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宋楠一行抵達寧夏鎮境內,渡過西崖渡口之後,宋楠便將所有的雜念拋諸腦後,將精力集中在眼前的戰事上。<雖則自己拍了胸脯打了包票要橫掃韃子奪回河套,但打仗的事情變數太多,若此戰失利,後果將不堪設想。別的不說,光是自己執意打這一仗的行為便是一個大笑話,別人不彈劾自己,自己也要辭官回家種田了。
抵達鹽池北長城隘口的時候是九月十九的下午,聞聽大將軍趕到,留守此地的江彬許泰馬鳴張安等將領紛紛趕來迎接,見了宋楠首先便是道賀,宋楠榮升鎮國公的消息早已傳到了此處。而宋楠也將隨身攜帶的關於諸將晉升加爵的聖旨正式宣讀,凡參戰將領幾乎人人有份,頓時將領們一片歡騰,氣氛熱烈之極。
江彬忙着張羅酒席為宋楠接風,同時也祝賀大家都受到朝廷的嘉獎,宋楠卻忽然皺起了眉頭問道:「大軍怎麼都撤到長城以內了?我臨行之時不是要你們駐紮在原地麼?」
江彬忙道:「事情是這樣的,我們本來是按照您的命令駐紮在關隘外邊的沙地上,據探報稱,韃子主力兵馬也逃到了黃河以北,這幾日天氣轉寒北風甚大,沙地上風沙瀰漫無法立足,軍中士兵頗有些抱怨,於是我和許泰張安等人商議留了小部分兵馬在隘口外駐紮監視,大部分兵馬暫時撤入長城之內休整。」
宋楠心中一緊,千算萬算,沒算到天氣;如今已經是九月中旬末,再過個把月便是冰天雪地的徹骨之寒的天氣,士兵們穿的還是抵達此處穿的夏裝,如何能在極寒的北地征戰?自己真是糊塗的很,居然忘了這件事,在京城也沒叮囑楊一清採購大軍冬衣和軍中取暖的炭薪等物,這可不成。
「馬上派人回京城,告訴楊一清大人,採購棉被冬衣薪炭等物資,若非你們提出,幾乎築成大錯,準備不足,何以為戰。」宋楠立刻亡羊補牢發佈命令,萬志吩咐幾名親衛立刻上馬回頭,從來路回去,迎接隨後押解輜重糧草等物的楊一清,請他即刻辦理此事。
「鎮國公,還有一件事我要問一問您。」江彬道。
宋楠見江彬神色有些不對,詫異道:「什麼事?」
江彬道:「大人在京中事如何跟朝廷溝通的?此次復套作戰是否只是振威營練武營神樞營和外二軍四軍出征?西北諸衛所不協同作戰了?」
宋楠皺眉道:「誰說的,這四軍不過三萬餘兵馬如何能夠?加上衛所諸軍也不過六萬餘兵力,堪堪能夠保證對韃子的兵力均衡。雖然韃子主力盡失,但可莫忘了,河套之地現在是韃子佔據,等於是我們進入他們佔據的地盤,關鍵時候他們未必不會驅趕平民來個全民皆兵;而且別忘了,東邊的察哈爾前旗萬戶府還有三萬韃子兵馬駐守,雖然是和大同邊鎮對峙,但我大軍若是進入河套,難保他們不會分兵往西與我交戰,不可掉以輕心啊。」
江彬點頭道:「這就是了,我說大將軍怎麼會在大戰來臨之際將兵馬遣散,果然是內有貓膩。」
宋楠道:「怎麼回事?」
江彬道:「五日前兵部傳來命令,讓大軍中所有西北衛所的兵馬立刻返還原籍駐守,說各衛所隨大軍作戰日久,各地城防空虛,為防韃子從薄弱處捲土重來,要求衛所兵馬盡數撤回。」
宋楠驚駭道:「有這樣的事?」
江彬道:「傳令之人事兵部主事,持有兵部行文,蓋有兵部的大印,那是絕對不會假的。」
宋楠驚道:「撤走了多少兵馬?」
江彬不答,看着身邊的張安。張安摸着下巴上前拱手道:「大將軍,若衛所兵馬撤走了,我張安還能站在這裏麼?」
宋楠訝異道:「是啊,我也納悶的很。」
張安道:「大將軍離開之時曾經說過要進行收復河套之戰,大戰之前兵部要求衛所兵馬回歸原籍,這本身就是一個奇怪的決定,如果這是大將軍的命令,我等自然可以理解為大將軍胸有成竹,可這是兵部簽發的命令,這就不得不讓人覺得奇怪了。」
宋楠微微點頭,心頭明鏡一般,很明顯這是陸完在拉自己的後腿,這簡直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為了不讓自己完成這次復套作戰,不惜不顧大局下達如此命令,這行徑簡直可殺。
「我等衛所諸將在一起商議之後覺得其中有些蹊蹺,大將軍本是西北諸軍總領,就算兵部要調離兵馬,那公.文上起碼也要提一提或者是有大將軍的印章簽名認可。根據卑職多年混跡官場的經驗來看,這一次兵部的調令恐怕壓根都沒跟大將軍通氣,現在看來,情形果然如此,大將軍對此事是一無所知了。」
宋楠強忍心頭的慍怒,緩緩點頭道:「我確實絲毫不知兵部下達了這樣的命令,有人這是要背地裏搞花樣了,有趣有趣。」
張安嘆了口氣道:「大將軍一提這復套作戰,老夫不用猜也知道,朝廷中定是反對之聲驟起。弘治八年,先皇曾經就河套問題徵詢過意見,那時候滿朝文武吵得不可開交,恨不得當堂廝打,到最後先皇不得不決定擱置此事。老夫當時恰好回京述職,有幸親眼目睹此事,對於復套之議影響頗為深刻。老夫是個武夫,不懂其中的利弊之處,覺得雙方說的似乎都有道理,也分不清個是非曲直。但老夫卻知道,既然決定了要打,便要全力以赴,背後扯後腿使絆子這些事情做出來實在教人不齒,況且若是別人主張復套作戰倒也罷了,現在是鎮國公主張作戰,我張安這輩子沒佩服過誰,唯對鎮國公佩服的五體投地,卻是怎也要誓死追隨的。然則我衛所諸位指揮使和將領們商議決定拒不執行兵部的命令,跟着鎮國公收復河套去,哪怕事後因此被冠以什麼罪名,我等也絕不後悔。」
「張總兵說的對,我等就是這麼想的,無論如何要跟着鎮國公拿下河套,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衛所諸將領紛紛叫道。
宋楠長吁一口氣,微笑拱手道:「宋楠在此多謝諸位兄弟的信任,你們做出了正確的選擇,不瞞諸位說,此次復套作戰遭到了內閣大學士和外廷諸位大人的反對,我竭力堅持說服,卻未能奏效。最後我以自籌軍費作戰不動用朝廷一兩銀子為條件,方讓皇上答應了我的請求;此戰大軍所有的耗費都是我在京城募集而來,即便如此,還是有人在背後搞鬼,真是教人心寒。」
眾將驚愕不已,京城之中的事情他們尚未全部了解,只知道關於此次作戰朝廷中分歧甚大,卻不知竟然是這樣的結果,鎮國公宋楠這一次居然是自己支付這次作戰的開銷,朝廷竟一毛不拔,聽起來有些荒唐,但這卻是事實。
「荒唐之極,荒唐之極。我等是為朝廷作戰,哪有朝廷不出銀子,自行籌集軍費的道理?外廷這些人簡直不可理喻,朝廷到底怎麼了?哎!」許泰長嘆數聲頭搖的像撥浪鼓。
眾將心頭也不是滋味,前方拼死作戰,後方亂七八糟,心情如何能好?
宋楠眼望夕陽下的群山,聲音不大但卻堅定有力的道:「京中有人說我宋楠好大喜功,明明和韃子定下了和議卻又要撕毀協議與之作戰,明明朝廷庫銀空虛無法支撐這一場戰鬥,卻偏偏要選擇開戰;明明可以和韃子和平共處,偏偏挑起戰端。對這些詆毀,我都一笑置之。對他們我解釋的夠多了,但是他們壓根就不懂。但是對你們,與我生死與共的兄弟們,我卻要解釋一番。此時是奪回河套的最佳時機,哪怕再艱難也要熬過去。河套是我明宋北疆的縱深門戶,將韃子趕到狼山陰山以北,我大明才會有真正的安寧,這一次韃子受到重創,他們無力作戰,難道坐等他們生息恢復再來報復不成?」
宋楠握緊拳頭放在胸口道:「我不在乎他人如何評價,我只做我認為該做的事情;我大明國力日漸衰落的原因之一便是邊患使然,九邊數百萬百姓無法安心耕種生活,邊鎮寨堡建了又毀毀了再建,和韃子每年要打成百上千次戰鬥,在邊鎮防禦上耗費了朝廷三成的財稅;每每風調雨順幾年,國力有所恢復,一場韃子之禍又將一切毀於一旦,長此以往如何能強國富民?故而我堅持這次來個了斷,將邊患徹底解決。」
「有人說,奪下河套又有何用?補給艱難,守御艱難,將來必定要失去的,就像以前的大寧開平等衛所一樣,最後是一場白忙活。我卻告訴他們,這一次奪回之後絕不會再失去,因為我不允許出現這樣的情形,只要我在,便絕不會出現這種情形。」
宋楠像是在做一場演說,語氣從平靜到激昂,神色也變得激動起來,整個人變得強大而自信。金黃色的夕陽照在他的身上,站在他面前的諸位將領的眼中,宋楠的全身散發出淡淡的光暈,讓人難以逼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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