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月余,換了團營總督,並換了兩名新侯爺的團營之中掀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大整飭運動,鑑於團營中暴露出來的紀律鬆散,訓練敷衍,將官庸碌,戰力底下等種種弊端,張侖於十一月中旬開始擬定計劃上奏朝廷,請求對團營進行一次大整頓。[
當日早朝上,對張侖提出的整頓請求,朝廷上下對此其實並不吃驚,換總督、換領兵的提督,這都是為了改變團營的現狀,張侖重新上任之後,勢必要進行一番整頓,否則焉能體現朝廷換將的意圖。
然而,張侖拋出的整頓措施大刀闊斧,力度之大,下手之狠,讓朝廷上下驚了個呆。張侖提出第一條措施是精簡裁軍,即對十二團營近十三萬兵馬進行一次全面甄選,老弱之兵、品劣之兵、平庸之將都是裁軍的對象;同時還要對團營中重疊的機構,臃腫的文職衙門人員,領軍餉吃空俸的軍官加以全面的清理。
按照張侖奏議中所言,若真要按照這樣的力度來精簡整飭的話,十二萬多的團營將會被精簡到只剩下七八萬人,一下子便少了四成的兵馬。
「不成不成,這不是自毀長城麼?歷來京師重地駐兵不少於十五萬人,七八萬人的團營如何肩負起守衛京城的職責?英國公此舉有欠考慮,哪有這麼胡來的。」兵部尚書陸完第一個提出了異議,兵部對此事可是有發言權的,管你京營還是衛所官兵,兵部都是你們的上級衙門,你們有統兵之權,但調兵之權可是在兵部。
「是啊,這不是胡鬧麼?整飭歸整飭,可不是要將團營一刀砍掉半截;這幾年不增加兵額倒也罷了,反倒裁軍?這是什麼道理?」一群人跟着吵吵。
張侖道:「各位大人,兵貴精不貴多,老弱殘兵不裁減,其實只是佔着兵額,對戰力不增反減,戰時會影響士氣,拖累整個大局。至於裁減的臃腫機構人員和吃空額作奸犯科之人,這一點自然是為了正風氣,節約銀子。這次精簡過後,一年起碼要省下來兩三百萬兩銀子的花銷,這些銀子用在改良裝備武器上,對團營又是一大提升。」
「小公爺,不能為了省銀子便減人啊,如果大明有亂事發生,這七八萬人能夠保護京師周全麼?」
「是啊,多個人多分力,團營歷來都是萬人營,從前朝于少保手中便已經立下了規矩,京城護衛兵馬也從未少於十五萬,你這麼做是不成的。」
「……」
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張侖有些發愣,一個簡簡單單的整飭自己團營的計劃也會引來諸多的疑問,這是他沒想到的。
想宋楠當年接受神樞營的時候,原三千營的兵馬被宋楠扔掉了大半,只留下千餘人的底子,那時候也沒人嗶嗶一句,張侖想當然以為團營的情形也和神樞營差不多,卻忘了團營才是京營的中堅,以前的三千營不過是人們心目中可有可無的一隻軍營兵馬罷了。
「都幹什麼?吵什麼吵?朝堂之上,諸位大人也要講些禮節,說話也要一個個的來,莫要你一言我一語,到底誰說的才是重點?」一人出列冷聲喝道。
眾人看去,見宋楠臉罩寒霜站在那裏,神色嚴厲,眾人均打了個哆嗦,如今的宋楠可不是以前那個在朝上任他們嬉笑揶揄的對象,現在站在面前的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已經是給手握重權,擁有者生殺予奪權利的朝中新貴,誰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有眼睛的都知道,劉瑾徐光祚這般級別的對手都死的死退的退,這人的可怕之處根本無需多言。
但有人不怕,文官們有的是傲骨錚錚之人,他們以此為榮。
「宋大人,我等是在商討英國公提出的團營整頓的奏議,怎麼是胡亂吵鬧呢?」
「是啊,我等是朝廷命官,這麼大的事情自然是要考慮的周全方可,宋大人說他人的話都是吵鬧,這有些不對吧。」
宋楠皺眉喝道:「商討什麼?這樣的事情需要你們來商討麼?告訴我,你們哪一個比小公爺更懂帶兵?你們又怎知道精簡了兵馬之後便是戰力的下降?便是保護不了京城保護不了皇上?真是莫名其妙。」
宋楠一頓毫不留情的呵斥讓不少人閉上了嘴,兵部尚書陸完皺眉道:「宋大人,你這話便不對了,沒帶過兵便沒有議論之權麼?這是廷議,所有堂上大人都有說話的權利。」
宋楠擺手道:「陸尚書,莫跟我說這些,就是人人都有說話的權利,所以有些事才你一言我一語拖得長久不能決定。所有人恨不得都來發表一下意見,哪怕他對這件事狗屁不懂也要來說一句,好像不這麼做便沒有存在感一般。我建議皇上立個規矩,今後誰要是沒什麼真正的見地便來亂說話的話,請命人拉出去打個十板子,看誰還廢話多。」
群臣一片譁然,相互間竊竊議論
「虧他想的出來,這是要賽絕言路,搞一言堂了,這也太囂張了。」
「是啊,劉瑾在時也沒說過這樣的話,這姓宋的居然敢這樣說話。」
楊廷和忍不住了,緩步上前道:「宋大人是隨口一說還是心中真的這麼想的?是否真的認為群臣發表廷議之見乃是毫無必要的?」
大夥都知道楊廷和這句話是個陷阱,宋楠若真的是這麼想的,接下來必然是群起而攻之。
宋楠豈會上當,微笑道:「楊首輔,開個玩笑而已,諸位都是朝廷官員,長着嘴巴自然是要說話的;我的意思不過是奉勸諸位,懂的事可以說,不懂的事可以閉嘴,別出來丟人現眼。譬如我對政務一竅不通,外廷上奏什麼政策、律法之時,你們可曾見過我出來指手畫腳?」
楊廷和微笑點頭道:「說的也是,宋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不懂的地方便不該出來添亂是麼?」
宋楠點頭道:「正是此意,小公爺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兵力少不代表便變弱了,兵貴精不貴多,一個壯漢能打一百個老婆婆,這個道理還不懂麼?偏偏來說三道四,時間這麼緊,年前須得完成此事,保證京城安穩的渡過新年,偏偏有這麼多出來說話,卻又說不到點子上的。」
楊廷和擺手道:「稍安勿躁,不懂歸不懂,但既是朝廷大事,自然是要搞明白搞清楚的,宋大人給我們解釋解釋,我們這些外行人都聽懂了聽明白了,自然也就不會多嘴了,你說對麼?」
宋楠道:「好,楊首輔便代表諸位大人發問,小公爺回答,這不就結了麼?」
楊廷和笑道:「本官不問英國公,本官只問你便是,想必團營的整頓方案也是宋大人和英國公商議的結果,問誰都一樣。」
宋楠呵呵一笑道:「小公爺確實跟我商議過,我也只給了一丁點的建議,其實還是小公爺自己的辦法,跟我可沒關係。」
楊廷和微笑不語,儘管宋楠矢口否認,楊廷和點出這一點便是告訴宋楠,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是幕後主腦,他們都是你的臂膀,乾的所有的事情都是經過你默許的。
「第一個問題,整頓團營固然應該,但裁軍人數過多未必不是隱患,數萬人被裁軍清退,這些人該怎麼安置?你只考慮到團營自身的想法,可曾考慮到大局?這數萬人若是安頓不好,今年這個新年可就熱鬧了。」
「問的好,這才是為人首輔的水平,楊首輔考慮的才是全盤大局,而非是如某些人不懂關鍵之處,只會瞎說亂說。」
「宋大人這話說的本官實在羞愧,還請回答本官的問題為好。」楊廷和笑道。
宋楠看了一眼張侖道:「小公爺,我替您回答好不好?」
張侖拱手道:「有勞了。」
楊廷和冷眼而笑,只聽宋楠道:「數萬人一下子裁減下來,若安置不好確實容易成為治安之患,本來這些是應該是外廷安排的,但我們不能一概推而不管。我和小公爺商量過此事,得出幾點辦法,第一便是給他們遣散的銀兩,按照參軍的年頭長短,給予不菲的遣散之銀,讓他們有安身立命的本錢;其二,我會從中挑選其中數千人安排做工,讓他們不至於成為流離之民,其三,所有的人都將保留三年的預備兵役的身份,平時為百姓,戰時可以迅速召集,有了這個身份的人每月可以領一兩銀子作為餉銀,一旦有不法行為,預備役資格取消,依法法辦處理。不知這三點安排,楊首輔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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