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龍燒得極旺,屋裏暖和如春,隔着琉璃窗,秦厲看着窗外的雪花輕盈地落下,地上已經變成了一片白色。這樣的天氣,如果是呆在溫暖的屋子裏,自然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但對於在外奔波求活的人來說,則不諦於是摧命的閻羅。
自從下船之後,秦厲立刻便緊張了起來,每一根寒毛都豎起來,警覺着四周的風險。他懷裏有着一張數量不菲的銀行支票,但他卻是不敢去取的。他的身份是經不起查驗的,而且他懷裏的這張支票是需要到他所冒充的那個人的家鄉銀行去承兌,真到了地頭,身份立馬便拆穿。
他只能在進入明境之後,立刻便消失。
原本以為有着大齊設在明國的鬼影據點來接應可以輕鬆地回到齊國,但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第一個去的據點,早已經被明人所偵破,而明人的國安局也真是極有耐心,在那裏設置了長期的監視點,如果自己稍微大意一點,只怕現在便已經呆在國安局的牢房中了。
可即便如此,自己仍然引起了對方的懷疑,然後便是一路的逃亡。
隨着他不斷地躲過或者殺死身後的追蹤人員,他的重要性在大明國安局的檔案之中不斷地提高,危險級雖也不但提高,而追索他的人,級別也越來越高,人手亦越來越多。所幸的是,自己容貌大變,對方一時之間沒有想到他便是秦厲,否則自己能不能逃回來,還真是兩說。
秦厲滿心都是苦澀,這就是典型的牽一而發動全身,一個小小的動作,卻引來了無窮無盡的麻煩。
房門輕響,曹輝親手端着一個托盤出現在門口,托盤之上,放着幾碟精美的小菜,還有一壺微微冒着熱氣的酒。酒得隨着熱氣在屋內瀰漫,秦厲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
「饞了吧?」曹輝笑着將托盤放在床上的矮几之上:「不過魯大夫說了,你身子虧空得厲害,現在大魚大肉是沾不得的,便連這酒,也不過是米酒而已。我記得你最喜歡喝得是明國的燒刀子,想要喝的話,那就快點好起來。」
「還能有命喝酒,就已經不錯了,別說是米酒了,便是帶着點酒味的餿水,我也是甘之如怡啊!」從曹輝手裏接過熱氣騰騰的米酒,小小的呷了一口,抿在嘴裏品味了好一陣子,這才吞咽了下去,冰涼的腸胃,似乎立刻便暖和了起來。
看着秦厲的模樣,曹輝感慨地道:「辛苦了,這一趟你真算是九死一生,你帶回來的東西,我昨天晚上整整看了一宿,今天早上,已經八百里加急發往長安了。」
秦厲點了點頭:「就是不知我們大齊,可有製作這種猛火油的原料?」
「應當是有的。」曹輝道:「看了你的描述,我倒是依稀記得,在鬼影很早的情報庫之中,曾經記載過在生女直那邊有這種東西。」
仰起頭,他竭力地思索着情報的內容:「一些粘稠的黑色液體自地下湧出,能夠燃燒,曾被當地野人用來取暖,但卻因此而死了不少人,那些野人便認為這是上天降下的詛咒,不再允許他們的部落靠近這一區域,當時收到這條情報之後,我們還曾查過大齊境內,有不有類似的東西,好像並沒有發現。」
「在生女直哪裏呀?這豈不是又是一樁麻煩。」
「不麻煩。」曹輝道:「生女直現在的日子過得苦不堪言,只需要一些糧食,便可以得到我們想要的東西,更重要的是,生女直上一次與我們聯手襲擊明國楚地,數千生女直人無一生還,他們與明人也已經結下了不死不休的梁子,親王早已經派人與他們商談過,生女直人會再組建一支軍隊加入大齊的軍隊序列與我們一齊作戰。」
「那就太好了。」秦厲展顏道。
陪着秦厲喝了一杯米酒,曹輝道:「跟我說說那個猛虎王朝吧,實力如何?」
秦厲道:「猛虎王朝是西大陸的一個龐大的帝國,他們的國王丹西征戰數十年,一統西大陸,將所有的勢力盡竭壓服,建立了一個統一的國度。」
「比之我們實力如何?」曹輝問道。
秦厲想了想,嘆道:「雖然我不想承認,但我還是不得不說實話,單論國力,只怕他們比起我們大齊是要強悍的,他們的軍隊數十年來一直在作戰,戰鬥力相當彪悍。」
曹輝手微微一抖,一些米酒從杯子裏灑了出來。
「那怎麼會在明人的手裏一敗塗地?是因為明人的火炮,蒸汽戰艦這些技術嗎?」
「可以說是吧。」秦厲嘆道:「但這也僅僅只是一個方面。我走的時候,明人還沒有這些東西,好像那個時候,他們才剛剛有了蒸汽機,怎麼短短數年之間,戰爭的模樣,便已經變得讓我完全不認識了。」
「因為蒸汽機是這一切發展的基礎。」曹輝黯然道:「何止是你沒有想到,便是我這個天天盯着明國的人,又何曾想到,明人竟是一日三變。」
「如果我早知道這些,或許就能作出一些更多的改變,可惜,我們完全不知道,所以當猛虎王朝懵懂的抵達馬尼拉的時候,一切便已經註定不可更改了。」秦厲無奈地道:「數百艘戰艦,幾十萬士卒,短短的時間內,一敗塗地啊。」
「幾百艘戰艦,數十萬士卒!」這一次曹輝是真的變了臉色,他一直以為,猛虎王朝的東征,了不起來個幾萬人罷了。「這豈不是傾國出動?」
「算是吧!」秦厲道:「猛虎王朝與我們東大陸在政治體制之上有着很大的不同,嚴格地來說,他們便是誰的拳頭大,誰便有理。丹西雖然建立了統一的猛虎王朝,但其麾下那些城邦都有着自己的私軍,這一次除了丹西的親軍之外,還有一些勢力很大的地方大公,類似於我們的諸候吧,也被強迫一起東征。不過留在國內的也不在少數。」
「就這樣灰飛煙滅了?」曹輝臉上陰晴不定。
「明人似乎早就料定了猛虎王朝會來,提前就設好了圈套,修建了牢固的防線,他們的戰艦更是在海上橫行無忌,僅僅憑着數十艘蒸汽火炮戰艦,便將猛虎王朝數百艘風帆戰艦葬送在海上。」秦厲搖了搖頭。「雖然很慘,但倒也不至於灰飛煙滅,在陸地之上,他們的陸軍與明人還是能夠對峙的,被乾淨徹底消滅的只有丹西的親軍,連丹西本人都被圍後疾病纏身客死異鄉了,而另外兩股強大的勢力,只怕你真還想不到秦風是怎麼處置他們的。」
「莫不成還放了他們回去不成?」曹輝問道。
「正是如此。」秦厲幽幽地道:「他們弄死了丹西,卻將兩個勢力最為強大的地方大公給放了回去,不但放回去,還又是給武器,又是送船隻,熱情的不得了啊。」
曹輝怔了片刻,恍然大悟:「也就是說,猛虎王朝接下來必然將分崩離析了,大家都會覬覦丹西的這個位子,想來丹西自己的繼承者,並不是那麼強勢。」
「就是如此了。西大陸接下來將再也沒有餘力對東方有什麼想法了,反而都要爭取明人給予他們支持,而明國又怎麼可能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呢?他們不費一兵一卒,便將自己的手深深地插進了西大陸,用他們的金錢,商隊,還有軍火,成為真正掌控那片龐大領土的人。」秦厲看着臉色同樣苦澀地曹輝道:「秦風從來就沒有瞧得起我們過,他的眼睛,早就超越了這片土地,看向了更廣闊的地方,他在到處佈局,處處先手,統領,你可知道,比起我們在武器之上的落後,更讓我絕望的是這個。明人,即便是一個最普通的明人,他們的眼界,也不是我們所能比得了,我跟隨着海船回來的時候,在船上,那些普通的水手們談論的都是如何去海外掙一份家業,如果去探索那些未知的地方,明人弄了一個地球儀,您知道吧?」
「知道,不過在大齊,這被認為是無稽之談,要是我們真活在一個球上,豈不是會掉下去?」曹輝道。
「我是真信了。秦風這個人,從來都不信口胡說的。」秦厲道:「那些水手們,常常指着船上的地球儀研究,那些還沒有探索出來的黑暗區域裏到底有什麼?他們現在想乾的是這樣的事情,而我們呢?」
曹輝默然無語。
「這一次潛逃回來,我路過了不少偏僻的村落,當我蜷縮在林間的草從之中或者岩洞之時的時候,那些從遠處傳來的琅琅的讀書聲,於我而言,就是莫大的刺激,我看到過童子們整整齊齊的坐在屋內上課,我看到過鬍子花白的先生,在院壩里,提着一塊小黑板教那些年過半白的農夫們識字,而我們呢,還在大聲喊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秦兄,不要太激動了,你說的這些,我們顯然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解決的。」
「統領,在明國國內呆得時間越長,我就越發地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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