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勇低聲問道:「大人,去不去?不去的話卑職護着你衝出去,光天化日之下,晾他們也不敢胡來。====」
宋楠腦筋飛轉,忽然拱手對來人笑道:「這位兄弟,你家王爺是誰?我記得南京城好像沒有哪位王爺住着呢。」
那中年人拱手道:「我家王爺是江西南昌府的寧王爺,宋侯爺當不會不認識吧,至於我家王爺為何在南京城,這等事還是侯爺當面去問,小人只是負責來請人的。宋侯爺,請把,王爺在那邊大船上候着呢。」
宋楠點頭笑道:「原來是寧王爺,那可是我的老熟人呢,那你還不頭前帶路?」
那中年人一揮手,三條堵住去路的小船瞬間劃開,中年人伸手朝不遠處的龍舟一指道:「王爺便在那條船上,小人先行引路,侯爺可莫要跟丟了,若是跟丟了,小人怕是要被王爺責罰了。」
李大牛厲聲喝道:「你這人廢話恁般多,你會被如何干我家侯爺什麼事?你便是被砍了腦袋,難不成還怪我們不成。」
那中年臉上那個色變,臉上陰毒之色一閃而沒,立刻堆滿笑容道:「是是是,這位爺教訓的是,小人說錯話了。」
說罷不復多言,擺手命小船掉頭劃回。宋楠給李大牛一個讚許的表情,大牛現在也歷練的精明,什麼關頭說什麼話,什麼時候維護自己的威嚴都拿捏的挺不錯。這些話手下人說出來比自己說出來更有威嚴,自己只需帶個表情往那一杵,這威嚴便出來了。
王勇低聲道:「大人,真要去?」
宋楠點頭道:「心中已經暴露,藏着也沒意思,再說這也不是什麼鴻門宴,沒有什麼危險,走吧,寧王爺也是我宋府的主顧,莫忘了白紙坊他是第一個買下大宗房產的顧客呢。」
宋楠的小船跟着那中年人的小船往不遠處的龍首大船緩緩划進,周圍十餘條小船遠遠的綴着,似乎是擔心宋楠的小船會突然突圍逃走,直到宋楠的船抵達了大船之側,這些小船才緩緩隱沒在黑暗的河面上。
高大的龍首巨舟之側,一隻活動的木製樓梯被放了下來,在船舷下方看不見上面的情形,但能聽到甲板上有人吩咐迎接宋侯爺的聲音,宋楠自然記得這聲音,確實是朱宸濠無疑。
扶階而上,宋楠一冒頭,便看見紅燈閃爍的寬闊甲板上,數十人簇擁着一名身材高碩的人站在不遠處,由於是逆光,雖然沒看清那中間之人的面容,但從他頭頂紫金冠在燈火下閃爍的光芒,身上雲錦春袍發出的淡淡光暈,便可知,這人便是朱宸濠。
「哎呀,宋侯爺,你可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呀,你我也算是有緣,京城一別忽忽一年,沒想到今日竟在南京城又相見了,哈哈哈。」朱宸濠爽朗的大笑,張開雙臂上前來,神情親密的似乎要給個熊抱。
宋楠整了整衣衫唱了個肥喏九十度拱手道:「宋楠參見寧王爺。」
朱宸濠上前來一把挽住宋楠的手臂道:「來來來,進去喝酒,來了南京居然都不來見我,你這可不對。」
宋楠苦笑道:「王爺,您這可冤枉我了,這是南京又不是南昌,我哪知道王爺也在這裏?我昨晚才抵達南京,也壓根沒時間去打聽王爺是否在這裏,這可不能怪我。」
朱宸濠哈哈笑道:「是是是,倒忘了這茬了,進去說話,還有幾位好朋友要給你介紹介紹。」
宋楠雙目一瞟,已經看到了站在那裏的七八個人,雖然都沒穿官服,但想必一定是南京城的官員了。
燈影綽綽腳步雜沓,朱宸濠拉着宋楠步入倉中,說是倉,不過是四周立了廊柱,掛上幾幅簾幕,而現在簾幕挽起,想必是為了剛才觀看比賽的方便;一桌熱騰騰的酒席剛剛擺好,顯然是為了自己的到來而準備的。
「宋侯爺,給你介紹一下,這一位是南京兵部右侍郎唐珏黃大人,這一位是南京吏部侍郎陳輝石陳大人,工部王濤大人,禮部宋超大人,給事中江大人,你們親近親近吧。」燈光下,朱宸濠指着一干官員笑盈盈的介紹。
這些人一一上前見禮,宋楠微笑還禮。
南京兵部右侍郎唐珏拱手道:「久仰宋侯爺大名,今日能親眼見到大人尊容,實在是萬分榮幸。若非昨日小犬唐突了大人,我們還都不知道您蒞臨南京,下官替昨日犬子之行向侯爺致歉,侯爺大人大量,莫放在心上。」
宋楠詫異道:「我和貴少君素不相識,哪來的唐突?」
唐珏嘆道:「侯爺不知,昨夜尋釁的那姓唐的少年,便是小犬。家門不幸出了個紈絝之徒,下官已經令他禁足在家,不讓他出門為禍。」
宋楠恍然大悟,哈哈笑道:「原來那位追着雲霄閣花船要強行非禮的公子哥兒便是你唐大人的公子?」
唐珏以手掩面道:「慚愧,慚愧之極,若非大人手下留情,這畜生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事後他跑來家中教人去圍堵大人,我聽說之後便趕來制止,侯爺從上了雲霄閣花船之上,老夫雖眼拙的很,但是有人卻是識得侯爺真容的。於是下官便將此事告知了王爺,沒想到王爺和宋侯爺是故交,哈哈哈,這可不巧了麼?」
宋楠微笑點頭,原來自己的行蹤便是因為這小子而暴露了,昨夜自己也不知道朱宸濠在南京,所以那一番打鬧驚動了什麼人也不太確定,現在看來,卻是自己露了蹤跡,被人看到真容了。
寧王爺哈哈笑道:「是啊,昨夜比賽一結束,本王便命人去核實,想請侯爺來見面喝酒,可沒想到侯爺神龍見首不見尾,就那麼無影無蹤了。宋侯爺,你下手動作挺快啊,誰不知道雲霄閣的沈雲煙是賣藝不賣身的,要花十萬兩銀子才肯獻身,宋侯爺是給了銀子呢,還是讓那妞兒動了真情呢?這麼快便打的火熱,居然能躲在她的花船之上,哈哈哈,有趣。」
宋楠大笑道:「王爺,你這麼說話,是要讓我家宅不寧了啊,我那一屋子醋罈子要是聽到您的這番話,還不要吵個一年半載?我這次來南京只是出來消遣散心,沒打算驚動任何人,誤打誤撞和沈雲煙結識也是意料不到,可沒您想的那麼多。」
朱宸濠呵呵笑道:「解釋便是掩飾,人不風流枉少年,咱們男兒年輕時若不想辦法風流些,難道老了干看着?啊?哈哈哈。」
眾人一頓狂笑,朱宸濠這麼說話,有人或許會認為是粗俗,但在此刻,給人的感覺卻是親切隨意,男人一談到這些話題,之間的距離立刻便拉近了許多,就好像可以隨時稱兄道弟了一般。
「哦,對了,還有個人我要向宋侯爺介紹,不過好像你們是老相識了,谷公公,別躲着了,宋侯爺來了。」朱宸濠高聲叫道。
後方屏風處喀拉一響,一個矮矮壯壯的身影緩緩走出,胖嘟嘟的臉上帶着招牌般獻媚的微笑,眼神中卻總能看出一切不踏實的感覺,正是谷大用。
不待宋楠動作,谷大用搶先行禮,口中第一句話居然是:「侯爺,皇上他身體可還好?」
宋楠大為佩服,雖不知是真情還是假意,但起碼谷大用於禮節上是不虧的;若有人將這一幕告知皇上,也許會勾起皇上十餘年來和八虎們朝夕相處的感情,只可惜宋楠是絕不會去說的。
「皇上一切安好,谷公公若關心,何不上摺子親詢?」
谷大用心中暗罵:「我幾乎每月都上摺子,但誰不知道這些摺子皇上一份也見不到,都被張永那個狗東西給截留了。」
「是是是,見到宋侯爺,一下子便想起了京中舊事來,不免心中甚是唏噓懷念。今日若不在此相見,宋侯爺恐怕都忘了我谷大用了吧。」
宋楠呵呵笑道:「谷公公過謙了,見了谷公公我也想起了些舊事。谷公公如今在南京城也不算沉寂,我在京城都聽到幾次你的大名呢,怎會忘了你谷公公。」
宋楠口中的所謂舊事跟谷大用口中的舊事可不一樣,谷大用想起的是在京城的風光過望,宋楠想起的是谷大用在劉瑾支持下陷害自己的事情,這二者相差天上地下。
谷大用略有些尷尬,賠笑道:「俱往矣,一晃兩年過去,有些事已是陳年往事;如今提那些舊事也是無益,人嘛,還是要往前看的。」
宋楠笑道:「說的在理,往前看才是正道,不過也要引以為鑑。別人都對宋某的好宋某永遠記得,對宋某的壞,宋某也會記得,我就是這麼一個人。」
聽宋楠的話頭不對,朱宸濠忙插話道:「本王素聞你們之間有些糾葛,但已經過去了數年,如今也算是故人重逢,當年的事情本王也有耳聞。谷公公是身不由己,畢竟劉瑾這個大奸臣在朝掌權,谷公公也是無奈之舉。今日重逢之日,看在本王的面子上,兩位一笑泯恩仇往事再也休提如何?」
宋楠靜靜不動,臉上帶着冷笑,氣氛一時極為尷尬,朱宸濠有些下不來台,正臉上有些不快浮現的時候,猛聽宋楠放聲大笑道:「好,一笑泯恩仇,寧王爺既然都這麼說了,宋楠豈會不識抬舉。谷公公,從今日起,你我舊事休提,一切重頭開始,不知谷公公可願意呢?」
谷大用大喜道:「多謝侯爺寬宏大量,今夜咱家要陪宋侯爺暢飲,不醉不歸。感謝王爺從中調和,和宋侯爺之間的事情一直是咱家這兩年的心病,這下好了,睡覺能誰踏實了。」
朱宸濠嘿嘿笑道:「你是擔心他錦衣衛的人夜裏來取你的人頭麼?」
眾人一愣,旋即全部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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