去當手模。
正當紀魚在看得入神的時候,溫祁屈指扣了扣辦公桌,聲音明顯有些不耐煩。
&夠沒有?還要看多久?」
紀魚倒吸一口氣,趕緊移開自己的視線,假裝沒聽到溫祁說話。
溫祁的眉梢微微挑起,眼眸里閃過一絲促狹的笑意,但很快就被掩了去。
紀魚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他時,只看到他沉着的一張臉。她下意識地咽咽口水,想起保命的八字箴言,就不敢說話了。
珍愛生命,遠離溫祁。
這話必須得時刻謹記,她不想被扔進人工湖游泳……
溫祁看紀魚這緊閉着嘴巴的動作,已經猜到她是什麼意思了。不說話是吧,很好。
&你們兩個人啊,在聊什麼呢?」董老師端着茶杯回來倒水,看到溫祁和紀魚這麼坐着,還以為他們在聊天。
紀魚默默地低下頭去,董老師是哪裏看出他們在聊天了?還有溫祁這表情,是聊天的樣子嗎?
董老師站在飲水機前接水,想到什麼了問道:「咦,我記得你們今天都沒坐班啊,怎麼都還留在這?」
&腦忘在這了,就回來拿,順便……」溫祁說着話,若有似無地瞥了紀魚一眼,轉而對董老師笑着,「順便把教案寫了,就不用帶回家。」
&老師真是勤快,有我當年的風範,長得也像我年輕時的樣子,哈哈哈哈……」
董老師腆着大肚子笑起來,紀魚偷偷擦汗:董老師是認真的嗎?溫祁哪裏長得像他了……明明就差很大好嘛……
&老師,你和溫老師是同一年畢業的吧?你們年輕人有時間就要多交流交流,溫老師是我們學校重點培養對象,你有什麼不懂的就問他。」
跟溫祁請教?不,她害怕……
可董老師這麼熱情好心,紀魚只好應和着點頭:「……我有機會會請教的……」
溫祁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微微揚起嘴角,不動聲色。
紀魚覺得她得離開這裏了,反正晚上也沒有事。要不是董老師提醒,她都忘了自己其實是可以離開的= =。
&老師你們聊,我就先回去了。」
紀魚起身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打完招呼就跑了,不敢再多看溫祁一眼。
董老師覺得紀魚有點像落荒而逃,他搞不明白,就蓋好自己保溫壺蓋子準備回教室。臨走前他不忘回頭對溫祁道謝:「溫老師,下午多虧你提醒我,不然我都忘了我的財運在北方,坐在紀老師這位置我就要失去財運了。」
&什麼的,對了,董老師你剛才說的很對,我們年輕人就是該多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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