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芳華覺得她雖然模糊了前一世的很多記憶。但是對於這一世,她自詡記得很清楚的。不過轉而又想想,她連八年前在皇室隱衛的路上遇到秦錚,還送他一個肉包子,她都能忘記。什麼時候見到謝雲瀾,將她忘記了也確實說不定。畢竟,她記憶封存得太深,若不是昨日他被綁在刑具上鮮血刺激之下,她怕是也不能想起。
那些久遠的暖而傷的記憶!
她正想着,外面傳來風梨的聲音,「公子,右相府的李公子求見。」
謝芳華打住思緒。右相府的李公子?李沐清?是他嗎?不過除了他,誰還是右相府李公子呢!她轉頭看向謝雲瀾。
謝雲瀾似乎並不覺得意外,見謝芳華看來,他笑道,「這幾年,每年有那麼幾次,只要李沐清來平陽城打理店鋪,總會來我府邸坐坐。」
謝芳華更是訝異了,「雲瀾哥哥,你和李沐清竟然熟悉?他每年還會有幾次來你這裏。」
「是啊!」謝雲瀾看着她懵懵的模樣好笑,「怎麼這麼訝異?右相府的公子聰明圓滑,無論是文還是武,都有兼備。也是經商之才。幾年前,他初涉經商,當時我助過他。後來便有了交情。只不過,那時候在京中,也還是謹慎不想惹眼罷了。三年前,我來平陽城後,便不必避諱那許多了。」
謝芳華輕噓了一聲,「果然是天下何處不相識啊。」
謝雲瀾看着她,「看來你對李沐清也是極其熟悉的了。」
「何止熟悉!」謝芳華撇撇嘴。
「既然你也熟悉,他想必也知道你在我這裏。這樣吧!你隨我一起去見見他吧!」謝雲瀾下了床,對外面吩咐,「風梨,你將李公子請到水榭的暖閣里。」
「是!公子!」風梨連忙退了下去。
「他是來找你的,我才不去!」謝芳華搖搖頭。從那日在清幽苑他見了李沐清一面,後來便不知道他是一直在清幽苑待着還是去了哪裏。他也是沒空理會他的。
「不想見?」謝雲瀾看着她。
謝芳華重新拿起絹帛,「我要看這個,還沒看完呢。」
「那好吧!」謝雲瀾看了一眼窗外,「雨還下着,屋中有些昏暗,你不要總是費眼睛。」
「知道了!」謝芳華笑着擺擺手。
謝雲瀾穿戴妥當,撐着傘,出了房門。
謝芳華重新看手中的絹帛,繼續津津有味地看着。
不知不覺,一本絹帛被她看完了,她放下本子,伸了個懶腰,看向窗外,雨似乎下大了。嘩嘩地響聲不斷。她下了床,站在窗前看了片刻,如今應該是快響午了。
雲瀾哥哥還沒有回來,這麼說李沐清定然還沒走了!
兩個人在聊什麼?聊得這麼久?
她正想着,春花匆匆來到了門口,有些焦急地喊了一聲,「主子!」
「進來!」謝芳華立即道。
春花推開門,快步走到謝芳華身邊,將一張信箋遞給她,「您快看看,出事兒了。」
謝芳華接過信箋看了一眼,只見信箋上寫着「舅舅中了毒,附近無有能之大夫可救。請主子速速定奪。郾城,輕歌!」,她面色一變。立即道,「我現在就啟程去郾城!」
春花也知道主子的舅舅對她極其寵愛,郾城無醫可救。言宸公子又去了北齊。樺伯尋常醫術還勉強,但是不精通毒術。看來只能主子親自去一趟了。可是她的身體……她不由擔心,「主子,如今雨很大,您的身體受得住嗎?」
「受不住也要受!舅舅不能出事兒!」謝芳華說着,便衝出了房門,情急之下,她是連傘也沒打的。
春花也知道人命關天,立即追了出去。
謝芳華頂着雨,一路小跑出了東跨院,不管雨多大,向大門口跑去。
春花跟在她身後,秋月在春花得到消息那一刻便收拾了謝芳華女兒家的所用之物,也連忙跟着跑了出來。
出了東跨院,跑了沒多久,路過一處水榭的暖閣,便被人從窗前喊了一聲,「芳華!」
謝芳華聽見是謝雲瀾的聲音,停住腳步,看向暖閣。
謝雲瀾見她停下,立即拿車傘急步從暖閣走了出來,隨他之後,還有從裏面走出來的李沐清。但是李沐清並沒有走過來,而是站在門口看着她。
謝雲瀾不多時便來到謝芳華近前,立即用傘罩住她,蹙眉問,「出了什麼事情了?怎麼跑得這麼急?」
謝芳華眼圈有些紅,「舅舅回來的路上在郾城中毒了,郾城無能醫可救。我要去救舅舅,他一定不能出事兒。這麼多年,若是沒有他在漠北邊境執掌軍馬護着,我和哥哥未必能平安長大。」
謝雲瀾瞭然,輕聲問,「你先別急,他中了什麼毒?」
「不知道!」謝芳華搖頭,頓了頓又道,「傳信的醫術也是不錯,但顯然也不知何毒。」要是知道的話,輕歌也就不會給她來信了。
「先生說你身體極其虛弱,又來了葵水,昨日剛發過燒,宜養着,不宜折騰。」謝雲瀾想了想,「這樣吧!先生出自神醫谷,醫毒本是一家。這麼多年,先生連我的咒毒焚心都能壓下。任何毒應該也有辦法。就算一時救不得,他也能尋到拖延之術。讓先生跑一趟吧!」
謝芳華聞言看着謝雲瀾,他口中的先生是趙柯!讓趙柯去一趟郾城?
她蹙了蹙眉,看着四周雨聲漸大,雨點落下打在傘上地面上噼里啪啦直響,她道,「這麼大的雨,怎麼能勞煩先生,還是我……」
謝雲瀾忽然打斷他的話,對身後站在門口的風梨吩咐,「快去請先生來這裏。」
風梨知道謝芳華定是出了什麼事情,聞言連忙應了一聲,去找趙柯。
「你身子骨如此虛弱,若是半途再折騰得發熱,暈在路上,即便你去了,豈不是也救不了人?」謝雲瀾看着謝芳華,「你毋庸擔心,先生身體極好。即便冒雨前去,也定能及時趕到,救下舅舅。」
謝芳華想了想,自己的身體目前的確不適宜冒雨奔波趕路。趙柯能將謝雲瀾的咒毒施針壓制三年,醫術自然是極好的,她的醫術怕是也只能到這個地步。舅舅只要不是無解之毒,趙柯應該就有辦法。她去和趙柯去的確沒分別了。她點點頭,聽從了謝雲瀾的安排。
「走,先進屋子裏去!」謝雲瀾伸手拉她。
謝芳華點點頭,跟着他撐着傘來到暖閣。
站在門口的李沐清見謝雲瀾舉動拉起謝芳華的手,他面上閃過驚訝。不過他向來善於隱藏情緒,很快就掩飾下。見那二人走來,謝芳華一臉的鬱郁不快,他熟稔溫和地問,「怎麼了?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一般不喊出稱呼,有兩種,一種是關係及其陌生,一種關係是極其熟稔。
顯然,李沐清對於謝芳華屬於後者。
謝雲瀾聞言看了李沐清一眼,眸光細微地動了動。
謝芳華倒是沒注意李沐清的神色和稱呼以及語氣,兩人之間經過牽扯法佛寺搶奪經書,清河崔氏救崔意芝,再加上清幽苑一番言談,她自然覺得沒什麼可隱瞞他的。皺眉道,「舅舅在回京的途中,途徑郾城,中毒了。無醫可救。」
「所以你剛剛是要急着趕去?」李沐清問。
謝芳華點點頭。
「雲瀾兄派人去喊趙管事兒了,趙管事兒醫術高超。若是走一趟的話,你舅舅應是不會有事兒。你不要擔心了。」李沐清看了謝雲瀾一眼,對謝芳華勸慰。
謝芳華抿着唇點點頭。
三人沒有進暖閣,而是等在門口。
一盞茶後,趙柯身上披了一件遮雨的斗篷,手裏提了包裹,急匆匆地跟着風梨跑來。顯然,他應是也得到了消息,猜出了謝雲瀾派風梨喊他的目的。
不多時,他來到近前,對謝雲瀾道,「公子請吩咐!」
謝雲瀾看着他,眸光讚許,「先生料事如神,看來是準備妥當了。芳華的舅舅,也就是武衛將軍,回京途中在郾城中了毒。勞煩先生跑一趟吧!」
「是,在下這就去!」趙柯連聲點頭。
就在這時,前門口忽然跑來兩個人,一個人是守門人,一個人是玉灼。
趙柯還沒離開,那二人便跑到了近前。
玉灼的手裏拿了一個玉質的小瓶子,氣喘吁吁地來到門口,見謝芳華疑惑地看着他,他連忙說出來意,「芳華姐姐,表哥得到消息,說郾城的舅老爺出了事兒。知道你這裏必定不會置之不理。他讓我立即送來這一瓶靈芝丸。也許能有大用。」
謝芳華看着那個玉質的瓶子,想起是在法佛寺時秦錚從外公手裏厚臉皮要來的。靈芝對毒自然是有功效的。她也不推辭,立即道,「趙先生去郾城救舅舅。你將這一瓶藥給他吧!」
玉灼聞言立即將玉質的瓶子遞給趙柯。
趙柯連忙打開瓶子看了一眼,驚喜道,「這是上好的千年靈芝丸。連國庫怕是都沒有的。這是好藥啊。就算武衛將軍一腳踏入鬼門關,憑着我的醫術和這靈芝丸,也能將他拖回來。」
「那就辛苦先生了!先生快啟程吧!」謝芳華心下微微鬆了一口氣,囑咐道,「你到郾城城門口,自然會有人接應你。你隨着他去救治我舅舅就是了。」
「好!」趙柯也不再耽擱,趕忙快步沖向大門口,一邊快步走一邊對守門人吩咐,「快去給我備一匹快馬!」
那守門人連忙應聲,快跑去了。
不多時,趙柯出了府門,帶了幾個護衛,快馬加鞭趕去郾城。
謝芳華聽着馬蹄聲走遠,收回視線,看向玉灼。
玉灼對謝芳華眨了眨眼睛,小聲道,「芳華姐姐,表哥可想你了!」
謝芳華瞪了他一眼,對他道,「你騎馬來的?怎麼沒披一件雨披,衣服都濕了。」
玉灼撅起嘴,「哪裏來得急?表哥收到消息後,就火急火燎地催我了。我若是慢一點兒,他不折了我的腿才怪。」
謝芳華想着舅舅的毒的確緊急,玉灼若是晚來一點兒,趙柯就先走了。她對身邊的謝雲瀾道,「雲瀾哥哥,給他找一件雨披再讓他趕回去吧!」
謝雲瀾點點頭,對風梨吩咐了一句。
風梨連忙去了。
「謝謝芳華姐姐!」玉灼笑逐顏開,眼珠轉了轉,定到李沐清身上,對他打招呼,「李公子好。你也在這裏啊?」
李沐清微笑,「秦錚兄如今舒服地住在平陽縣守府!怕是不覺得無聊才是。所以,我便沒去尋他。」
玉灼立即搖頭,垮下臉道,「才不是呢!表哥想芳華姐姐想得緊,她不在他身邊,他整日沒好臉色,可真是苦了我這個跟在他身邊的人了。」
李沐清挑了挑眉,「我看你不像是受苦的樣子。」
「哎,李公子只是沒看到我受苦,我只是慣於苦中作樂而已。」玉灼小大人地嘆了口氣。
李沐清頗具興味地讚賞道,「秦錚兄以後將你帶在身邊,可謂是得了一員虎將。」
玉灼頓時挺了挺胸,得意驕傲不謙虛地道,「那是自然,我會的東西多了。」
李沐清見風梨已經拿了雨披跑來,便止住了話。
風梨來到近前,將雨披遞給了玉灼。
玉灼連忙披在身上,對謝雲瀾嘻嘻一笑,「多謝雲瀾公子!」
「不謝!」謝雲瀾笑着頷首。
玉灼看着他,認真地道,「你可要好好地照顧好芳華姐姐啊!我表哥雖然讓人回來了。也不過是因為芳華姐姐覺得你的府邸里住着比平陽縣守的府邸舒服方便。所以,才沒攔阻。你可不能再讓她出了什麼事情,惹得我表哥憂急。」頓了頓,他唉聲嘆氣地道,「我對你囑咐,也是為我自己謀個舒服。否則,他發起火了,實在是讓人膽戰心驚啊。最先殃及的就是我。」
謝雲瀾自然能聽出玉灼這話里一連說了好幾重的意思,他笑了笑,面色平和地點頭,「請秦錚兄放心,芳華在我這裏,目前再不會出現讓他擔憂的事情。」頓了頓,他又道,「玉灼公子也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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