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白檀香閣外,晏雪琴一手牽狗,一手握行李箱的提杆,干站着。
唉……她就知道齊雲夢大小姐不會輕易地跟她先回家放行李。那股子興奮勁兒一上來,不先讓她在街上逛上一逛是壓不下去的。
「琴琴,你也進來逛逛啊,別一個人站外頭等我,我會不好意思的。」齊雲夢笑眯眯地把頭伸出來朝她笑,勾勾手召喚她進來。
「逛你的去,逛完了快點出來。」晏雪琴懶得理她。
「哎喲,琴琴,都說了我一個人逛讓你等着我會不好意思的嘛。」齊雲夢越笑越甜。
「你逛你的吧,別管我了。這店子我小時候不知道逛過多少回了,你饒了我吧。」
「可是,關鍵是……」齊雲夢故作扭捏道,「我看中了幾根簪子,想讓你幫我選選嘛。」
晏雪琴翻了個白眼,「大姐,別裝了好不好,一點都不嬌羞。」
齊雲夢哼了一聲,惡狠狠道:「少廢話!小琴子,快給本宮進來!」
晏雪琴撲哧一聲笑出來,「奴才遵命,娘娘您悠着點啊。」說着,拖了箱子牽了狗,進了店。
「阿白姐。」晏雪琴剛將箱子擱好,便朝老闆娘打了聲招呼。
阿白朝她溫柔地笑了笑。「雪琴啊,念完大學了吧。」
晏雪琴這個孩子,阿白是看着長大的。據說從小伶俐,特別會讀書,只是命數有點懸。剛出生的時候就有老道士說她活不過八歲,她家裏人花大價錢去佛寺求了塊保命玉來給她戴。
八歲那年,說來也邪乎,玉碎了。
全家人急得團團轉,又去求了一塊玉來給她戴着。阿白只看了一眼便知,頭一塊玉倒還真有點驅邪的作用,但這第二塊玉完全是普通玉嘛。
晏雪琴總被算命的說活不長,從他們的角度來看是八字不好,從阿白的角度來看是陽火不旺。晏雪琴八字屬陰,陽火易滅,特別是右肩上的那簇火,甚是微弱,因此易受到邪祟之物的襲擊。
雖然阿白被禁止插手人類內部的事情,但她想:萬一將來那天晏雪琴被妖怪襲擊了呢?這不就成她該插手的事情了?防範於未然總沒錯吧。畢竟,如果哪天城裏落戶的妖一時手癢,把晏雪琴的火給拍熄了,她可是要承擔責任的。
於是,有一天,阿白帶着八歲的晏雪琴去爬鎮魂塔。鎮魂塔其實是座大型封印,驅魔效果一等一的好。
阿白放晏雪琴在塔上玩耍,自己屏息聚氣,將塔內很小一部分的驅邪靈氣聚攏到身體四周,再封存到晏雪琴脖子上的玉墜子裏。有了鎮魂塔內的靈氣護體,陽火再弱也不會輕易被妖魔鬼怪拍死了。
「是啊。剛旅行回來呢。」晏雪琴也朝她笑,接着拉過齊雲夢的胳膊介紹道:「阿白姐,這是我朋友,叫齊雲夢。」
「原來是你朋友啊,我給你們打個八折。」
「謝謝姐姐。」齊雲夢臉上立刻笑開了花,手中攥着幾根木雕簪子給晏雪琴看,問道:「哪個好看?哪個好看?」
晏雪琴垂下眼,正打算就簪子發表下自己的意見,齊雲夢忽然湊到她耳邊來,悄聲道:「哎,這個店長也叫阿白啊?」
晏雪琴一愣,突然想起了這茬,也連忙壓低了聲音跟齊雲夢說:「是啊,所以我們千萬不能在她面前喊狗叫阿白。」
「嗯嗯,那是絕對不能的。萬一她一不高興不給我打八折了怎麼辦。」
「夢夢……」
兩個小女生嘰嘰喳喳地咬耳朵,阿白並不介意,她含着笑意端了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眼神忽地飄向晏雪琴身後那團白白的動物,眉心不易察覺地一皺。
晏雪琴在跟齊雲夢說悄悄話時也沒忘注意阿白姐的表情。畢竟在人跟前說悄悄話總是不太禮貌。見阿白的臉色有變,她拍了下齊雲夢,堆起笑來朝阿白道:「阿白姐,你的簪子都雕的這麼好看,真難選啊。」
「是嗎,我不覺得有那麼好看啊。」聽人這麼一夸,阿白臉有些泛紅,下意識謙虛了一句。
「真的,真的!每個都是精品啊!弄得我個個都想買了。」齊雲夢附和道。
阿白更加不好意思了起來。正打算說什麼,忽聞一陣鈴鐺響,她的視線飄向地上那白白一團。「那是……」
「我們的狗狗!」齊雲夢立刻抱起大白狗,揪着它一隻前爪擺出了個她自認為很萌的pose。
晏雪琴覺得阿白姐臉色不大對,忙解釋道:「阿白姐,不好意思,我不該把狗帶進來的。」
「不,不是——」阿白忙道。
「阿白姐,那個,真不好意思,我先帶狗出去啦。」晏雪琴也不等她說完,忙抱了狗,一溜煙,快步出了店門。
「不是,你們誤會了,那個不是——」
阿白話又沒說完,就被齊雲夢打斷了:「呵呵,姐姐,我全買了,說好了的八折哦。」她邊說邊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阿白溫和一笑,「嗯,八折。」
付了帳,齊雲夢丟了個飛吻,「姐姐,你人真是太好了。人又漂亮,手又巧,愛死你了。拜拜!」高跟鞋在木地板上蹬蹬幾聲,匆匆出了店門。
「哈哈哈,賺到了。這麼便宜,東西又好,丟淘寶上轉手可以賣好貴呢!」
「夢夢,你就得瑟吧。」
兩個女生的聲音漸漸遠去。阿白這才嘆了口氣。她其實真的很想告訴她們……那隻動物它不是狗啊……
阿白繞到櫃枱後頭,給自己又倒了杯茶,剛打算喝上一口,忽然想起件正事來。
對了,下午剛到了一封仙界的來信,她還沒來得及看。她連忙放下茶水,急急上了樓,打開書櫃下的小抽屜。
本來信一到手她就想立刻拆開來看的,不巧剛好店裏來了客,她就暫時把信擱着了。此時,阿白有點迫不及待。抽出小竹筒里的捲紙,她小心翼翼地將紙展開。天界的妖都總部每回來信都會帶來好消息,比如漲薪啊,津貼啊什麼的,不知這次是什麼。
「臨渚城守城官阿白親啟,……」阿白一字不落地讀着。
原來這次來的文書是一份通知,大意是說上級的上級做民間訪查時看到一些地方鄉鎮只安排了一隻妖來管理,覺得地方妖員太少,管理起來太辛苦,於是委婉批評了上級安排職務太不妖性化,有剝削職員的嫌疑。上級經過一番自我批評與整改,調了一批妖員去往鄉鎮部門當支援,其中就包括阿白所在的臨渚古城。
也就是說……阿白看完這一長串官樣文章,大致總結了一下:看來她要有同事了!
上級整改,政策變動,這是幾百年一遇的大事啊!阿白有些飄飄然。
「喵……」一聲銷魂的貓叫突兀地在頭頂響起,阿白回過神來,肩膀抖了一抖,立刻收了文書抬起頭,正對上房樑上一雙綠幽幽的眼睛。
是只嘴裏叼了魚的大黑貓。長長的貓尾巴垂下,左右緩緩晃蕩。
阿白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她儘量擠出一個不顯得那麼苦逼的笑,朝黑貓招招手,好聲好氣地道:「溫醉,你下來。」別把她店子的房梁壓斷了啊……
黑貓慵懶地弓起身子撐了撐,嘴一張,魚唰地一下掉下來。阿白攤開手,接了個正着。
「溫醉……你這是……」又要來蹭飯嗎?
頭頂黑貓縱身一躍,無聲落地。轉眼原地已無黑貓,只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少年望向她,桃花眼笑眯眯,懶懶開口道:「阿白姐姐,你的手藝好,請我吃一頓吧,你看我都帶食材來了。」
「可是你這點食材也太少了吧……」阿白乾笑。這個大胃王,每回來不吃光她冰箱裏的東西根本送不走。
「矮油,阿白姐姐,人家飯量很小的啦,搭個餐啦,好不好嘛……」少年發起賣萌攻勢。
「你明明比我大……能別叫我姐姐嗎?」阿白有些委屈地道。
「可你的修為比我高嘛。」少年笑嘻嘻。誰叫他就愛扮嫩呢?
最終,阿白這個軟柿子當然鬥不過溫醉那軟磨硬泡無敵手,只得妥協,被溫醉一把推進廚房,去燒菜。
晚飯過後,飯桌上一片狼藉。溫醉津津有味地吃着葡萄,一臉意猶未盡。
「溫醉,吃飽了吧?」阿白好聲好氣地道。
「勉勉強強吧。」
阿白看了看牆上的掛鍾,道:「呀,已經八點多了,天已經黑了,你是不是該回家了?」趕人意味已經很明顯了。
溫醉古怪地瞟她一眼,問道:「阿白,我是什麼妖?」
阿白古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問這個幹嗎,還是老實答道:「貓妖。」
「那你知道貓都是晚上活動的嗎?」
「……」
「所以說,我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啊。」溫醉滿足地伸了個懶腰,眼裏泛起綠幽幽的光亮。果然是夜貓子……
「可是……我快要睡覺了……」阿白弱弱道。
「阿白姐姐啊,」溫醉一臉痛心疾首地望着她,頭直搖,「你真是要被人類給同化了。」
那也不關你的事吧?阿白氣鼓鼓地抿着嘴,不說話。
「哎,阿白,跟你說個事。」溫醉腿一盤,坐在沙發上,支着腮,歪頭看着阿白,徐徐道:「你知道鳳還山那頭有個山洞吧?」
「嗯。」阿白點點頭。不知道他葫蘆里賣什麼藥。
「那洞裏頭啊,最近藏了個死刑犯,老遠的城市裏逃出來的。」
「哦。」阿白點點頭,表示在聽。
「所以啊,」溫醉雙眼微眯,舌尖在唇上划過,「我想吃掉他。」
阿白不做聲了。
「呵呵,」溫醉笑得狡黠,「那應該不在你的管轄範圍之內吧。」
阿白移開目光。「嗯,不在。」
「那……我可以去吃他咯?」
「……你想吃就去吃,來告訴我幹嘛?」阿白乾巴巴地道。
溫醉輕笑一聲,貓眼綠幽幽地盯着她看,「我知道你很反感吃人的事,那是因為你從沒吃過。我敢保證你吃上一次就會終生難忘,那味道可比任何人類食物都要美味上百倍。」
「……」
「我知道,阿白你是個乖寶寶。人家不讓你吃人你就真的不吃。可沒吃過人的妖能算得上妖麼?」溫醉跳下沙發,身子如同鬼魅般一閃,挪到阿白的椅子後面,雙手扶住她的肩,低着頭看她的眼,「阿白,我知道你不敢吃臨渚城裏的人,也不會允許我動他們。但那個山洞裏的逃犯不一樣……我之所以告訴你這個好消息就是想幫你開個葷。你知道,我以前可不是這麼大方的,這次機會難得,你可要想清楚了。」
阿白掙開他的爪子,兀自走到窗前,嘩啦一下打開窗,伸手指着窗外,背對着溫醉,冷聲道:「出去。」
溫醉半天沒有出聲,許久才忽然嘲諷地哈哈大笑起來,笑了老半天才斷斷續續道:「我真……真是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呵呵,阿白,你呀你……你就永遠當這妖中敗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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