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二章
宋楠面色陰沉着出了宮,回到錦衣衛衙門中立刻命人召集心腹幾人商量對策;孫玄、侯大彪、鄭達、萬志、李大牛等人放下手頭的事務紛紛從各自衙門趕來,宋楠叫的急,他們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指揮使大人的公房中氣氛凝重,宋楠坐在案後看似輕描淡寫的將上午的事情說了一遍,但眾人都能從宋楠的語氣中聽出壓抑的憤怒,整件事說出來之後,錦衣衛衙門的幾名骨幹也張了嘴巴不知所措起來。
「怎地會這樣?」孫玄眉頭擰成一個疙瘩,「宋大人,照您這麼說,倒像是皇上支持劉瑾分我錦衣衛之權咯?這下麻煩大了。」
其餘人也都明白問題的嚴重性,唉聲嘆氣之際,倒也沒人提及宋楠在西廠之外饒上內廠之事,大伙兒都覺得,也許指揮使大人也是驚嚇過頭了,這才出此昏招,也不好意思點破此節。
宋楠擺手示意眾人靜下來,緩緩道:「孫鎮撫的疑慮也是我的疑慮,按理說皇上不至於幫着劉瑾來分我錦衣衛的權利,皇上對我一向不錯,出宮回來的路上,我在想,是否咱們最近的某些行為讓皇上對我們有所不滿,藉此來敲打懲戒我錦衣衛衙門,不然不至於如此。」
眾人看着宋楠,心道:「要說得罪的話,還不是你宋大人得罪了皇上,公主要召你為駙馬,你卻推得乾乾淨淨,差點讓公主得了相思病命喪黃泉,你這麼拽,便是於皇上有救命之恩,也難免引起皇上的不快了。」
宋楠知道大家定是會首先想到招駙馬的那件事,但他覺得,光憑那件事,皇上不至於如此,況且那件事自己處理的還算妥當,公主主動提出的放棄,後來公主病重自己也將康寧救了回來,皇上心中或有芥蒂,但不至於便幫劉瑾撐腰來對付自己,絕對不至於。
「諸位都想一想,最近衙門裏辦的大案子中,是否有涉及內廷或者是皇親的案子,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惹得皇上不開心?」
孫玄搖搖頭道:「南鎮撫司最近並無大案,都是些日常公務和雞毛蒜皮之事,應該不是我衙門中的問題。」
鄭大彪也搖頭道:「北鎮撫司也沒什麼大案,這兩個月來唯一大一點的案子也不過是馬昂的案子罷了……」
宋楠道:「馬昂的案子了結了沒?」
鄭大彪道:「尚未了結,此案涉及定國公之子徐延德,大人指示過要將這條線理清楚才准許結案,卑職便是查證這條線的時候遇到了難度。」
宋楠皺眉道:「什麼難度?」
鄭大彪道:「遵照您的指示,卑職雖未公開他和定國公府的勾結之事,但一直沒有放棄查實證據……但線索卻因此而斷,卑職查不下去了。」
宋楠打斷道:「查實其與定國公府的關係便這麼難麼?馬昂送其妻和妹妹給徐延德玩樂,藉以拉上關係,馬昂案發之後,定國公府定會忙着擦屁股,馬昂之妻和妹妹便是重要人證,除非定國公府殺人滅口,否則豈會找不到兩者之間的勾連?」
鄭大彪忙道:「卑職明白大人的意思,但問題便是出在這裏,定國公府若是狗急跳牆殺了那兩個女子滅口倒也罷了,咱們也能以謀殺之罪來查下去,但實際上,國公府並未將馬昂之妻和妹妹殺了滅口,相反,據卑職所知,這兩個女子如今活得好好的,但是卑職卻無法拿了她們來詢問。」
宋楠道:「這是為何?誰敢庇護?這兩名女子在何處?」
鄭大彪道:「卑職查實,兩名女子如今在西苑豹房之中,據說,深得皇上寵愛……」
「什麼?」宋楠一下子從椅子上蹦了起來,拍着桌子怒道:「鄭大彪,這麼大的事兒你居然不吭氣,你糊塗了麼?」
鄭大彪嚇了一跳,噗通跪倒道:「大人,卑職也是前幾日方知道此事,還是託了咱們在東廠的一名太監番役打聽出來的結果;卑職正在證實此事,沒證實之前,如何能上報給大人?」
宋楠隱隱感覺到問題出在何處了,徐光祚不愧是老狐狸,當日庭上自己並未點明徐延德和馬昂之間的骯髒關係,引而不發的原因是想藉此讓定國公府亂中出錯,露出更多的線索來;哪怕是治不了罪,起碼可以當做把柄握着,讓徐光祚不至於明目張胆的和自己唱反調。
宋楠起身緩緩踱步,眾人知道宋楠在認真思索,都不敢出聲打攪,宋楠在心中慢慢的將線索和假設串聯,整件事的脈絡慢慢的在腦海中變得明晰起來。
原本宋楠是要迫的定國公府為了撇清和馬昂之間的關係有所動作,最重要的人證便是馬昂的妻妹二人。在宋楠的估計中,定國公府要麼會將馬昂的妻妹二人驅逐,來個死不承認;要麼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殺了滅口,但無論定國公府怎麼做,都會被北鎮撫司暗中窺伺拿住把柄,這正是宋楠的如意算盤。
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徐光祚這兩種選擇都沒做,而是選擇了另外一個絕妙的辦法:將馬昂的妻女二人送入宮中,進入豹房侍奉皇上。入宮之女子都需要核實身份,特別是豹房這等直接侍奉皇上的女子,更是要嚴密的盤查身份,這兩名女子能輕易進宮,顯然少不了劉瑾參與其事,說不定這個辦法就是劉瑾一手策劃的將計就計之策。
這兩名女子既然能被馬昂送給徐延德當做聯絡感情的禮物,想必相貌必然美艷,入豹房之中後,劉瑾只要指使女官稍作手腳安排,兩女成為正德豹房新寵想必不是難事。劉瑾在開始的時候不會戳穿身份,但一旦正德迷上這兩個女子,劉瑾一定會找個機會捅破兩女的身份,正德即便是驚愕後悔,也無從挽回,最多責罵劉瑾一頓了事。
但既已納了這兩女進豹房,以正德的脾氣是絕不會公開自責的,相反反而會遮掩起來,此事一旦被外臣知曉,必會引來一番口誅筆伐,那是正德最頭疼的。而在此時,北鎮撫司若還在鍥而不捨的追查兩名女子的下落,必然觸動正德的逆鱗,引起正德的不滿。
北鎮撫司如今在侯大彪的掌控下,無論辦案還是稽查都帶着幾分鍥而不捨的狠勁,但越是查的凶,便越會招致正德的不安,在此情形下,劉瑾再吹吹對自己不利之風,很容易便會讓正德產生對自己的不滿,這便是正德同意設西廠衙門分權打壓自己的原因。
總而言之,造成今日的被動之局,一來是錦衣衛衙門近來風頭太盛,上下都有些飄飄然,從而忘了群狼環伺的朝廷中誰都不是省油的燈;二來也是自己的過錯,最近對公務並不上心,以至於如此大事居然沒有勤於過問,以至於發展到如此程度。
宋楠停下腳步,看着廳上眾人道:「諸位,從今日起,咱們需的夾起尾巴做人了;我宣佈,各衙門擴招之事暫緩進行,各衙門偵緝活動雖正常進行,但需保持低調;另馬昂一案須得快速結案,案情支線不明的一律停止追查,結案卷宗今日午後送我公房審核上報。」
眾人愕然,鄭大彪道:「可是大人,很多線索還沒查清楚呢。」
宋楠沉着臉喝道:「羅嗦什麼?照辦便是,快年關了,大伙兒這幾個月也累的夠嗆,明日起實行輪休,衙門主副官輪流休息,大伙兒也散散心。」
孫玄道:「指揮使大人,內廷設西廠內廠之事,難道便任他由他麼?」
宋楠擺手道:「沒聽我說要夾起尾巴做人麼?都給我聽好了,從今日起,誰要是因為此事而鬧事,別怪我不客氣;在外邊隻言片語也不要露,告誡手下兄弟們,和內廷番役們也搞好關係,誰要是鬧事,便請他離開錦衣衛衙門。」
眾人大眼瞪小眼,仿佛不認識宋楠一般,宋指揮當年身為小小百戶便敢跟東廠大幹一場,這幾年來,無論是面對外廷大佬還是權勢熏天的內廷劉瑾等人,也沒見宋指揮認慫過;今日好像變了一個人,不但任由劉瑾騎在脖子上拉屎,而且表現的好像極為害怕,自己縮頭不算,倒要大伙兒都當縮頭烏龜了。
「大人……您這是怎麼了?」鄭達睜着大環眼問道。
宋楠瞠目道:「多嘴什麼?照辦便是,特別是你,別給我鬧事。」
鄭達碰了一鼻子灰,伸拳在大腿上一擊,氣呼呼的起身去了。
宋楠不以為意淡淡道:「諸位請回吧,我這裏沒準備給諸位的午飯。」
眾人無奈,各自心情不悅的起身出門,宋楠對走在最後的萬志使了個眼色,萬志迴轉過來,請宋楠示下。
宋楠在他耳邊輕聲吩咐道:「回宮中尋一下張公公,讓他幫着打聽一下豹房中的事情是否屬實,另外,請他今夜出宮一會,我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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