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清和小橙子快馬加鞭,中途跑死了兩匹馬,不到午時,已經回到了滎陽城。
滎陽城外,三萬兵甲林立。
李沐清勒住馬韁繩,走近那領軍將領,「孫將軍,怎麼回事兒?」
那領軍將領叫孫陽,見李沐清回來,立即拱手,「回李大人,卑職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兒,只聽說在您離開滎陽城走後不久,滎陽鄭氏會客廳忽然塌陷了,被夷為了平地。城內傳言小王妃死了,她的兩名婢女自殺殉主了。」
「既然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兒,你們為何不進城?」李沐清沉着臉問。
那領軍將領道,「李大人,您走時交代了,說來到滎陽城,一切聽小王妃身邊兩名婢女的意思,在卑職帶着人剛到城外時,那兩名婢女傳出話,說城內一切安穩,吩咐我們暫且不得進城。」頓了頓,又道,「而南秦有軍規,沒有軍令調遣吩咐,不得輕易離開屬地,卑職是因為您拿着皇上的令牌調遣,才來此地,遵從您的吩咐。城內雖然傳言小王妃死了,但卑職沒有得到命令,也不敢輕易進城啊。」
李沐清聞言抿唇看了他一眼,道,「現在,你點三千人馬,隨我進城,其餘人原地待命。」
「是。」孫陽立即點頭。
三千人馬不消片刻便點完,李沐清早已經等不及,先一步和小橙子進了城。
守城的人都是昨日李沐清和謝芳華在此安排下的人,人人臉上現出肅殺的悲戚之色。
有一人見李沐清回來,上前見禮。
李沐清沉聲問,「怎麼回事兒?」
那人道,「在下也不是很清楚,從昨日夜進城,一直聽從大人吩咐,帶着人守在城門,只是昨日在大人走後不久,滎陽鄭氏的會客廳轟然塌陷了。天亮之後,就有人傳,小王妃死了。」
「你沒有派人去滎陽鄭氏府宅查看?」李沐清問。
那人看了李沐清一眼道,「因滎陽鄭氏府宅由咱們的人在,沒人來請求應援,屬下便沒動。今日天亮,城內掀起傳言,屬下才派人去看了。」話落,他垂下頭,「滎陽鄭氏府宅的會客廳確實被夷為平地了,小王妃的兩名婢女自殺死了,沒見到小王妃的屍體。」
李沐清聞言不再多言,催馬衝去了滎陽鄭氏府宅。
小橙子緊隨他身後。
孫陽點了三千兵馬,在二人之後,快速地進了城。
鐵騎穿街而過,百姓們驚慌地連忙避讓。待李沐清走過,有人認出是右相府的李沐清,如此焦急遲奔而去滎陽鄭氏,都想着,難道小王妃死了的事情是真的?
百姓們這般猜想下,不由得人人臉上現出難過的情緒。
近一年來,忠勇侯府小姐英親王府小王妃,名滿天下,驚才艷艷,她做了無數的事情,都被人津津樂道,尤其是大婚風波,臨安城瘟疫、新皇登基立後,她的傳言,這一年來,都沒在茶樓酒肆街頭巷尾間斷過。
很多百姓們將她供奉成活菩薩,仙女下凡,庇護家人平安。
可是,她竟然在這滎陽城死了!
而且還死在滎陽鄭氏的絕命機關里。
有的百姓,不由得怨恨起滎陽鄭氏來,好好的世家大族,做什麼弄害死人的絕命機關?
讓百姓們不由得想着,難道滎陽鄭氏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否則莫名其妙地死了城主、宗堂長者、年輕一輩的俊傑,這麼多人?小王妃星夜來滎陽城,卻也被害在了鄭家的機關里。
百姓們各有猜測,各說紛談。
李沐清縱馬來到了滎陽鄭氏的府宅,翻身下馬,有人立即打開了府宅的大門。
入眼處,守在滎陽鄭氏的侍衛人人臉上哀默悲戚,滎陽鄭氏整座府宅,花草樹木盡數枯竭,整座府邸,染着濃郁的沉暗蕭索蒼涼死寂的氣息。
還沒入內,便壓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李沐清的站在府宅門口,看着裏面,臉色越來越蒼白,整個人縱馬疾馳奔回來的精神勁兒似乎一下子被抽乾了,整個人似乎風一吹,就能颳倒。
「小王妃!」小橙子下了馬,哭着向裏面跑去。
李沐清驚醒,身影「嗖」地一下子,奔向裏面,比小橙子要快了一倍。
來到滎陽府宅的會客廳,會客廳果然如他聽到的消息一般,整個會客廳被夷為了平地,磚瓦盡碎,樑柱倒塌,磚頭瓦塊,滿目蒼夷。
兩具女子的屍體躺在地上,正是侍畫和侍墨。
李沐清身子晃了晃,幾乎站不穩。
小橙子一眼所見後,登時眼前一黑,昏厥了過去。
小橙子身子倒在地上,「砰」地一聲響,驚醒了李沐清,李沐清大喝,「來人。」
「李大人!」有人齊齊上前。
李沐清眼睛血紅地看着面前的情形,咬牙道,「給我挖,挖地三尺,也要將人給我挖出來。聽到沒有?」
「是。」眾人齊齊垂首。
孫陽慢了李沐清一步地進了城來到滎陽鄭氏府宅,見此,立即白着臉吩咐人對着滎陽鄭氏府宅塌陷轟倒的會客廳挖了起來。
半個時辰後,磚頭瓦塊被鏟走,地皮都被鏟了三尺,越往下挖,越是心驚,因玄鐵鑄造的板牆,已經碎成了磚塊般大小,正所謂,天塌地陷,地下陷進去不止九尺,怕是有九十九尺。
李沐清眼睛通紅,俊顏半絲血色全無,死死地盯着眼前,眼睛一眨不眨,神色讓看到他的人都心驚膽戰,駭然不敢出聲。
李霄帶着人進了滎陽城,來到滎陽鄭氏府宅內,便看到了裏面草木盡數枯竭的情形,雖然已經知道這裏的情形,但當親眼看到,還是給驚住了。
花草樹木,一切蔥鬱盈然夏季勃勃生機的植物,都枯死了。
就如外面是夏季,這裏已經在過着嚴冬了。
整個滎陽鄭氏府宅,死寂得可怕,就如地獄。
絕命李家跟隨而來的人也如李霄一樣,露出驚駭之色,這等情形,怕是千百年都難見一回。試想,一顆參天翠柏,卻從根底部到枝丫都是枯死,明明該是翠綠的顏色,卻盡數枯黑。
昔日,高門府邸,大家鼎盛,繁榮的滎陽鄭氏,一夜之間,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如地獄來的鎖魂魔鬼,將這裏所有人的魂魄都吸走了。
李霄來過滎陽鄭氏數次,但也不如這一日心驚。
絕命李家的不少人也來過滎陽鄭氏,向來絕命李家的人都是在滎陽鄭氏被奉為座上之賓。出入奴僕侍婢簇擁,這座府宅內,讓外人羨慕。
滎陽鄭氏,雖然不比京城各大世家門第勛貴府邸,但是在滎陽,卻是地地道道的大族之家。
如今這副樣子,誰也沒想到。
即便……
李霄臉色不停地變幻,許久後,他才微微顫着腳步,向裏面走去。
儘管來過數次,但這一次,他卻有些膽顫,對裏面似乎有一種隱隱恐懼,隱隱駭意。
絕命李家的子弟,也如他一般,挪動腳步都有些僵硬地往裏面走。
來到鄭氏府宅前的會客廳,入眼處,便是李沐清紅着眼睛整個人駭然地露着可怕的表情,又是怒,又是哀,又是痛,還隱約帶着一股強烈的殺意。
雖然他的目光是對着眾人挖的會客廳的機關,但任誰見了,都有些駭然。
李霄在距離李沐清四五步遠的距離停住腳步,對李沐清道,「李賢侄,機關破壞成這個樣子,恐怕裏面的人十有*……」
「她是謝芳華,不會死的。」李沐清猛地轉過頭,眼睛紅如血地看着李霄。
李霄受不住他眼中一瞬間噴發而來的神色,勉強忍不住不後退,語氣和緩地道,「絕命李家佈置的機關,這等情形,我等怕是回天無力了……」
李沐清死死地盯着他,沉冷地問,「滎陽鄭氏和絕命李家關係真是非比尋常啊,枉我聰明一世,竟然糊塗一時,怎麼就沒想明白呢。」
李霄一怔,「你什麼意思?」
李沐清腰間的寶劍忽然出銷,快若閃電地刺向李霄。
他出劍的速度太快,身影太快,劍法太快,招式太快,總之,一切都是一個快字。
李霄驚駭,反應過來時,李沐清的寶劍已經刺破了他的肩胛骨,他被刺中,踉蹌地後退數步,勉強站穩。
他剛站穩,李沐清緊隨而至,寶劍隨着他身子欺進李霄,手腕一轉,寶劍快速地抽出,瞬間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李霄連拔出寶劍的機會都沒有,他自詡也是有些功夫的,而且自詡功夫不低,可是竟然沒有在李沐清的手中過得上一招半式,且就這般被他刺破肩胛骨,更是這般連劍都沒拔出就被他的寶劍架住了脖子。他心中大駭之下,又驚又怒,大喝道,「李沐清,你這是在做什麼?」
絕命李家的人反應過來,齊齊抽出寶劍要上前。
暗衛更快一步地上前,頓時對李沐清前後左右豎起了保護網,將他護在了圈內。
絕命李家的人持劍上前,可是看着蜂擁而上將李沐清護起來的暗衛,這些暗衛,人人面無表情,手中的劍泛着凌厲冷寒的光芒,整個滎陽鄭氏府宅都是李沐清的人,而他們絕命李家雖然帶來了一對護衛,但也寥寥無幾。
任誰也沒想到,李沐清竟然突然對李霄出手,且毫不留情。
絕命李家的人提着劍,都驚駭緊張地看着李沐清,卻不敢上前硬救人。他們心中清楚,只要一上前,這些護衛就會將他們斬殺,他們幾個人,雖然武功不錯,但也不是這麼多護衛的對手。
滎陽鄭氏府宅內,除了瀰漫着殺氣,還瀰漫着血腥之氣。
李沐清面色森然地看着李霄,對上他又驚又怒又是駭然的臉,一字一句地道,「滎陽鄭氏暗中投靠北齊,絕命李家既然和滎陽鄭氏關係非比尋常,想來,也是北齊的走狗了。我着急救小王妃,卻是給疏忽了,若是南秦忠心耿耿的子民,當聽說小王妃在滎陽鄭氏出事兒時,自然第一時間不推辭便前來滎陽鄭氏了,何須我抬出皇權來壓人?昨日夜的事情,今早才傳開,可是絕命李家竟然在巳時就收到了消息,如此之快,滎陽鄭氏顯然與李家背後是串通一氣的。或者說,不是滎陽鄭氏,而是背後另有禍亂之人。」
「你胡言亂語什麼?」李霄暴怒,「什麼滎陽鄭氏暗中投靠北齊?什麼我絕命李家也和滎陽鄭氏一般?簡直一派胡言,這是誣衊。」
「我一派胡言?我誣衊?」李沐清臉色冷寒地冷笑。
「就是一派胡言,就是誣衊。」李霄道,「我何曾推辭不救小王妃了?只是因為去我絕命李家請人的是你。是你右相府的李沐清,絕命李家和右相府昔日先祖的仇怨,你突然而來拜訪,我知道是真是假?知道你有沒有安好心?我自然不能與你隨意來這裏。」
李沐清眯起眼睛,盯着李霄道,「這些解釋,如今你與我說沒用,待見到皇上,你在他面前去說吧。」話落,他清喝一聲,「將李霄和絕命李家這些人全部給我拿下,收押起來,嚴加看管,不容有絲毫差池。」
「是!」護衛們一擁上前。
李霄脖子上架着李沐清的劍,稍有動作,鋒利透着寒芒的寶劍便會割斷他脖子,他又急又怒又恨,但卻不敢再亂動反抗,只能任護衛卸了他兵器,將他拿下,他怒極質問道,「李沐清,你不分青紅皂白就冤枉好人,我絕命李家的人可是受你所請,奉了皇命來這裏救人的。如今人還沒救,你卻將我們拿下,是何道理?你這右相府丞相司直就是這樣誣陷草菅人命的?」
李沐清看着他,一身血氣地道,「到底是不是冤枉你,你可以到皇上跟前去說,刑部徹查,大理寺三堂會審。你絕命李家若是無罪,沒有與滎陽鄭氏和北齊勾結,皇上自然不會冤枉好人。我李沐清屆時自刎以謝聖恩。」
「你……」李霄死死地瞪着他。
李沐清看着他,面無表情地又道,「你若是有罪,若是絕命李家當真和滎陽鄭氏和北齊暗中勾結,通敵賣國,那麼,絕命李家的九族就等着被誅吧。」
李霄眼睛幾乎血紅,「李沐清,你也是李家的子孫,絕命李家和右相府李家雖然數百年不來往,但也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這是你說的。你如今要想藉此殺我絕命李家?斷李家根基嗎?」
「在我李沐清的心裏,先國後家。」李沐清冷然地看着他,「通敵賣國之罪,罪不可恕,其罪當誅。我為國之大義,何懼斷李家根基?李家子孫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當斷必斷。」
李霄狠厲地道,「你是為了國之大義?笑死天下人了!你是為了謝芳華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右相府的李公子,也喜歡謝芳華。當初險些娶她。如今就是為了一個女人,就要殺族親,滅族親,斷族根。李氏的先祖九泉之下,也不會放過你的。」
李沐清忽然笑了,全無血色的臉笑容很輕,眉目卻充滿戾氣,湊近李霄,低聲說,「李世叔,你說對了,我要殺你,殺絕命李家滿門,讓皇上誅絕命李家九族,就是為了謝芳華,就是因為這滎陽鄭氏的機關是絕命李家佈置的。若沒有絕命李家的機關,她定不會出事兒。我恨不得掉下機關的人是我,恨不得代她,我恨不得要殺掉所有人。即便,如今我沒有你絕命李家通敵賣國的證據,但我就是要拿下你,交給皇上,交給刑部,交給大理寺,三堂會審,那又如何?」
李霄被噎住,看着近乎瘋狂的李沐清,這哪裏還是傳言中那個右相府清貴門楣出來的溫潤如玉蘭的溫和公子?這分明就是一個魔鬼。
他想着,他低估李沐清了!
他活了大半輩子,以為李沐清和他爹李延一樣,無論什麼時候,也都是和事老兒,狡詐若狐,滑不留手,即便心中再怒的事兒,他面上也不輕易動怒。
今日,他的兒子,李沐清,在絕命李家,如此謙遜溫和,一口一個李世叔叫着他,有求於人,態度不謙卑,但卻倨傲以皇權作伐慢慢施威,一如右相李延行事。
可是,他錯了,他不是李延,他是李沐清。
他竟然如此果斷狠絕對他出手,狠厲非常而且不按常理出牌,這樣瘋狂,與傳言大相徑庭。讓他措手不及,無反手餘地。
今日,真是栽到了他的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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