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榮華聽白雨說沈慷派杜管事去調查修竹老人了,她冷冷一笑,心中就有了一番謀劃。事情正沿着她設計的軌道運行,收網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她和初霜低語了幾句,主僕二人返回門房,她給蟲七寫了一封信。
「初霜,你把信交給秋生,讓他送過去,籬園現在人多事雜,都謹慎些。」
「姑娘放心,秋生很機靈,對姑娘絕對忠心。」
籬園正門由兩個小廝輪流值守,負責通傳、灑掃、守衛等事務,正是秋生和冬生。秋生是莊子裏佃戶的孩子,兩年前曾在籬園當過小廝,他父親重病,他要照顧父親才離開。當時,沈榮華賞過他十兩銀子,治好了他父親的病,他們一家把沈榮華當恩人。今年初,秋生又回到莊子當差,自然成了沈榮華的心腹。
冬生是外面買來的,人很厚道,心眼不少,人面也廣,還認了沈惟的隨從寶旺當乾哥哥。他當差很認真,但他只聽鸝語的話,忠心沈榮華這個主子也是因為鸝語。沈榮華用鸝語只是人盡其才,對冬生的信任也就差了一截。
沈榮華正以很悠閒的姿勢斜靠在桌子旁沉思,聽到說話聲,她才很端莊地坐下來。最先進來的是江嬤嬤和周嬤嬤,後面跟着宋嫂子,門口還聚着許多婆子媳婦和小丫頭。她們每個人臉上都充滿喜氣,這倒令沈榮華很詫異。
「奴婢們來給二姑娘磕頭了。」宋嫂子躥到前面,先給沈榮華行了禮,又揮手對門口的僕婦說:「你們就在門口磕頭吧!別進屋討擾二姑娘了。」
婆子媳婦和小丫頭都跪下磕頭,高呼着謝賞,人數還不少,門房前面的小院都跪滿了人,足有二三十口,籬園伺候的女性下人差不多都來了。
「都起來吧!」沈榮華不確定她們為什麼來謝她,但還是坦然接受了,「你們為主子盡心,好好當差,主子自然不會白了你們,賞錢都是你們該得的。」
「二姑娘真真是大家閨秀,端莊大方,和善體下,要是沒有二姑娘在籬園坐陣,老太爺還不知道……唉!」宋嫂子竟然抹起眼淚來了。
江嬤嬤順手扶起宋嫂子,說:「行了,宋大家的,這賞你們也謝了,就帶她們去幹活吧!我剛才交待給你的事趕緊辦,差當好了,主子少不了賞你。」
「是是是。」宋嫂子又帶頭給沈榮華行了禮,才帶着眾下人離開了。
沈榮華示意周嬤嬤和江嬤嬤坐下,問:「這是唱哪初兒?」
周嬤嬤趕緊回道:「姑娘要按禁煙節的習俗來過龍頭節,江嬤嬤認為這是好事,是姑娘的一片孝心。她剛剛才安排好,就同老奴一起來回姑娘了。」
江嬤嬤見周嬤嬤並沒有把話說完,知道周嬤嬤是想給她一個得臉的機會,忙笑了笑,說:「姑娘孝順老太爺,想讓籬園儘早安生了,這是善心、是孝心。老奴聽周姐姐說了姑娘的決定,歡喜得直拍巴掌,又恨自個兒沒想到好辦法替姑娘分憂。姑娘心是好的,可籬園大老爺、四老爺、四太太這些主子,都是姑娘的長輩。老奴和周姐姐想法一樣,怕生出岔子,都為姑娘懸着心呢。」
沈榮華暗暗皺眉,她問的是宋嫂子為什麼帶人向她謝賞,可周嬤嬤和江嬤嬤都是所問非所答。這倒沒什麼,只要江嬤嬤這個籬園的總管事支持她的決定,她就放心了。至於大房和四房還有沈榮瑤之流會出什麼么蛾子,她絲毫不擔心。只要她佔住理,又有人支持她,她巴不得有些不開眼的人跳出來當她的靶子呢。
「宋嫂子怎麼找我謝賞來了?」明着問吧!一點小事沒必要繞彎子。
「是這樣的,二姑娘。」江嬤嬤看了周嬤嬤一眼,說:「祠堂出了異事,老奴安排人分三組夜間巡邏,說好每個人給加十天的月錢。宋嫂子那一組半夜巡邏最辛苦,姑娘也說給她那一組的人記功請賞。老奴把加發月錢和請賞的事跟四太太說了,四太太不但不答應,還把老奴狠訓了一頓,老奴……」
「我明白了。」沈榮華打斷江嬤嬤的話,「你用我給的那二十兩銀子給她們加發了月錢,又給了宋嫂子那一組的人加了賞錢。這不算什麼,銀子給你,就是讓你用來賞人、買東西的。銀子怎麼花由你做主,不必告訴我,我信得過嬤嬤。四太太的脾氣你也知道,你覺得委屈也別憋在心裏,多跟人叨念叨念也好。」
前世,沈榮華並沒有和柳非魚,也就是這一世的初霜正面打過交道,但她曾聽人們頻傳柳非魚說過的一句話。柳非魚說: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最大的問題是沒錢。人們對這句話褒貶不一,但沒有一個人敢否認柳非魚有錢。
今生,在初霜還沒成為柳非魚之前,沈榮華處事待人就已遵循了柳非魚的準則。二十兩銀子能讓籬園半數以上的下人聽她的話,她認為銀子的作用已充分發揮出來了。她願意用銀子收買人心,又有吳氏甘當壞人,不是正好嗎?
「多謝姑娘,姑娘信得過老奴,老奴也不會辜負了姑娘。」江嬤嬤站起來給沈榮華行禮,被沈榮華攔住了,又說:「姑娘總拿自己的體己錢貼補府里,老奴實在不落忍的。等二老爺回來,老奴就是腆着臉也要跟二老爺替姑娘討個公道。」
江嬤嬤是沈愷的奶娘,是二房的老人了,對沈愷很忠心。明天過節的事關係到沈家幾房,她自然會站在沈榮華這邊,維護二房的利益。可明天的事又牽扯到沈榮瑤,若同是二房的兩姐妹對立,她又會支持誰呢?
等沈愷守過三年,確切地說是二十七個月的孝期,萬姨娘就會扶正。江嬤嬤若得罪了沈榮瑤,不是自斷後路嗎?將來在萬姨娘手下討生活能有好日子過嗎?
精明如江嬤嬤,會如何抉擇?沈榮華很想知道。
「嬤嬤有心了,多謝。」沈榮華沖江嬤嬤行了半禮,隔窗看到初霜走來,她又簡單地強調了些注意事項,就示意周嬤嬤帶江嬤嬤出去了。
初霜進來,低聲說:「事情辦得很順利,請姑娘放心。」
沈榮華點頭一笑,「拿上東西,我們先去看大老爺。」
……
杜管事走後,沈臻靜服侍沈慷用藥。吃完藥,要等上一刻鐘才能用飯,沈臻靜就陪沈慷說一些家常閒話。閒聊之時,兩人都刻意迴避了修竹老人的話題,只怕再說起祠堂異事。兩人心裏各有糾結,經常間隔沉默,閒談的氣氛並不融洽。
「回大老爺、大姑娘,二公子來請安了。」
「我去接接二哥。」沈臻靜趕緊站起來,出門去迎沈謙昱。
沈慷看到沈臻靜和一個大丫頭扶着沈謙昱進來,立刻生出一肚子氣。他怕罵人或咬牙再牽動的自身的傷口,只冷哼了一聲,就把頭扭向了一邊。
「父親,二哥這幾天惦念父親,今天剛能出門,就來給父親請安了。」沈臻靜示意丫頭退下,又扶沈謙昱坐到沈慷床邊,滿臉帶笑,努力調節尷尬的氛圍。
「父親,兒子不孝,讓父親受傷受罪,兒子……」沈謙昱揉眼哽咽,做勢要跪下,被沈臻靜攔住,直接扶他坐到沈慷的床邊,讓他們父子挨得更近一些。
沈慷抬起那隻受傷輕一些的手,想狠狠打沈謙昱一巴掌,手抬起來,嘆了口氣,又放下了。沈謙昱見沈慷氣消了一些,趕緊一條腿跪坐在床邊,跟沈慷道歉。
「你妹妹總給你求情,看在你妹妹這麼懂事的份兒上,我饒你一次,哼!」
沈謙昱向沈慷道謝,又給沈臻靜作揖,之後才說:「父親,那天我真的看到祖父了,他穿着那件石青色的袍子,風起時,他就在屋頂上飄着,我怕……」
沈慷用手掐了掐額頭,又眯起眼睛長舒了一口氣,沒說什麼。沈謙昱見沈慷這般神情,以為沈慷認同了他,又講起那天在祠堂看到的,說着說着竟哭了。沈慷和沈臻靜都皺了皺眉,誰也沒勸說他,任由他發泄。
沈謙昱確實懷念沈閣老,他巴不得沈閣老再活上二三十年,等他成家立業在朝堂上站住腳之後再死。他今年十六歲了,三年前就考過了童子試,去年春上又考中了秀才。別人都誇他如何如何聰慧好學,如何如何少年得志,只有他自己知道若他的祖父不是沈閣老,他憑自己的真本事連個童生都考不中。
他並不以此為恥,反而認為自己能生在這樣的家族比那些完全靠自己苦讀的人要幸運得多。沈閣老死了,他和他的兄長沈謙昊都心痛哀慟,哭成了淚人。其實他們表面是在哭沈閣老,實際卻都是在為自己的運勢而哭。
沈謙昊去年八月參加秋闈中舉,雖說名次不高,也有了舉人的功名。沈謙昱當年剛中的秀才,不想搶兄長的風頭,就計劃參加三年後的秋闈。只要沈閣老健在,他撈一個舉人的功名不成問題。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可能高中狀元。其實,功名只是他拋磚引玉的那塊磚,反正他有家族萌蔭,就比別人高。
這一點,沈謙昊和沈謙昱兄弟都象他們的父親沈慷。他們都認為鑽營、攀附和疏通以及有先輩的支持和家族的庇護比自己辛苦打拼更具有實際意義。
沒想到就在沈謙昊剛中了舉第二個月,沈閣老就病逝了。他們不但要為沈閣老守制,而且失去沈閣老這棵大樹,他們想要再找立身之地難上加難。
「二哥,你先別哭了,祖父病逝,我們一家都傷心。」沈臻靜遞給沈謙昱一塊手帕,勸了幾句,又說:「我想那件事應該告訴二哥,免得讓他蒙到鼓裏。」
沈謙昱忙問:「什麼事?」
沈臻靜看了看沈慷,見他沒反對,才跟沈謙昱說了杜管事來稟報的事以及他們的猜想,聽得沈謙昱瞪大眼睛,滿臉不可置信。
「是不是四叔為了錢和畫把修竹老人害死了,修竹老人死不瞑目,就來……」
「閉嘴。」沈慷瞪了沈謙昱一眼,「這是你能隨意胡說的嗎?且不說你四叔對你極好,這事也關係到我們沈家的名聲。我看你是話本看多了,不務正業。」
沈臻靜剛要勸說,就聽到有人輕輕敲門,她微微皺眉。那會兒,白雨煎好藥送來,她懷疑白雨蓄意偷聽,就吩咐她的丫頭守在門口,沒大事不許打擾。現在有人敲門,難道有什麼事不成?想起籬園的事她就滿心膈應。
「什麼事?」沈臻靜打開門,看到是她的教養嬤嬤何興家的,臉色緩和了些。
「見過姑娘。」何嬤嬤施了一禮,又低聲說:「剛有幾個丫頭婆子來回事,不敢打擾姑娘。老奴怕耽誤姑娘決斷,就想趕緊告訴姑娘,還請姑娘恕罪。」
「什麼事?」沈臻靜跨出門檻,又反手關上了門。
「回姑娘,明天是龍頭節,可二姑娘下了令,要以禁煙火、吃冷食的習俗來過,說是老太爺在那邊不安心,要告慰老太爺,其實她是沖我們來的。」
「荒唐。」沈臻靜沉下臉思忖片刻,說:「你同我進來。」
何嬤嬤進到屋裏,給沈慷和沈謙昱行了禮,又稟報了沈榮華的決定。沈慷板着臉輕哼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並沒再說什麼。沈謙昱倒是很支持,他親眼看到沈閣老顯靈惹出了這麼多事,能讓沈閣老安心消停,他也能鬆口氣了。
「靜兒,你怎麼看?」沈慷面無表情詢問。
「二妹妹為讓祖父安心才出此下策也是一片孝心。」沈臻靜說沈榮華的決定是不得已的下策,一開口就自然而然地給沈榮華定了位,她嘆了口氣,又說:「父親有傷在身,卻要一整天吃不上一口熱飯,女兒心中難安。」
「只需一天,忍忍就過去了,再說不是有熱水嗎?」沈謙昱說得很直接。
「還是靜兒聰慧,識大體、顧大局。」沈慷眼底閃過譏嘲,說:「一天不吃熱飯不算什麼,為父身上也不是致命的傷,總比頂上不孝不仁的帽子強。」
沈慷和沈愷這個同母弟弟並不親近,對沈榮華這個被沈閣老看中的侄女更是心存不滿和怨懟。沈榮華要整個籬園的人按禁煙節的習俗過龍頭節,表面是想讓沈閣老安心,實際是想示威。這一點沈慷看得很清楚,但他不會公然去反對這等小事。更不會讓沈榮華抓住把柄,說他不孝父親、不敬先祖。
沈臻靜溫和微笑,說:「父親仁孝,二哥懂事,女兒這就知會下人。」
同何嬤嬤一起走出房門,沈臻靜冷哼一聲,沉着臉同何嬤嬤低語了幾句。何嬤嬤撇了撇嘴,做了一個讓沈臻靜放心的手勢,就往外走。剛到門口,就碰到沈榮華和初霜走來,她趕緊換了一張笑臉給沈榮華行禮,又高聲報知沈臻靜。
「二妹妹來了?」沈臻靜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前迎了幾步。
沈榮華暗暗咬了咬牙,快走幾步,滿臉笑容給沈臻靜行禮,「見過大姐姐。」
「你我姐妹,無須如此客氣。」沈臻靜並沒有還禮,她臉上帶着淡淡的高雅的笑容,以俯視的姿態看沈榮華,「妹妹過來可有事?」
「我來看看大伯。」沈榮華示意初霜把禮物直接遞到沈臻靜手上。
初霜剛一抬手,沈臻靜的大丫頭銀柳就迎上來接過禮物,並向沈榮華道謝。
「二妹妹來得不巧,我父親剛剛吃完藥睡下了。二妹妹若只是問安,等父親醍了我轉達便是,二妹妹若有其它事,我也難以決斷,就要有勞二妹妹多等一會兒。」沈臻靜表面上客客氣氣,心裏卻想着怎麼擺沈榮華一道,出口惡氣。
「我此來倒還真有事,告訴大姐姐也是一樣的。」
「不行不行,二妹妹知道我是沒主意的人,還是有勞二妹妹等我父親醒了。」
沈榮華知道沈慷根本沒睡,接連昏睡了幾天,昨天醒了沒多長時間,又睡了一整夜,他也不怕睡死。可沈臻靜說沈慷在睡,她就不能把改習俗過龍頭節的決定告訴沈慷。若真有什麼事,沈慷這位當家人要是一推三六五,她就很被動了。
「哦!那好,我就等大伯睡醒。」沈榮華跟初霜使了眼色,又用一張萬分純真的笑臉面對沈臻靜及她的下人,很隨和地與她們閒聊,「眼見就開春了,這一晃眼我來籬園快半個月了,這些天沒見大姐姐,倒真是想得慌。」
沈臻靜警惕性極高,無論沈榮華的笑容多麼真誠,態度多麼和氣,她始終是那副淡淡的表情,跟沈榮華說話也極為應付。她的大丫頭銀柳是沈老太太送給沈臻靜的,對沈榮華更是高度戒備,好像防賊一樣盯得很緊。
初霜看到沈榮華使眼色,明白她的用意,就去跟銀柳搭訕。不管銀柳態度多麼冷淡,初霜也能找到話題,逼得銀柳想不說話都不行。銀柳被初霜纏住了,其他丫頭婆子見沈榮華主僕這麼有誠意,也和氣了很多,話也多了起來。
「聽說四妹妹也來籬園了,怎麼沒見她?天色不早,這懶丫頭是不是還沒睡醒?她住哪間房?我去鬧她。」沈榮華說起沈榮瑤,語氣笑容倒真象親姐妹一樣。
「那邊。」沈臻靜指了指東邊的角房,剛想再說些什麼,就被沈榮華推開了。
沈榮華趁丫頭婆子們都不注意,一把推開沈臻靜,就向正房跑去。她推開正房的房門時,丫頭婆子們才反應過來,趕緊追上來。可是,當她們看清房間裏的情況,都不敢再靠近了。連沈榮華都覺得不好意思,趕緊低下了頭。
因為,沈慷正在吁吁,就沈謙昱一個人在床邊伺候。
沈慷來籬園只帶了隨從和管事,並沒帶丫頭婆子。他被踩得昏迷不醒,抬回前院之後,江嬤嬤就送來了大丫頭銀紅和小丫頭白雨。銀紅十六歲了,可以貼身伺候沈慷,白雨還小,可以幫忙跑跑腿、煎煎藥。沈臻靜對江嬤嬤送來的人並不放心,第二天就找了藉口把銀紅打發到外面伺候了。
這幾天都是沈臻靜親自給沈慷餵水餵藥,擦手擦臉。若是擦身子或伺候排泄,沈臻靜不好意思親自動手,就讓銀柳來做。銀柳本是沈老太太的丫頭,現在送給了沈臻靜。若銀柳用着可心,沈臻靜就想把她退回去,再讓沈老太太把她送給沈慷做通房丫頭。這樣既能讓銀柳忠心,沈慷也不會背上沾污女兒的丫頭的名聲。
沈榮華主僕來了,銀柳就幫她的主子來對付沈榮華,忘了沈慷已清醒,有生理本能。沈慷想排泄,聽到沈榮華等人在外面,不好意思叫銀柳,只好讓沈謙昱伺候。沈謙昱身上的傷還沒好利落,又沒伺候過人,做這種事當然笨手笨腳。
房門打開的時候,沈慷剛尿了一半,他一驚,另一半就尿不出來了。沈謙昱也嚇了一跳,又看到這麼多人,他一着急,手腳又不得勁兒,就不知道是該給沈慷先拿走夜壺,還是先給他提褲子,亦或是先給他蓋被子了。沈慷只有一隻手能動,他想扯褲子或被子,可身下還坐着夜壺也要拿出來,他也手忙腳亂了。
所以,沈家的當家人就這樣露着最潔白的部位被晾起來了。
「大伯醒着呀?」沈榮華最先反應過來,不急不慌地退到一邊,說:「大姐姐說大伯正睡着呢,我聽到屋裏有動靜,怕大伯急着叫人,來不及跟大姐姐說就推開門了,真是……唉!你們還不進去伺候,大伯受了傷,還想讓大伯着涼不成?」
銀柳三步並做兩步走過來,狠狠瞪了沈榮華一眼,就進了屋,隨手又把門關上了。過了一會兒,門打開了一道縫,一隻夜壺遞出來,有婆子接過去之後,門馬上就關上了。又過了一柱香的時間,銀柳出來傳話,說沈慷睡下了。
沈榮華知道沈慷本來就對她很厭煩,又因這幾天發生的事對她嫌惡至極。她提着禮物上門,就這樣被拒之門外,她並不覺得尷尬,反而笑得更開懷。
「唉!這飛來橫禍導致大伯傷得很重,真是老天作孽,是該好好休養。既然大伯睡下了,我就不為一點小事打擾二哥哥和大姐姐了。」沈榮華輕咳一聲,對沈臻靜主僕明媚一笑,高聲說:「我今天來除了看大伯,還有一件小事,想必你們也聽說了。明天是龍頭節,我決定按禁煙節的習俗來過,凡是住在籬園的人不分主僕,全部禁煙火、吃冷食,以此來告慰祖父和沈家先祖的在天之靈。具體怎麼安排自有各處的管事打理,我來告訴大伯、二哥哥和大姐姐也是出於禮數。大伯睡下了,聽不到,還請大姐姐轉告一下,其餘的人聽到就行。」
「我沒聽到,沒聽到有人說話。」銀柳狠啐了沈榮華一口,頭歪向一邊,她是吉祥堂的丫頭,又要成為沈慷的通房丫頭了,自然不把沈榮華放在眼裏。
沈榮華冷笑幾聲,沉聲說:「我說話的聲音不低,能保證在東跨院的每個人都聽到。你只是微不足道的奴才,聽不到不要緊,但必須按我的決定去做。否則,老太爺在天之靈不安,我就拿你開刀,想必老太太也不會保你。」
銀柳被沈榮華的語氣和神色嚇住了,哼唧幾聲,沒敢再說什麼。沈臻靜皺着眉頭瞪了銀柳一眼,沒說什麼,面對沈榮華主僕依舊是淡漠的神情。
沈慷裝睡,不給沈榮華直接跟他說如何過節這件事的機會就是不滿意沈榮華做出這樣的決定。但他不想為一點小事就頂上不仁不孝的帽子,所以,他不會因這件事給沈榮華使絆子。沈臻靜也知道這是沈榮華設下的套兒,就等着有人頂風做浪,好把做浪之人當成令沈閣老在天之靈不安的罪魁禍首來收拾。沈臻靜很有心計,她不會去鑽沈榮華的圈套,但她決不會讓沈榮華舒服。
「既然大伯、二哥哥和大姐姐都知道了,我就不打擾了,我們走。」沈榮華主僕剛走出東跨院的月亮門,就被沈榮瑤和十多個氣勢洶洶的丫頭婆子截住了。
「你算什麼東西?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嗎?不知道自己來籬園幹什麼嗎?龍頭節怎麼過用得着你決定嗎?真是賤人行徑,不知高低。」沈榮瑤單手叉腰,一手指着沈榮華破口大罵,看向沈榮華的目光都要噴出火來了。
自萬姨娘來給沈愷做妾,就開始了和林氏的爭鬥生涯,一斗就是十幾年,最後以林氏的全線崩潰而告終。沈榮華雖說跟林氏這個生母並不親近,但萬姨娘及其所出的子女也把她當仇人一般。沈榮華是嫡出,又得沈閣老寵愛,光身份就壓沈榮瑤一頭。沈閣老一死,沈榮華身份驟降,沈榮瑤自然想踩她幾腳出氣。
記得前世,萬姨娘扶了正,沈榮瑤以嫡女的身份嫁給五皇子做了側妃,有了正四品誥命夫人的品階,又成了寫入玉碟的皇族中人。沈榮瑤長得漂亮,很得五皇子寵愛,又是沈賢妃的嫡親侄女,在五皇子府及整個皇室都極有臉面。
她和五皇子的正妃同時懷孕,正妃產下一女,她卻為五皇子生下了長子,風頭一時無二。若五皇子將來登基,她母憑子貴,穩拿貴妃之位,說不定還能成為皇后乃至太后。當時,整個沈家都以她為榮,萬姨娘更是不可一世了。
但萬姨娘母女並沒有因為自己成了高高在上的勝利者而放過沈榮華,她們每見她一次都會極盡能事地折磨她,手段殘忍到駭人聽聞。
前世,五皇子是否被立為太子,沈榮瑤是不是坐上了貴妃的寶坐或是母儀天下,沈榮華不得而知,因為她沒活到那一天。但是,今生她敢以重得的這條命立誓,五皇子決不會成為太子,沈榮瑤也不會再風光,前世她的慘劇更不會重演。
沈榮華冷冷掃了沈榮瑤一眼,連第二眼都不想再看她。沈榮瑤養在萬姨娘身邊,又常得沈老太太「教誨」,言談舉止、才情品性可見一斑。就憑她這般做派竟然能在皇族風光萬丈,真是前世積德、蒼天眷顧呀!
沈榮瑤此時出語蠻橫,大概是覺得今天她有了仗勢,她身後跟着她的貼身大丫頭白茶,二等丫頭青桃和紫桃,還有兩個婆子也是伺候她的。其餘七八個婆子有四個是四太太吳氏的人,還有幾個是西跨院負責灑掃看門的粗使婆子。沈榮華只帶了初霜一個丫頭,雙方力量懸殊,看樣子沈榮瑤還真想對她不利。
「四妹妹也知道什麼是賤人行徑?真是長大了,心也大了,真不枉萬姨娘和老太太的苦心教誨呀!」沈榮華挑嘴冷笑,根本不把沈榮瑤等人放在眼裏。
沈榮華生在九月,沈榮瑤生於次年正月,兩人說是差一歲,其實只有幾個月的年齡差距。沈榮華說她長大了,從語氣到含義都是對她赤果果(裸裸)的侮辱。
「你——」沈榮瑤咬牙冷哼一聲,呵令她身後的婆子道:「把這個賤人和她的丫頭都給我綁了,丟到祠堂去,關上三天三夜,不許吃喝。」
沈榮瑤突然發號施令,沈榮華並不吃驚,倒把沈臻靜嚇了一跳。真沒想到沈榮瑤這麼大膽,根本不在乎祠堂異事及老太爺不安,一張口就要把沈榮華綁了。
且不說沈慷品質怎麼樣,至少他不蠢,還知道顧及臉面和名聲,有時候既想當表子,還想立牌坊。這一點,沈臻靜得沈慷血脈真傳。她又得心思深沉縝密的杜氏言傳身教,形成了她冷靜、陰險、狠毒又沉穩的個性。
沈臻靜和沈榮瑤是兩類人,沈臻靜更適合站在幕後,挑撥鼓動教唆沈榮瑤之流。可是今天,沒等沈臻靜佈局,沈榮瑤就出手了,不用想就知道沈榮瑤受四太太吳氏挑唆。她們明刀明槍跟沈榮華對上,實在不算高明,吳氏本來就不是高人。
七八個婆子圍上來,剛要靠近沈榮華主僕,就被匆匆趕來的江嬤嬤呵住了。
「你們這是幹什麼?都退下。」江嬤嬤是籬園的管事嬤嬤,自有威嚴,她狠狠瞪了幾個婆子一眼,轉向沈榮華說:「二姑娘,江陽縣主來了,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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