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果然如謝墨含所料,北齊派了一路人馬,前來偷襲漠北軍營。
這一路人馬,是齊言輕煞費苦心養了多年的最鐵血的精衛。
人人武功高強,善於黑夜裏的偷襲之術。
有兩千人之多。
專用於刺殺漠北軍營里的將帥軍官。
所謂,將領一旦都出事兒,那麼,群龍無主,可想而知。
除了派出這一隊人馬偷襲外,還調遣了三路大軍,從三面對漠北軍營成大半包圍之勢。
北齊兵如黑夜的惡魔,伸出了他的爪子。
百萬大軍,幾乎傾巢出動,來勢洶洶。
齊言輕的計謀,是趁南秦支援的兵馬還沒到達漠北時,便將漠北邊境這一道防線攻破它。
經過白天一戰,南秦軍營傷亡慘重,若是夜間再戰,疲睏之下,他就不信南秦軍能抵得住?
只要漠北大營被攻破,那麼,跨過了南秦這第一道天險屏障,軍心民心一散,任秦鈺和秦錚有通天的本事,也讓他們扭轉不了乾坤。
午夜子時,軍營外傳來沙沙的動靜,緊接着,有幾處營帳前,被黑衣人包圍。
早有準備的漠北軍營,在這群黑衣人出現時,還未等黑衣人動手,便有同樣武功高強的暗衛現身,先發制人,將這些人包圍住了。
北齊有兩千精衛,漠北軍營的暗衛缺不下四千。
兵器打鬥,刀劍鏗鏘,有慘叫,有哀嚎。
一陣陣濃郁的血腥味,透過營帳、帷幔,竄入床前。
謝芳華被驚醒,推開被子坐起身。
侍畫、侍墨站在床邊,見她醒來,立即出聲,「小姐,您醒了?」
「外面是有北齊兵偷襲?」謝芳華問。
侍畫、侍墨點頭,小聲說,「不止偷襲,是大規模的攻城。」
謝芳華臉色一沉,「白天漠北軍營傷亡慘重,如今黑夜又來攻營,北齊有一百五十萬大軍,我南秦只六十萬,如今再加上傷亡,怕是不止六十萬了。如何抵抗得住?」
侍畫立即道,「您別擔心,小王爺和侯爺提前做了安排,不會抵抗不住的。」
「你可知道他們做了什麼安排?」謝芳華問。
侍畫搖搖頭。
「秦錚呢?從去找哥哥後,再沒回來?」謝芳華又問。
侍畫小聲說,「小王爺在一個時辰前回來一次,囑咐我二人照看好你。說是他天明十分會回來。」
謝芳華一怔,「他出大營了?」
侍畫點頭,「應該是,小王爺離開時,穿了鎧甲。」
謝芳華鎮定下來,秦錚既然將她留在這裏,一定是與哥哥一起做了萬全的準備,北齊兵將傷不到這處營帳。否則,肯定會將她另外做安排了。
她提着的心略微放下了些,看向外面,「有多少人偷襲?」
侍畫搖頭,「奴婢二人一直守着您,沒出去探查,不知道來多少人,不過,即便外面殺得厲害,但也無人靠近這座營帳。」
謝芳華點頭,穿好衣服,下了床,對二人道,「我們去外面看看。」
二人立即搖頭,阻攔道,「小姐,您早先就因為聞到血腥味受不住,如今還是別出去了。」
謝芳華想了想,道,「我拿娟帕捂住口鼻,應該無大礙。」
二人還是搖頭,「小王爺說了,一定要照看好你,娟帕萬一不抵用呢。」
謝芳華感覺了一下身子,道,「早先那兩次吐的太厲害,興許也是因為趕路的確是累到了。如今我睡一覺,覺得好多了。這營帳里也進來血腥味了,我卻沒覺得有多不適。向來無礙的,你們別擔心。」
二人該要再反對,謝芳華已經拿出娟帕,走出去,同時道,「不看看,我不放心。」
二人見此,只能一左一右跟上她。
出了營帳的門,便看到外面火光沖天,兵器人影縱橫交錯,殺得似乎難解難分。
在這樣的夜裏,人與人,兵器對兵器,殺戮對殺戮,似乎理所當然。
謝芳華本來拿着娟帕捂住了口鼻,但發現,胃裏沒有不適,便將娟帕慢慢地鬆手放下。
侍畫、侍墨提着心擔心地瞅着她,絲毫不敢放鬆。
謝芳華看了片刻後,伸手一指不遠處,「那個人影,像是青岩。你們看是不是?」
侍畫、侍墨順着謝芳華的手指看去,點頭,「小姐,是青岩。」
「看來是她送姑姑去見爺爺後回來了。」謝芳華打量了一眼四周,眯起眼睛,「北齊這次派來的人俱是一等一的高手,想必是經過特殊訓練的,怪不得就連這些人都靠近不了這座營帳呢,原來是有青岩帶着人將他們擋住了。」
「有青岩在就好了。」侍畫鬆了一口氣,「他在這裏,就算小王爺不在,奴婢也不必緊張得連喘息都不敢了。」
謝芳華忽然轉頭帶着笑意地看了侍畫一眼,低聲說,「你能這樣看青岩的本事,我就放心了。」
這一句話,雖然聽着正經,但帶着別樣的取笑。
侍畫哪裏聽不明白,臉騰地紅了,「小姐您又拿奴婢取笑。」
謝芳華轉回頭,收了笑,這樣的夜裏,四處瀰漫着血腥味和殺戮,她那丁點兒的心情,也轉眼就隨着叫喊聲和廝殺聲被淹沒殆盡。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四周的殺戮聲沉寂了下去,只剩下遠處,震天的鑼鼓響聲和廝殺聲。
青岩抹淨了寶劍上的血,抬步走過來,對謝芳華見禮,「小王妃,您可還好?」
謝芳華對他笑了一下,「我還好,無礙。」
青岩向她小腹看了一眼,便不再言語,側身立在一旁。
謝芳華看着他,「青岩,你將姑姑送去天機閣的淺水灣了?什麼時候到的淺水灣?什麼時候折回來的這裏?」
青岩頷首,「昨日夜到的淺水灣,一個時辰前回到的這裏。」
謝芳華見他眉目有些倦色,也看出未曾好好休息,說道,「姑姑見到爺爺了?爺爺可還好?」
「老侯爺身體硬朗。」青岩道。
「爺爺可曾說別的?有沒有要你傳話回來?」謝芳華又問。
青岩搖頭,「不曾。」
謝芳華想着這個老頭子,連隻言片語也沒傳來。她目光看向遠方,北齊軍營處,「秦錚是否帶兵去北齊偷襲了?」
青岩點頭,「公子是去北齊軍營了,但並沒有帶人馬去。」
謝芳華一驚,「他只身前去的?」
青岩頷首。
謝芳華面色一變,「他怎麼能自己一個人去?不要命了?」
青岩不說話。
謝芳華惱怒,抬步就要往外走。
侍畫、侍墨一驚,連忙喊了一聲,「小姐。」
青岩出手攔住謝芳華,「小王妃,公子不會出事兒的,您且放心。」
「我怎麼能放心?」謝芳華有些急,「如今是什麼時候?北齊有多少人馬?他自己前去?他是去會齊言輕了?若是齊言輕拿住他……」
「小王妃放心,公子不會讓人拿住的。」青岩肯定地道。
謝芳華看着青岩。
青岩抿了抿唇道,「昨日公子和您到漠北的消息,侯爺和公子封鎖住了。齊言輕不知您二人已經到漠北軍營了。北齊軍今夜幾乎是傾巢出動,想要一舉拿下漠北軍營,攻破邊境這道防線。北齊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攻漠北大營上。公子前去,就是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只針對齊言輕一人。」
謝芳華忽然道,「他是去殺齊言輕?」
青岩搖頭,「公子殺不殺齊言輕,屬下不知,但重傷他,是一定的。」
謝芳華雖然知道秦錚的本事,但還是免不了擔心,這種擔心是從心底里生起來的。雖然他有本事來往北齊軍營,但畢竟這種時候,齊言輕不是傻子,也不會對自己的後方大本營全無防備。他此去北齊軍營,還是十分兇險。
奈何她這副身子,真是全然半絲忙也幫不上。
這種需要人保護的無力感覺,又升起,讓她對這副身子忽然憤恨起來。
第一次,連對魅族魅術這種東西,憤恨得恨不得抽皮抽筋抽血,將這所謂的魅族之根之靈抽空。不剩一絲。
「小姐,小王爺最是不放心您,一定不會有事兒的。」侍畫將謝芳華臉色極其難看,拽住她衣袖,小聲寬慰。
「是啊,小姐,您可不能動怒,您肚子裏還有小公子呢。」侍墨也連忙道。
青岩冷着的臉此時也不由得緊張起來,「屬下敢用自己頸上的人頭保證,公子一定不會有事兒的。小王妃放心。」
謝芳華回過神來,見三人都一臉緊張地盯着她,她慢慢地將心中的鬱氣散去,手按在小腹上,閉了閉眼睛,鎮定下來,「我沒事兒,我就在這裏,等着他回來。」
侍畫等三人齊齊地鬆了一口氣。
兩個時辰後,極遠處忽然傳來高喊,「不好了,太子遇害了。」
「有刺客,快抓刺客。」
「刺客向東跑了,快追!」
廝殺聲中,隱隱約約夾雜着這樣極其細微的聲音。
謝芳華心思一動,向北齊軍營方向看去,夜裏,出了火光和廝殺,什麼也看不到。
她轉頭問侍畫、侍墨,「你們聽到什麼了嗎?」
「小姐,什麼?」侍畫立即問。
「有人在喊,說太子遇害了。」謝芳華道。
侍畫搖搖頭,侍墨也搖搖頭。
謝芳華看向青岩。
青岩也對他搖搖頭,說道,「屬下未曾聽到,說的是北齊太子嗎?兩軍營地距離三十里。齊太子今夜難道沒在北齊軍營?也出來攻營了?否則您怎麼可能聽到三十里地外的動靜?」
「是啊,可是我剛剛確實好像是聽到了。」謝芳華揉揉眉心,又向遠處看去。
這時,外面忽然傳來驚駭的大叫,「後方有偷襲,快,撤兵!」
這一聲高喊後,遠處的廝殺聲忽然靜了那麼一下,緊接着,傳來鳴金收兵的鑼鼓聲響。
謝芳華道,「這個你們聽到了嗎?」
三人點點頭,「聽到了,北齊後方有偷襲,撤兵了。」
謝芳華輕吐了一口氣,低聲說,「這一仗,漠北大營內如此平靜,看來一切的攻擊都被擋在了外面。就是不知道外面是個什麼情形。」話落,她對青岩道,「你派人出去看看。」
青岩點頭,揮手招來一人,對那人吩咐了一句,那人立即去了。
不多時,那人回來稟告,「屬下打探到,北齊軍營傳出消息,說齊太子遇害了,北齊大後方將士恐慌,我軍又在北齊三路郡馬後方佈置了奇兵偷襲,北齊如今撤兵了。」
謝芳華疑惑,「齊言輕當真遇害了?漠北軍營只有不足六十萬兵馬,正面抵抗北齊兵馬就十分吃力,又從哪裏調來兵馬佈置了後方突襲?」
那人搖搖頭,「如今外面依舊一團亂象,屬下怕您等得焦急,便趕緊回來稟告了。要不屬下再去打探?」
謝芳華想了想,擺擺手,「不必去打探了,去找秦錚在哪裏,迎迎他。」
青岩擺擺手。
那人立即去了。
青岩道,「小王妃,您還是先回營帳內等着吧,夜深露重,仔細身子。」
「是啊,北齊如今是這個情形,我們南秦這一仗定是贏了。您若是感染了風寒,小王爺回來後又該但心了。」侍畫也連忙勸道。
謝芳華雖然不想回去,只想等着秦錚,但也不想讓三人擔心她,因為她自己,這三人幾乎寸步不離,十分辛苦。她點點頭,轉身回了營帳。
侍畫、侍墨立即跟了進去。
青岩並沒有離開,而是持劍守在營帳前。
謝芳華剛進營帳後不久,初遲便來了,他在門口,看到了青岩,問道,「你家小王妃可有事兒?」
青岩搖搖頭。
初遲轉身又走了。
謝芳華想着初遲這個人的心地倒不像是他的性情這麼不客氣,如今特意跑來,大約是擔心她,怕她又受不住這血腥味。
過了一個時辰後,謝墨含來到營帳外。
「謝侯爺。」青岩給謝墨含見禮。
謝墨含點點頭,「妹妹呢?」
「小王妃在裏面。」青岩道。
青岩話音剛落,侍畫、侍墨從裏面走出來,見到謝墨含,嚇了一跳,「侯爺,您受傷了?」
謝墨含道,「無礙。」
二人剛要開口,謝芳華依舊從營帳內迎了出來,腳步有些急,見到謝墨含,一把拽住他袖子,「哥哥,你傷到了哪裏?」
「左胸受了一劍,不深,初遲已經給我包紮過了,放心吧。」謝墨含摸摸謝芳華的頭,溫和一笑。
「你先進來,讓我看看。」謝芳華拽着謝墨含進了營帳。
來到床榻前,謝芳華將謝墨含按坐在上面,重新將他包裹的紗帶解開,見果然如謝墨含所說,傷口不太深,但血成黑色,顯然是有毒,不過幸好被處理和擠出了毒素。她鬆了一口氣,又重新給他包紮上。
謝墨含無奈地看着她笑道,「我都說了不深,不讓你看,你定然不放心,如今放心了?」
謝芳華點頭,「這一戰境況怎樣?齊言輕真的被秦錚殺了?」
謝墨含搖頭,「他還沒回來,齊言輕到底有沒有被他殺了,還未可知。北齊那邊,是這樣傳出的消息。」頓了頓,又道,「這一戰,我們以少勝多,可謂是大獲全勝。但因為兵力懸殊,還是傷亡慘重。這一戰之後,不管齊言輕是死了,還是傷了,最起碼,一個月之內,再提不起兵力和士氣來攻打漠北。我們等着朝廷的援軍到來足夠了。」
謝芳華點點頭,問出早先的疑問,「除了漠北不足六十萬的兵力,還從哪裏調兵了?」
「雪城。」謝墨含道,「秦錚來漠北之前,便安排好了。」
謝芳華恍然,「今夜,漠北那十萬兵馬參戰了?」
「沒有十萬,怕被北齊察覺,僅有一萬兵馬,穿了南秦的服侍。用來做他刺殺齊言輕成功後,對北齊後方的擾亂和偷襲。」謝墨含道。
謝芳華點頭,
謝墨含看着她,溫聲道,「別擔心,他會沒事兒的,如今快天明了,他說天明之前回來。」
謝芳華點點頭,有些心疼地看着謝墨含道,「哥哥快去休息吧,你看你,都快要倒下了。」
「我在這裏陪你一起等他回來。」謝墨含道。
「那你在這裏躺一會兒。」謝芳華輕輕抬手,將他按在榻上。
謝墨含笑了笑,也沒反對,順從地躺在榻上,閉上了眼睛。
不多時,謝墨含就睡着了。
謝芳華坐去了不遠處的椅子上,看着睡着了的謝墨含。她重生時,沒想過,他和哥哥會為了南秦的江山而效命。可是如今世事難料。不過,這也是南秦皇室和謝家最好的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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