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仲夏之夜,過了兩更之後,街市上已經燈火闌珊,正東坊甜水井大街最南面蔡家酒樓中的最後一批食客也興盡散去,樓下大堂的掌柜一邊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盤珠子,一邊吩咐夥計們打烊上板。
夥計們打着阿欠伸着懶腰慢吞吞的收拾桌椅,打掃廳堂,將爐膛里的火滅了,夥計領班鄧小七帶着兩名夥計走出酒樓外,將斜靠在牆壁上的一摞門板按照編號一塊塊的搬進去上在門槽里。
『哐當哐當』上門板的聲音在靜夜裏顯得格外的響亮,掌柜的在櫃枱後面罵了句:「不是自家的東西都不惜物是麼?手腳不會輕着點?一群懶腰伸伸的東西。」
門外的鄧小七低聲罵了句:「去你娘的,站着說話不腰疼。」
轉頭見身邊的兩名夥計捂嘴偷笑,瞪眼道:「笑什麼?最後幾塊,還不快些幹活,手腳麻利點。」
三人將最後三塊門板搬起,側着身子往門縫裏進去,門板擋着鄧小七的臉,看不見前面的路,鄧小七就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前面擋着道,還以為是哪個夥計堵在了門口,於是開口罵道:「別擋着道,你眼睛瞎了麼?」
門板的那一面忽然傳來一股大力,直推的鄧小七身子立不住『蹬蹬蹬』後退幾步,撞到身後兩名同樣扛着門板的夥計,三人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的倒了下去,厚重的門板『哐哐哐』砸下,砸的三人眼冒金星。
「你他娘的幹什麼?」鄧小七顧不得頭頂屁股生疼,雙腳一鐙便要起身看看是誰這麼缺德,猛然間眼前一花,只見一柄鋼刀閃着寒光頂在自己的腦門上,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眼前站着七八個蒙面人,個個手提鋼刀,自己和身後的兩名夥計的面門上都頂着一柄鋼刀,雖是盛夏,鄧小七還是感覺到渾身發冷,脊樑後一陣寒氣往外冒。
「好漢饒命!」鄧小七嗓子乾燥,這四個字喊的無聲無息。
面前的蒙面人用冰冷的鋼刀側面拍拍他的臉龐低聲道:「莫要出聲,莫要喊叫,除非你打算死在這兒。」
鄧小七連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連連點頭;屋內櫃枱後的掌柜嘶啞着嗓子叫道:「又怎麼了?乒乒乓乓的,你們成心的是麼?明日我稟報東家,好生叫你們吃一頓罵。」
面前的蒙面漢子一擺手道:「將他們三個綁了堵住嘴,其他人進樓上了門板。」
七八名蒙面人迅速行動,將門外三人綁個結實,拖進店去,不一會最後三扇門板被拼上,門外頓時安靜下來,只剩下兩盞門樓下的燈籠隨風晃來晃去。
蔡家酒樓對面的小胡同里,三十餘名錦衣衛校尉隱身在圍牆暗影下看着這一切,宋楠靜靜的站在最後面,看着對面的蔡家酒樓,身邊站着一名身形瘦小的漢子。
「宋百戶,咱們動手麼?」前面一人回頭來輕聲問道,那是鄭達鄭總旗。
宋楠擺手道:「不忙,他們剛剛進去,還沒幹出事來,等他們干出事來了再去不遲。」
鄭達道:「可是萬一他們要是殺了人,豈不是遲了。」
宋楠皺眉道:「他們要是殺人,咱們現在去也來不及了,小心盯着,等我命令。」
鄭達無語,扭過頭去繼續盯着酒樓門口。
但見酒樓內隱隱傳來打罵之聲,窗戶上的影子晃來晃去,從一樓到二樓似乎都有人在走動,不一會兒,二樓上的人影消失,燈火也熄滅,樓下的嘈雜聲倒是更大了。
宋楠輕聲喝道:「全體出動,圍在酒樓門口,待他們開門出來便盡數捉拿,不准走脫了一個!」
鄭達帶頭,三十餘名旗校魚貫而出,跟着鄭達和兩名小旗迅速衝過街道圍在蔡家酒樓的門前,樓中有人在哀哀哭泣求饒,有人在亂罵亂砸,片刻之後,裏邊的人發出壓抑的驚呼之聲,緊接着,樓內突然變的大亮,似有火苗升起。
宋楠低喝道:「準備!」
所有錦衣衛旗校都緊握兵刃瞪大眼睛盯着門口,門板喀拉一響,一塊門板被卸開,在門板被卸開的一瞬間,宋楠大喝一聲:「上!」
鄭達應聲衝上,飛起一腳將扛着門板的一名蒙面人踹的連人帶板朝後飛跌入大堂,與此同時,鄭達已經閃身進了酒樓,身後的錦衣衛一個個快速的鑽了進去。
裏邊的七名蒙面人反應很快,在門口一人飛跌的瞬間便已經往後撤開,各舉兵刃看着錦衣衛旗校源源不斷的往裏邊沖,一個個眼露懼色。
宋楠跟在眾錦衣衛之後衝進酒樓,同時抽出繡春刀在手,高聲喝道:「正南坊錦衣衛第七隊緹騎辦事,所有人放下兵刃,手抱頭蹲下別動,若有違抗者,格殺勿論。」
眾錦衣衛齊聲大喝:「放下兵刃,手抱頭蹲下。」
領頭的蒙面人一眼看到了站在前面的鄭達,眼中凶光大盛,但見門口被堵,敵眾我寡,眼珠子轉了轉,高喝道:「上樓。」
其他幾名蒙面人反應迅速,飛快的沿着樓梯往上奔;宋楠高聲喝道:「攔住他們,別讓他們跳樓逃脫。」
眾錦衣衛飛身追上,雙方在狹窄的樓梯上交起手來,宋楠看着東首廚房間火苗騰起,瞠目對這趴在地上的掌柜和夥計們喝道:「還愣着作甚?還不去救火?等樓燒了不成?」|
掌柜的反應過來,趕緊招呼夥計們去救火,好在牆角的大缸內盛着滿滿兩大缸的防火用水,火勢又是初起,眾夥計拿着盆碗一頓亂澆,頓時將火勢壓了下去。
樓梯上,蒙面人且戰且往上退,借着狹窄的地勢和居高臨下的便宜堪堪擋住錦衣衛旗校的進攻,七八個人已經過了樓梯拐角,再往上便要上到二樓了。
宋楠高聲叫道:「黃小旗帶十人出門候着,跳樓逃脫的一個也別讓他們跑了。」
黃輝高聲應諾,帶着後面被堵在樓梯上幫不上忙的十來名旗校奔出酒樓,在周圍散開,防止匪徒跳樓逃脫。
纏鬥中,一名拖後的蒙面人腿上被砍了一刀,哎吆一聲癱坐在樓梯上,為首的蒙面在恰在他身後,眼珠子轉了轉,忽然飛起一腳踹在那人的脊背上,那人身子被踹的飛起,直衝往下方的錦衣衛,旗校們躲閃不及,頓時被砸倒了一片,往樓梯下滾成一團。
「快上樓,四散跳樓逃走,各安天命。」為首的蒙面漢子一聲大喝,其餘幾人立刻掉頭沿着樓梯蹬蹬蹬往上飛奔。
宋楠大罵連聲,見錦衣衛旗校們剛剛起身再往上追,心知定然是追不上了,這些傢伙上樓後四面跳下,外邊的十來個人最多能抓住三四個,其餘的恐怕要逃了。
就在此時,宋楠身邊風聲颯然,一個瘦小的身影飛躍而出,宋楠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那瘦小的身影已經一腳踏上樓梯的扶手,借着一鐙之力,另一腳踩上了高處突出的一塊橫板,雙手矯健如燕,舒展開來,凌空抓住了樓梯拐角的擋頭橫樑。
宋楠這才看清是身邊跟隨的葉芳姑出手了,葉芳姑雙手抓住橫樑之後身子盪在空中,雙腳在拐角的牆壁上一鐙,頓時如一隻大雁掠空而過,擦着眾蒙面人的頭頂飛越過去,身子一個轉折,落在二樓樓梯口。
宋楠大聲鼓掌喝彩,葉芳姑朝宋楠微微一笑,緩緩抽出腰間短劍,橫在胸前。
「你們逃不掉的。」葉芳姑目光冷漠,看着面前赫然停步的蒙面人。
「殺了他。」為首的蒙面人一聲大喝,眾人舉刀沖向樓梯口,一副拼命的架勢。
宋楠大驚,忙叫道:「鄭達,快上去幫忙。」
一干錦衣衛旗校手忙腳亂的快步奔上,追着蒙面人的身後,鄭達大步流星奔在最前面,額上還流着血,口中咒罵連聲,剛才被那蒙面人撞下樓梯,額角在樓梯上碰出了血。
樓梯口葉芳姑已經跟眾蒙面人交起手來,兩柄鋼刀砍向葉芳姑的小腹,葉芳姑紅了臉啐道:「下流。」伸腳勾過身後一張長凳一檔,長凳立刻斷為三截。
木凳散架亂飛,最前面的蒙面人橫起袖子擋在臉上,不讓蹦飛的木屑傷了頭臉,猛覺手臂上挨了一腳,身子後仰,頓時如騰雲駕霧一般的向後翻倒,後面的眾人趕緊伸手撐住。
鄭達在後面看的真切,哈哈笑道:「仇五,你逃不掉了,放下兵刃投降吧。」
領頭的蒙面人一把扯掉面上的黑巾,怒罵道:「鄭達,你他娘的敢陰我。」
鄭達嘿嘿笑道:「你個兔崽子還敢陷害你鄭爺爺,想的美。」
仇五正欲回罵,身後一名蒙面人被葉芳姑踢中面門朝後翻倒撞在仇五背上,仇五立足不住,索性借着這一撞之勢縱身躍起舉刀凌空飛劈下來;鄭達嚇了一跳,趕緊舉刀格擋,就見仇五身子下落,居然腳踩樓梯扶手連續翻滾,瞬間滾落樓梯下方,身子落地的一瞬間便彈起身來,一墊步舉刀沖向宋楠。
眾人目瞪口呆,沒想到這仇五身手不俗,也甚是機變,居然乘勢滾下樓梯直取宋楠,這一手讓眾人措手不及。
宋楠也嚇了一跳,見仇五瘋狂的撲向自己,忙亂中,手中繡春刀橫起一檔,『當』得一聲,將砍來的一刀擋在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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