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婦難賢 117 發燒

    田慧原本在大徐村的村口,等着人。

    正月初七了,這天兒還是冷得很,村口又是風口,沒個東西遮擋,耳朵早就被凍得通紅。

    待得巳時三刻,匆匆地從村子裏跑出來好幾婦人,一人手上都抱着一堆的東西。

    田慧吸着鼻子,避開了些。

    不過這大徐村,人生地不熟的,想來誰都不願意在大正月里招待個「寡-婦」吧。

    這真是要將人活活給逼死,田慧心裏閃過一個念頭,只是太快了,沒抓住。田慧一向不是個跟自己為難的人,想不明白就乾脆丟開不去想了。

    遠遠地看着三個婦人,打開幾個布包子,清一色地黑布包着的。朝着西方,正巧是對着田慧的方向,衝着田慧點點頭。

    田慧配合地讓開了,離了好些距離才站定,遠遠地看向這邊。

    看到黑色的布包里,打開來都是些有了些年份的舊衣裳,舊鞋子。

    田慧頭也不回地走遠了,原來是徐家人來燒東西的。也不知道做啥不去山上燒,想來那都是大和尚主持的。

    盼星星盼月亮的,終於將人給盼了出來,田慧就差喜極而泣了。

    今早出門的時候,田慧穿得並不多,原本以為只是去趟段娘子那兒,那也就是一炷香的時候,哪想得到折騰到隔壁村子來了。

    北風呼呼,田慧這是被凍得眼冒金星了。

    「嬸子,你們可算是出來了,我可是凍死了……」

    一見到來人,田慧就歡喜地道。真是個心寬的,可憐見的。

    秦氏本就沒啥病,只是以為有了兒子的消息,歡喜過了頭才有些走不穩的。

    看到田慧可憐巴巴的模樣,這才一會兒功夫就得凍成了這個模樣,還不停地吸着鼻涕。錢氏想也不想地就鬆開秦氏的手,幾步就到了田慧的面前。

    「唉喲,怎就弄成這樣子了,這麼一會兒功夫都不會照顧好自己!」

    田慧感覺自己一鬆開這鼻涕就能流出來。吸了吸鼻子,才道:「那也要有地兒待啊,這大徐村人生地不熟的,就是有一兩家好心,哪會願意招待我這個寡-婦,這不是犯了忌諱不是……」

    秦氏在徐亮的屋子裏坐了那麼久,也算是想明白過來了。

    這話聽田慧說的這話,臉上忽明忽暗,再看田慧這神色不似作假,愧上心頭。

    到底是陪着自己朝夕相處的人,秦氏也知道本就是自己做過了。「慧娘,是嬸子的不是,嬸子這也是被沖昏了頭,你別跟嬸子計較,嬸子這裏給你賠不是了!」

    田慧哪會真要人賠不是,笑嘻嘻地打岔說過了。「嬸子說哪兒的話,咱還是趕緊回去吧,我這手,都快凍僵了!」

    當晚,田慧就發起了高燒,迷迷糊糊的,囈語不斷。

    這就辛苦了秦氏,衣不解帶地又是灌藥,又是守着夜。

    她也算是嘗到了自作自受地苦頭了。這折騰地,秦氏根本就無暇去想自己的兒子如何了,只用心地照顧着田慧。

    第二日早上,田慧才算是退了燒。

    「咋樣了,還燒着不?平日裏還老說自己是個大夫,這會兒自己病倒了,就束手無策了!」錢氏一大早就過來了,看着田慧退了燒了,才放心,也能調侃幾句田慧了。

    雖然田慧還沒醒。

    秦氏已經自責了一晚上了。「錢妹子,都是我的不是,我這一心想着尋兒子,我這是被迷了心竅了。我這想起來也是臊得慌,田慧這幾年一直照顧着我,我,我昨兒個還凶她,我是越活越回去了!」

    秦氏抹着淚,拉着錢氏的手不放,一直在那兒說着,自己想岔了。

    錢氏恍然,「難怪我就說呢,怎麼慧娘瞧着可憐巴巴的,就跟着被人丟掉的野孩子似的。慧娘也不容易,咱做老人的不能幫她,也別在她心裏頭撒鹽啊!」

    秦氏畢竟上了年紀了,一晚上就打了一會兒盹,又不敢睡熟了,眼窩底下一圈地黑。

    「我這不是也心裏悔着,聽到慧娘昨兒個晚上又是喊爺爺的,我這在旁邊聽得,都忍不住落淚……這丫頭心裏苦着呢……」

    「慧娘平日裏從來不說,看似渾不在意的,心裏頭怕是都惦記着的吧,唉……」

    等田慧醒來,只覺得這世界突然間熱情了許多。

    就連最喜歡跟她頂嘴的糰子,捧着碗熱水,走得有些晃蕩,這熱水濺了出來滴到了糰子的手背上。

    糰子忍着痛,皺着小臉兒,「娘,喝點兒熱水,我每次發燒完了,嘴巴特別渴!」

    田慧雖說燒是退了,兩眼淚汪汪的,可憐巴巴地吸着鼻子。

    淚眼婆娑,「糰子……」竟跟兒子撒上了嬌了。

    別看田慧身無幾兩肉,身子骨卻是結結實實的,這次還是頭一回生病了,可不是嚇壞了一屋子的人。

    糰子抱着她娘不肯撒手,骨碌碌地爬到田慧的裏邊,拉着田慧的手,哭噠噠地喊着「娘,你快醒醒……」

    圓子噙着淚,一想起自己是當家的,狠狠地抹了一把淚,就往村頭的楊大夫的院子跑去。


    大半夜的,就把楊大夫家的院子敲開了。

    「我娘發燒了,楊大夫給我開一副退燒的藥吧?」

    圓子剛剛跑出來的那會兒還不覺得冷,等跑到了楊大夫的院子外,大半夜的北風嗖嗖地往他衣服里鑽,咬着牙才不讓自己哆嗦。

    圓子喚得動靜有些大,楊大夫的媳婦也起來了。

    楊大夫自從掛牌做了醫館後,偶爾也會被病患的家屬給半夜叫了起來。

    鄭氏平日裏沒看見田慧一家三口也就當做村子裏沒這幾個人,現在田慧的兒子跑到自家來叫開方子,鄭氏只覺得心口有一口悶氣出不來。

    「你母親不是大夫嗎?怎麼連退燒藥都不會開了啊?」

    一出口,語氣不善。

    過了年,圓子已經九歲了。

    「開了藥方子,我自然會付銀子!」圓子握着拳頭,沉聲道。

    只是出口就童聲,少了些威懾力。

    鄭氏沒想被一個娃子嗆了聲,這是明晃晃地不把她給放在眼裏。

    半大的孩子居然敢跟她叫板子!

    鄭氏喘着粗氣,「你這是求人的態度嗎?我看你是想你母親一病不起吧!」

    語氣篤定。

    「別欺我年歲小不懂事!」圓子抬頭瞥了眼楊大夫,悠悠地再次開口。「我該知道的事兒,我娘從來不瞞着我!若是攀扯出以前的事,怕是傷了咱同村的情分!」

    楊大夫一直低着頭,由着鄭氏對圓子冷言冷語。

    待聽得這話,楊大夫猛地抬頭,望向圓子。

    睥睨不屑!

    「行了,你這是在做什麼!」楊大夫出聲制止。「你等着,我這就給你抓藥去!」

    也不招呼圓子到屋子裏坐會兒。

    北風呼嘯。

    圓子的腦子凍得格外的清醒。眼神竟是冰冷地望着鄭氏,無聲地挑釁。

    鄭氏真給氣着了,心裏大罵,小兔崽子。不過到底不敢罵出聲兒來,她家不比以前了……

    「你母親畢竟是女子,你可別只學了你母親的嘴皮子功夫,有些事兒可不是有銀子就能辦成的!」鄭氏還欲再說些什麼,不過圓子卻是不耐了。

    「別的事兒我不曉得,不過到你家抓副要的銀子還是有的,不過,只要楊大夫別獅子大開口,漫天要價!」

    鄭氏氣得直哆嗦,一陣冷風吹過,大大地打了個噴嚏,手都來不及遮掩下。

    「夫人這是典型的手口不協調!」

    鄭氏攏了攏外頭套着的冬襖,竟是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圓子趁熱打鐵,對,就是打鐵!

    「我若是你,一早就把我晾在這外頭,我心裏鐵定更加不好受!嘖,活了一大把的年紀,還不如我一個九歲的人看得通透!白活了!」

    鄭氏詞窮,冷風吹得人頭疼。她還清楚地記得,里正可是家家戶戶地招待了,別去欺負人家母子三人!否則就族規處置!

    這人都挑釁到了自家門前,這口氣難不成還得咽下去了?

    「我還真弄不明白了,小兔崽子都沒了爹了,你到我家來耍什麼橫!大半夜的,我看你是覺得自己活得夠久了吧!」

    圓子感覺到自己肩上重了一重,轉頭就見楊知故正給自己披棉大衣。

    有些肥大的棉大衣,把圓子有些清瘦的身子都裹了進去。

    「老虔婆,你還要不要臉,欺負一個小孩子,你還是不是人!小心下回我讓人逮着你孫子,一頓胖揍!丫的,就是欠揍!」楊知故最討厭這種看人下碟的!

    楊大夫早就聽到了院門口吵吵嚷嚷的,只得快速地包好藥材。

    「好了,這是你的藥,三碗水煎成一碗!」

    楊大夫將藥包遞給圓子,半道兒就被楊知故截了過去。

    「五十文!」

    圓子提着一串銅板,遞給楊大夫,又指了指鄭氏。「她,手口不一,不協調。早些治,免得可惜了這張嘴!」

    「怎麼回事!」楊大夫迷茫地望着鄭氏,不明白圓子說得是哪一出!

    楊知故早不耐煩再待下去,「人家可不會領情,一準好心沒好報,還能無誣賴上你!咱拿了藥趕緊走吧,你母親還等着呢!」

    圓子這才隨着楊知故,匆匆地往自家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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