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芳華進了正屋,畫堂內,英親王和英親王妃在座,桌上擺好了飯菜,正等着她。
見她來了,英親王妃笑着招手,分外慈愛,「是不是昨夜打雷,沒睡好?」
謝芳華臉一紅,低低咳嗽了一聲,「是有些沒睡好。」
英親王妃是過來人,從謝芳華眉目間的羞澀便看出了昨夜定然溫柔骨軟,她更是眉眼笑開,「這雨來的急,下得大,看這樣子估計要下上兩天。」話落,對春蘭吩咐,「趕緊給她解了披風,暖和暖和,驅驅寒氣好吃飯。」
春蘭笑着應了一聲「是」,走到謝芳華面前。
謝芳華擺手制止,對英親王妃正了神色說,「娘,我剛剛到門口時,遇到了喜順叔,他來稟告說永康侯夫人挺着大肚子來咱們府了,要見您,如今在客廳。」
英親王妃一愣,「這麼大的雨,她怎麼來了?」話落,隨即反應過來,「是為了他侄子的事兒吧。」
&該是。」謝芳華道,「您去見嗎?」
&挺着大肚子來一趟,我自然要去見。」英親王妃站起身。
&和娘一起去吧。」謝芳華道。
英親王妃立即說,「你早上沒用早膳吧?餓不餓?別跟我去了。」
&不餓。」謝芳華搖頭。
英親王妃點點頭,對英親王說,「王爺自己先用午膳吧,我和華丫頭去見見她。」
&等你們回來一起吃。」英親王擺擺手,囑咐道,「昨夜的事情,沒那麼簡單,牽連了這麼多府邸,你別應承她什麼。」
&知道。」英親王妃拉上謝芳華,二人打着傘,出了房門。
雨依舊下的大,儘管有排水溝,但地面上還是積了一層水。即便打着傘,二人的裙擺也很快就被積水陰濕了。
英親王妃道,「她愛惜肚子裏的那個孩子愛惜得跟什麼似的,怎麼這麼大的雨卻跑了來?往常雖然聽說她和娘家關係親近,但也沒聽說對她這個侄子多好。」
&去見見永康侯夫人,問問她就知道了。」謝芳華道。
英親王妃點點頭。
二人說話間,冒着雨,來到了前廳。
喜順帶着人正在招呼永康侯府來的人,見英親王妃和謝芳華來了,連忙挑起帘子。
謝芳華邁進門檻,一眼便看到了挺着大肚子的永康侯夫人和站在她身邊的燕嵐。如今永康侯夫人懷孕大半年有餘了,大約這些日子調理得好,雖然冒着雨前來,也不見虛弱無力,只是扶着肚子,坐在應該是喜順臨時從別處挪搬過來的軟榻上,當然氣色不是很好,眉眼間濃濃的憂慮。
&妃!」燕嵐見英親王妃和謝芳華進來,連忙起身請安,又對謝芳華眨眨眼睛,同樣請安,「小王妃好。」
英親王妃笑着擺擺手,「免禮。」
燕嵐側身讓過一旁,去挽謝芳華的胳膊。
謝芳華仔細打量她,見她氣色還算不錯,對她笑了笑,任她挽了手一起入坐。
&妃。」永康侯夫人要起身。
英親王妃立即走過去,制止她起身的動作,連忙對她說,「坐着吧。這麼大的雨,你挺着大肚子,怎麼跑來了?若是有什麼事兒,派燕嵐這丫頭過來說一聲不就行了?」
永康侯夫人嘆了口氣,「昨夜的事兒你聽說了吧?是為我那娘家的侄子,我不親自走一趟,怎麼行?」她看了燕嵐一眼,「她小孩子家的,有些話也不當說,更說不清楚。」
英親王妃聞言看着她,「昨夜的事兒我是聽說了,我家的小子也回西山軍營了,但是具體到底是怎麼個情況,他沒往府里傳信,我也是不知道的。」話落,疑惑,「這裏面難道有什麼不能說的話不成?」
永康侯夫人嘆了口氣,四下看了一眼。
英親王妃意會,對客廳里侍候的人擺手,「你們都下去吧。」
&春蘭、翠荷等人都退出了門外。
英親王妃又看了一眼謝芳華和燕嵐,「這兩個孩子就留在這裏吧,不是外人。」
永康侯夫人看了謝芳華一眼,點點頭,對她說,「我還沒謝小王妃的救命之恩。」
謝芳華見她對着她的時候目光溫和,再不是曾經的凌厲,也和氣地道,「夫人客氣了。」
&前是我一時想不開,犯了渾,多謝小王妃大人不記小人過。」永康侯夫人道歉,語氣誠摯。
&人嚴重了。」謝芳華笑笑。
&初你雖然做的不太對,但是如今可便宜了我。」英親王妃笑着接過話,對永康侯夫人說,「你就別說那麼多了,經過這麼多事兒,無論是永康侯,還是你,還是燕嵐這小丫頭,都與華丫頭有了不解之緣,也不是外人了,無需那些客套。」
&說得對。」永康侯夫人笑着點點頭,不再對謝芳華多言,而是對英親王妃說,「你知道,我娘家兄弟雖然不少,但是若說對我好,救過我命的,只有一位兄弟,這位兄弟就是如今出了事兒的李昀的父親。是我的三哥。他身體不好,在前年去了。膝下也只留得這麼一個兒子。」
英親王妃點點頭,訝異地道,「我是有所耳聞這事兒,但是知道的卻不詳細,原來去年趙郡李氏折了那位老爺是你三哥?」
永康侯夫人嘆了口氣,「是我三哥,當初三哥咽氣時,託付我多照料這個孩子。因這孩子從小習武,有武將的天賦,所以,我就讓侯爺將他送去了西山軍營歷練。他是去年進入的軍營,如今剛僅僅一年。沒想到就出了這事兒。」
英親王妃點點頭,「你可知道這事兒是怎麼發生的?」
&時,我送這孩子入軍營時,身邊是派了人跟隨的。按理說,依着永康侯府在京城盤踞這好幾代,許多年的根基。要護一個孩子說句托大的話,也不是多難。可是偏偏,以前一直沒什麼事兒。就在昨夜,出了這種事兒,我派去他身邊的人,到現在,沒一人傳回話來。」永康侯夫人看着英親王妃,「你說奇怪不奇怪?」
&就是說,現在你還不知道軍營里昨夜具體發生了何事兒?」英親王妃問。
永康侯夫人凝重地點點頭,「也不瞞你,實話跟你說,軍營里,我家侯爺是有不少暗樁在的,派人送回來個信兒,輕而易舉才是。可是我等了一上午,實在坐不住了。」
英親王妃聞言面色也凝重起來,「左相府那邊,可有動靜?」
&家侯爺和左相先後去了軍營,如今也還沒消息傳來。我只聽說范陽盧氏的人得到消息一早就進京了。趙郡李氏距離得遠,我給幾個兄長傳了消息回去,但是即便快馬加鞭,也要明日才能到。」永康侯夫人道,「我隱約聽說范陽盧氏的人要求左相,一定要給盧藝一個說法,殺人償命。」
&秦律法的確是殺人償命,但是也要看因由。」英親王妃拍拍她,「你別急。既然你家侯爺去了軍營……」
永康侯夫人一把抓住英親王妃的手,焦急地道,「王妃,您知道,因為我家那臭小子不娶盧雪妍,開罪了范陽盧氏一族。我家侯爺在范陽盧氏面前,自覺是對不住人家,說話都不會有底氣。更何況,殺人的是我那侄子,如今他無父母在身旁,族人要明日才來。我派在軍營的人連個消息都傳不出來,更遑論護他了?我是怕侯爺去了也不管用,左相向來凌厲尖銳,萬一就在軍營就地正法,那我怎麼對得起我的哥哥?」
英親王妃聞言覺得有理,「你的意思是讓我如何幫你?」
&請求王妃,傳信讓小王爺護一二,先保住他的命再說,不要讓他不明不白的就償命。」永康侯夫人道,「這裏面一定是有什麼籌謀,否則這孩子從來不與人交惡,怎麼會大半夜殺了人?況且如今連個傳信的人也沒回來?」
英親王妃點點頭,「往軍營里傳信不難,我這就給他傳信。他雖然沒有西山軍營的兵符大權,但是在西山軍營待了這麼長時間,應該還是能掌控一些事情的。再說了,事情不查明白,怎麼能說償命就償命呢?即便左相鋒利,也不會這麼做,你是關心則亂了。」
&怎麼能不關心?三哥與我救命之恩,況且這孩子是我讓侯爺放入軍營的。如今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我有責任。」永康侯夫人鬆了一口氣,「我知道小王爺不怕左相,所以,才趕緊過來求你。」
&知右相府可有什麼動靜?右相可去西山軍營了?」英親王妃又問。
永康侯夫人愣了一下,才想起右相與趙郡李氏的淵源來,畢竟同姓一李,她道,「我沒聽說右相府有何動靜。這右相……向來不和趙郡李氏有來往,已經自立門戶,會管嗎?」
&歸是同姓一李。」英親王妃拍拍她,「你懷着孕呢,就別多操神了。我先派人去給錚小子傳信,待他回信,先看看情況再說。你放心吧,我兒子的性情外人不知道,我這個當娘的了解得很。事情不弄個水落石出,他是不會任人償命的。畢竟西山軍營目前在外人的眼裏,他掌控着。」
永康侯夫人鬆了一口氣,站起身,「那我就等着信兒了,王妃多費心,李昀這孩子怎麼着我也要保下。」話落,她又道,「哪怕是用我肚子裏的這個孩子來……」
英親王妃一驚,立即攔住她的手,「不要胡說,你這個孩子保下來不容易。」
&哥於我的是救命之恩,當年若不是三哥,我早已經是一培黃土了。」永康侯夫人咬牙,「我總要保下他的血脈。」
&你的心我明白。」英親王妃嘆了口氣,點點頭,「你先回去歇着吧,這件事情牽連的深,不是一點兒半點兒人,先看看是什麼情況。」
永康侯夫人也明白,點點頭,不再多逗留,扶着腰告辭。
燕嵐立即上前扶住她,對謝芳華說,「我將我娘先送回去,若是有時間,我再過來找你。」
謝芳華對她擺擺手,和英親王妃一起送二人出門。
看着永康侯府的馬車離開,沒入雨簾中,走得了沒了影,英親王妃和謝芳華打着傘返回。
英親王妃道,「這件事情,若是鬧大了,對朝局也是有大影響。軍營里向來出事兒的不少,但是各把個小兵也就罷了。如今偏偏是兩大世家的公子,而錚兒偏偏就在西山軍營。怕是不能善了。」
&剛閉門謝客,西山軍營便出了這樣的大事兒。」謝芳華笑笑,「若是能輕易善了,背後操縱這棋盤的人豈不是白費了功夫?」
&說的是……」英親王妃腳步一頓,看着她。
&憑沒據,猜測而已。」謝芳華道,「但是覺得,這件事兒就是衝着秦錚,衝着英親王府來的。」
英親王妃點點頭,「我也有這個感覺,是衝着英親王府來的。我想讓你爹退出朝堂,他從昨日也有了退的意思,趁着這場病。可是轉眼西山軍營便出了事兒。若是咱們英親王府攪進了漩渦里,怕是以後我們王妃的處境就難了。」
&這京城裏,誰家的處境不難?」英親王妃笑笑,挽住她手臂,「咱們先回去用膳,用完膳後,娘將這京中各大府邸和有名望的各大世家的姻親關係都跟我說說。」
&我有一個本子記着這些姻親來往的事兒,吃完飯後給你看。」英親王妃笑道,「你聰明,一看就明白。」
謝芳華笑着點點頭。
二人回了正院,英親王果然沒用膳,等着她們。見她們回來,立即詢問如何。
英親王妃將與永康侯夫人的談話簡單地說了。
英親王聽罷,沉默半響,說道,「她一個婦道人家都看出這件事情不簡單了,那麼,這件事情一定不簡單。恐怕是……」
&怕是針對英親王府。」英親王妃看着他,「針對你,針對錚兒。」
英親王嘆息一聲,不再言聲。
英親王妃喊來一人,讓他給秦錚傳信,那人離開後,她道,「先吃飯吧,錚兒去了軍營,這等事情,聽他的。你早晚要退下來,未來的門庭要交給他。南秦的江山你也不能操心一輩子。」
英親王點點頭。
三人一起用膳。
飯後,英親王妃拿出一個本子,遞給謝芳華。
謝芳華打開看了兩眼,密密麻麻地記載着她要的東西。她道了一聲「謝謝娘。」,剛要告辭回落梅居,喜順匆匆跑了進來,在外面道,「小王妃,小王爺派人回來傳話,請您去軍營一趟。」
謝芳華一愣,讓她去軍營?
英親王妃也愣了,對外面問,「喜順,你進來說話。錚兒讓華丫頭去軍營做什麼?」
喜順進了畫堂,對英親王和王妃、謝芳華三人見禮,然後說,「回王妃,是小王爺派人來傳話讓小王妃去西山軍營一趟,回來接人是玉灼,正在門口等着呢,說不進來了。說請了京中的仵作去驗屍,仵作們對於盧藝的死因說法不一致。永康侯就說小王妃懂醫術,將小王妃和孫太醫都一併請去軍營看看。」
謝芳華聞言看向英親王和英親王妃。
英親王妃蹙眉,「這麼大的雨,西山軍營可不近呢……」
&既然如此,我就去一趟。我也正想去看看怎麼回事兒。」謝芳華攔住英親王妃的話,示意她放心,「既然秦錚派玉灼來接我,就是同意我去的。」
&不我跟你去吧。」英親王妃道。
謝芳華頓時笑了,「爹病了,您要留在府中照顧他。我自己去就行了,三十里地,也不是太遠。您就別折騰了。」
&好吧。」英親王妃點頭。
謝芳華披好披風,出了畫堂,侍畫、侍墨二人跟上她,小聲說,「小姐,要不要品竹等人都喊上,跟您一起去?」
謝芳華想了想道,「給輕歌傳信,讓他暗中隨同咱們一起去。品竹等人就留在落梅居吧。」
侍畫點點頭,知道言宸公子雖然離開了南秦,但是輕歌是留在京中隨時聽候小姐差遣的。
出了正院,很快就來到門口,玉灼的馬車果然等在那裏,見謝芳華來了,他道,「表哥說讓你多穿點兒,你如今穿這些是不是太少了。」
&算下大雨,如今也是近夏天了,不冷。」謝芳華上了車,侍畫、侍墨也坐上來後,她道,「走吧。」
玉灼點點頭,一揮馬鞭,馬車離開了英親王府。
因為雨下的太大,街上幾乎沒人行走,馬頂着雨,小跑着,不多時,來到城門口。順利地出了城,前往西山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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