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芳華即便累得筋疲力竭,清晨時分,還是準時地醒了。
片刻的迷茫恍惚之後,她輕輕偏過頭去,對上一張靜謐的俊顏,秦錚依舊睡着,睡着的他,安靜,純碎,俊美,如上好的玉,分外的美好。她痴然地看了一會兒,將頭慢慢地靠在他懷裏。
她大婚了!
大婚了呢!
經過昨夜,已經是真真正正的夫妻了!
她記得昨夜她睡過去後,他是隔着被子抱着她的,如今卻是兩個人蓋一床被子,被子裏的溫度不是那麼灼熱,溫溫暖暖。
想起昨夜,他幾度糾纏,她的臉慢慢地紅了。
秦錚忽然睜開眼睛,像是有感應一般低頭,只見懷中人兒枕在他的臂彎處,微低着頭,靠在他胸前,長發如錦緞般披散開,嬌顏暈紅。他呼吸一窒,抱着她的手臂不由得緊了緊。
謝芳華一驚,抬頭正對上秦錚剛剛睡醒的眸子。
秦錚眸光跳躍了兩下,忽然伸手蓋住她的臉,遮住了她的眼眸,嗓音低啞問,「還難受嗎?」
謝芳華搖搖頭,感覺他的手緊了一下,又立即點點頭,「有點兒。」
秦錚復又閉上眼睛,「天色還早,再睡一會兒吧!」
謝芳華咬了一下唇,每天這個時辰已經起來了,若是再睡的話……
「你若是不想睡,也是沒辦法早起的。」秦錚聲音又暗啞幾分,摟着她的手寸寸收緊,傳遞着一種不消言說的意味。
謝芳華的臉頓時紅透了,伸手按住他的手。
「還睡不睡?」秦錚低聲問。
謝芳華感覺他蠢蠢欲動的情潮,實在是覺得男人和女人不能比,床笫之事,天差地別,他怎麼能這麼有精神?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細若蚊蠅地搖頭,「睡。」
秦錚有些鬱郁,「好,那就睡吧。」
謝芳華趕緊地收起心中被他牽引出的熱度,閉上眼睛,用心強行地繼續去睡。
秦錚慢慢地放鬆了箍緊她的手臂,靜靜地抱着她。
謝芳華身體的確還是疲憊,昨夜三更天才睡下,如今剛晨起,歇了沒幾個時辰,生怕他再不依不饒,索性真的攏起困意,不多大一會兒,竟然真的又睡了過去。
秦錚聽着她均勻的呼吸聲,暗暗地惋惜了一聲。
二人沒起床,落梅居內的眾人即便有的醒了,有的起了,但都忍着,小心翼翼地不敢鬧出絲毫的動靜,恐防驚醒二人。
謝芳華再度醒來,已經是日上三竿,兩個時辰以後了。
她睜開眼睛,透過帷幔看到明亮的日光,駭了一跳,騰地坐了起來。
因為起得太猛,牽動了腰肢,她嘶地一聲,倒抽了一口冷氣。
「怎麼了?」秦錚立即坐起身,伸手攔住她。
謝芳華聽到熟悉的聲音,慢慢地轉過頭,正對上秦錚擔心的臉,她一時微怔,「什麼時辰了?是不是睡過了敬茶的時間?」
秦錚搖頭,「還沒到午時,時間還早,娘說等着我們一起吃午飯。你若是醒了,我們現在就起,去正院也不是太晚。」
謝芳華鬆了一口氣。
「你剛剛……」秦錚擔憂地看着她,試探地問,「疼?」
謝芳華動了動身子,感覺還好,她搖頭,「剛剛可能起得猛了些,沒事兒。」
秦錚面色有一絲自責,不過看着她很快眸光內就漸漸地變了顏色,呼吸也有些不穩起來。
謝芳華敏感地察覺到了他情緒變化,她低頭,只見自己因為剛剛起得太急,錦被滑落,不着寸縷的身子暴露在帷幔內,外面天色大亮,帷幔內自然看得清清楚楚,遍佈吻痕,紅紅紫紫,她臉頓時燒了起來,一把揪起被子,就要往身上蓋。
秦錚伸手按住了她的手。
謝芳華快速地抬頭看了一眼,然後又快速地低下頭,紅着臉道,「再耽擱時間,就過午了。」
秦錚不語,按住她的手不動。
謝芳華抿了抿嘴角,又低聲道,「大婚都是有休沐的假期的,你也有吧!」
這意思不言而喻。
秦錚神色變化了一陣,艱難地撇開臉,點點頭,「有!」
「幾天?」謝芳華見他手微微鬆了,她拽住被子擋住自己。
「想休息幾天就休息幾天。」秦錚道。
謝芳華眉目動了動,又問,「休沐之後,還是要去西山大營?」
秦錚「嗯」了一聲,含糊地說,「看情況吧!」
謝芳華點點頭,伸手推他,「你先披衣下床,讓人……」她有些不好意思,「抬水來沐浴,總不能這樣穿衣服。」
秦錚回頭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視線,頓了半響,才點頭,慢慢騰騰地挑開帷幔下了床。
帷幔落下,帳內只剩下她一人,謝芳華鬆了一口氣,又忽然覺得有些悵然若失,擁着被子看他簡單披上衣服,走到門口,對外面喊了一聲,「來人。」
「小王爺,您醒啦?」春蘭的聲音立即在外面響起。
秦錚「嗯」了一聲,「蘭姨,抬一桶水來。」
「好嘍!已經準備好了,奴婢這就去喚人抬進屋。」春蘭應聲,笑呵呵地去了。
秦錚走回床前,將帷幔的縫隙遮了遮,對裏面的謝芳華低聲道,「你先蓋着被子躺一會兒。」
謝芳華意會,重新躺下身。
秦錚又走到窗前,打開了窗子,陽光立即無阻礙地射進來,他迎着陽光,眯了眯眼睛。
謝芳華透過紅色的帷幔,見他身姿秀雅地站在窗前,滿室紅色,映着透進來的陽光,他美好得令人炫目。這就是她的丈夫呢……
她輕輕扯動嘴角,無聲地笑了。
不多時,春蘭帶着幾個力氣極大的粗使婆子抬着兩桶水進來,直接抬進了屏風後。
將木桶放下後,幾個粗使婆子利落地出去了,春蘭卻沒立即離開,而是來到床前,站在帷幔前,對立面的謝芳華輕聲道,「小王妃可是醒了?」
謝芳華「嗯」了一聲,臉忍不住羞紅。
春蘭笑呵呵地問,「是奴婢侍候您沐浴換衣?還是讓侍畫、侍墨等人進來,她們都在外面候着呢。」
「不必了,蘭姨你出去吧!」秦錚轉回身道。
春蘭回頭看了秦錚一眼,明白了,笑着點點頭,走了出去。
秦錚關上窗子,簾幕落下,擋住了外面的陽光,他來到床前,挑開帷幔,伸手將謝芳華從被子裏撈出來,抱在懷裏,走近屏風後。
謝芳華低呼一聲,埋在他懷裏。
秦錚忽然笑了一聲。
從內室到屏風後,短短一段路,謝芳華身上已經染了一層粉紅色。
秦錚站在木桶旁,似乎有些捨不得將她放下,看了她片刻,直到謝芳華臉都紅透了,他才慢慢地將她放進木桶里。
謝芳華身子剛碰到水,整個人便滑了下去,一個不小心,嗆了一口水,頓時咳嗽起來。
秦錚立即又伸手拽住她胳膊,拍拍她後背。
謝芳華咳了好一會兒,才止住,抓住他的手,嗔惱,「你是故意的?」
秦錚眸光平靜,神色似乎極其無辜,看了她一眼,慢慢放下手,扯了自己的外衣,跨進了旁邊的木桶。
謝芳華瞅着他,以前看他無論如何都是一個少年,可是經過昨夜,再看來,到底是不一樣了。不着寸縷的他看着清瘦,卻不是真正的瘦。他的身上除了或輕或重的傷痕外,還有她昨天承受不住他的衝力抓出的痕跡,看他進了水裏,她紅着臉收回了視線。
剛收回視線,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又立即抬頭去看,只見秦錚露在桶外的肌膚呈粉紅色,尤其是耳根脖頸的部分。
她眨了眨眼睛,然後又睜大眼睛,確定沒看錯。
秦錚忽然撇開頭,聲音暗啞,「你看夠了沒有?」
謝芳華咳嗽了一聲,剛要不好意思地收回視線,忽然又頓住,理直氣壯地看着他,「沒看夠怎麼樣?」
秦錚呆了一下,似乎忽然不知道如何答話。
謝芳華總算搬回了一局,忽然似笑非笑地對他說,「我看自己的丈夫,又不犯王法!」
秦錚又呆了一下。
謝芳華抬起手,鞠了一捧水,對着他撩了一下,「我說的難道不對嗎?」
秦錚的臉變幻了片刻,感覺她撩過來的水珠滴在他身上,頓時滾燙,尤其是她理直氣壯的笑容,明艷得奪目,這與以前的她大不一樣,比昨日的她還不一樣,少了少女的隱隱青澀,多了女人的嫵媚,尤其是她尤不自知的自然流露出來的這種眉骨風情,幾乎將他的心和他整個人都灼燒了。
他看着他,眸光漸漸地變了顏色。
謝芳華忽然覺得不對,立即停了手上的動作,撇開臉,將身子全部沒進水裏,對他小聲道,「我們快點兒洗,若是誤了敬茶,傳出去被人笑話。」
秦錚不說話,只目光沉沉涌動地看着她。
謝芳華伸手捂住臉,暗暗後悔剛剛得意忘形,又補救地小聲道,「我都餓了,你不餓嗎?」
秦錚忽然哼了一聲,撇開頭,撩水往身上潑。
謝芳華暗暗鬆了一口氣。
過一會兒,秦錚先洗完,出了木桶,披着衣服對謝芳華道,「水溫適中,你再多泡一會兒,午時之前我們去正院就好,時間還來得及。」
謝芳華閉着眼睛點點頭。
秦錚走出了屏風後。
他離開後,謝芳華睜開眼睛,伸手輕輕地撩着水,直到現在,她還有幾分恍惚,他們是夫妻了,是夫妻了呢!以後同床共枕,同榻而眠,同寢同食,榮辱與共……
秦錚出了屏風後,走到衣櫃前,打開衣櫃,看了一眼,對身後問,「你昨天說以後我都穿你縫製的衣服,是不是真的?」
謝芳華點頭,「自然是真的。」
「那今天我穿什麼?」秦錚問。
謝芳華忍不住笑了一下,「我的嫁妝里,有我縫製完嫁衣和喜服後,看着還有點兒時間,另外給你做了兩套衣服,不過就是顏色鮮艷了些……」
「在哪裏?」秦錚打斷她。
「你喊侍畫、侍墨去找,她們知道。」謝芳華說。
秦錚點點頭,披好衣服,打開房門,果然見侍畫、侍墨等人站在門口,見他出來,都齊齊見禮,他掃了幾人一眼,重複了一遍謝芳華的話。
侍畫、侍墨聞言點頭,立即笑道,「我們這就去找,小王爺稍等一下。」話落,向存放嫁妝的屋子走去。
秦錚轉回身,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等着。
不多時,侍畫、侍墨抱了一摞衣服進了屋,擺放在軟榻上,對秦錚道,「有您的衣服,有小姐的衣服。」
秦錚忽然抬頭,看向二人。
二人被他視線一看,頓時恍然,連忙改口,「是小王妃的衣服……」
秦錚頷首。
侍畫、侍墨見他再沒別的吩咐,提着氣出了房門。房門關上,二人對看一眼,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總感覺如今的秦錚和以前的秦錚對比起來,實在是讓人看一眼都心悸。
秦錚站起身,來到軟榻前,伸手將最上面的兩套男色長衫提起來,對比了一下,選了一件暗紅的雲紋織錦落梅刺繡拿在手裏,將另一件放在一旁,又開始展開謝芳華的衣裙,挑了片刻,從中選出一件水紅的軟煙羅輕紗尾曳拖地長裙,長裙的衣擺處同樣繡着落梅,與他手裏的這件男衫搭配,相得益彰。
他選完後,看到一摞衣服地下的肚兜褻衣,眸光暗了暗,選了一套,然後一起拿着謝芳華的衣服進了屏風後,將之搭在了她木桶旁的衣架上,「你穿這件。」
謝芳華掃了一眼,正看到了肚兜和褻衣,紅着臉點點頭。
秦錚轉身走了出去,在屋內悉悉索索換衣服。
謝芳華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起身出了木桶,擦乾了水漬,換上了秦錚拿進來的那件衣服。
一切穿戴妥當後,她走出了屏風後,看到秦錚早已經換完衣服,坐在桌前等着他。
大紅的喜服穿在他身上瑰麗俊美,暗紅的長衫穿在他身上,尊貴艷逸。真真是穿什麼都好看。
四目相對,謝芳華痴了痴,秦錚看着她,目光凝了凝。
過了半響,秦錚對她說,「坐過去,我給你綰髮。」
謝芳華睫毛眨了眨,提着裙擺走到菱花鏡前坐下,見他起身走過來,立在她身後,她端正地坐好。不由得想起曾經她還未動心時,她要強行地給她綰髮,被她折騰了好幾次,梳了拆,拆了梳,直到她自己沒脾氣了,他還無動於衷,那時候的他,心情是如何的?
秦錚拿起木梳,輕輕地攏着她的三尺青絲。
謝芳華透過鏡子看着他,很少有男子會梳女子的頭髮,可是秦錚卻會,且做得自然純熟。她很難想像,當初德慈太后和英親王妃是怎樣教導的秦錚,除了任由着他寵着他外,又是怎樣從不限制他在一旁學着看着竟然會了女子的生活瑣事兒。
不多時,秦錚便將謝芳華一頭青絲綰在了頭頂,攏起了高高的雲鬢,然後,他打開梳妝枱上的匣子,從裏面挑選了兩件首飾,給她戴上,之後,看了一眼鏡子中的她道,「好了。」
謝芳華見秦錚要罷手,對他低聲說,「畫眉呢?」
秦錚手一頓,看了她的臉一眼,眉目如畫,端詳片刻,搖頭,「不用畫了。」
謝芳華伸手拽住他衣袖,「你給我畫。」
秦錚蹙眉,「你的眉極好,畫了就是畫蛇添足了。」
謝芳華拽着他不鬆手,偏過臉,堅持地看着他,「你畫得輕一些,稍微點些黛色。」
秦錚低頭看着她,只見她臉龐微揚,嬌顏明艷,抬眼看着她,堅持中有隱約嬌俏麗色,高高雲鬢綰起,露出雪白的脖頸,隱隱有淡淡的紅痕,他撇開眼睛,點點頭。
謝芳華見他答應,不由露出笑意。
秦錚伸手拿過桌子上的眉筆,伸手拽她,謝芳華順從着站起身,微仰着臉等着他筆落下。
秦錚顯然是從沒學過畫眉,似乎也從沒考慮過要給謝芳華畫眉,所以,看着她,眉筆久久不落下。
謝芳華等了半響,抬眼問他,「怎麼了?真那麼不好畫?大婚時,侍畫給我畫的……」
她話音未落下,秦錚的筆已經落下。
謝芳華一動不動,感覺他落筆很輕,輕輕地那麼一掃兩掃,便抬起了筆,看了一眼,然後將筆放在了梳妝枱上。回頭又端詳了她片刻,低聲問,「還要我幫你上妝嗎?」
「你會嗎?」謝芳華看着他。
「可以學。」秦錚道。
謝芳華重新坐下,閉上眼睛,「那現在就學吧!」
秦錚似乎笑了一下,點頭,拿過她的水粉胭脂,輕輕地給她塗抹。
過了片刻,他放下手,對她低聲說,「睜眼。」
謝芳華睜開眼睛,看着鏡中明麗如水,清艷絕倫的自己,愣了一下,心下暗嘆,有的人太過聰明,學什麼都是一學就會。秦錚就是這種太聰明的人。
秦錚轉過身,向外走去,「走吧!」
謝芳華站起身,推開椅子,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秦錚停住腳步看她,她慢慢地鬆開袖子,去抓他的手,秦錚看了她一眼,不等她抓到,便反手將她的手握住,拉着她向外走去。
二人一起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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