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十一妹所言,如果我打定主意要害她,那我給世子的字條怎麼會用這麼明顯,就會被人認出來是我寫的字體?
十一妹只知我會寫小楷書,卻不知道,我閒暇時,也練習行書。
只因寫的不好,所以並沒有在人前寫過,不過做這種十一妹和父親口中的歹毒事,當然是用隱秘的不為人知的字體比較好。
也比較不被人發現,父親以為呢?」
孟言茉邊在案上重新寫下字條上的話,邊笑着問向孟文成。
黑黝黝的眸中,有嘲諷的笑划過。
孟文成竟然有些不敢去看那雙太黑太亮的眸子。
孟言茉把字條上的字用妍媚神逸的行書書聖王概之的字體寫出。
孟言珊姊妹也都看過去,頓時被孟言茉那句『因為寫的不好,所以並沒有在人前寫過』噎的不輕。
這種字體還不能見人,那她們寫的都是狗爬不成。
字體墨色濃淡相間,用筆疾澀相輔,有若斷還連之美。
孟言雪當即就叫道:「哇,九妹妹原來你寫行書寫的這麼好,和你一對比,那某個自認自己是孟家書法大才女的兩人的字,真是不能看啊」。
孟言雪看向坐在孟老太太身邊的孟言晴,暗暗的諷刺道。
孟言珊此時也想起了孟言茉在壽宴上的表現,看來她這個九妹妹絕不是像外表看起來這麼簡單和平庸的。
除了那不平庸的容貌,恐怕還有不平庸的才華。
孟言雅此時也想了孟言茉在壽宴上的表現,心中大慌,糟糕,能用琴潑墨寫成蘭圖的人,又怎麼只會一種平常的字體呢。
疏漏了。
孟言茉沒有理孟言雪的大呼小叫。
繼續噎的別人說不出話來。
「書聖能在《蘭汀序》中寫出二十個字體無一雷同,奇姿異態,漂亮至極的『之』字,我雖然天資有限,但也欽佩至極,因此日日勤加練習。
十來個不同的字體,同一個字還是能寫出來的。
如此相通,父親你說我要是做下你口中的那些下作,歹毒的隱秘事,會不會很容易就會想到,要把字體微微轉換下,這樣才不會輕易就被人拿住當證據,是不是?」
孟言茉在紙上又寫下了十幾個姿態各異的「九」,字字都似乎有着各自的風格姿態。
越是簡單的字,要寫的不同,越是難事,孟言茉這份功力,簡直要和書聖比肩了。
書聖的《蘭汀序》是古今書法家必練的字帖,也是通向書法大成的途徑。
但是能和書生比肩的書法家,古今自然是沒有,書聖只有一個,教徒有不少。
比如孟文成。
文人多對書法推崇,孟文冒和孟文成都是如此。
孟言茉帶着嘲諷的話,讓孟文成的老臉噎成豬肝色,可是看到孟言茉寫下的十幾個漂亮的『九』字。
文人天生對才華的尊敬,讓他拿不出父親的威嚴,用孝道來壓孟言茉。
他只瞪着那十幾個字,說不出話來。
實際上他想的是,要是拿到衙門裏,讓人無意泄露出去,那同僚們都該知道他有個可以和書聖的字相比肩的女兒。
看誰還能因為女兒之前和睿親王的傳聞瞧不起他。
「哇,九妹妹原來你的字寫的這麼漂亮,哦,對了,還有在壽宴上你的畫,我看,我們孟家第一才女是你才對」。
孟言雪在畫上有天賦,寫的不那麼好,不過不妨礙她的鑑賞才能,她雖然沒有孟文成那麼識貨,可是也能看出這些字的不凡。
孟言雅臉色開始發白,原來真像姨娘以前說的那樣,她的九姐姐肯定是個隱藏很深的人。
只可惜她那些日子日日纏着她,也沒有發現她有什麼出眾的。
每天不是種種那些下人才會做的粗活,種花種草的。
就是練她那平常普通的讓人想撕了的字體。
要麼就是和大姐姐下棋,經常輸,讓她以為這個木頭姐姐有自虐的傾向,享受失敗的挫感。
原來自己不是孟家在書法上最有天賦的人,原來自己自以為寫的很好的字,在她面前不值一提。
在她面前,自己似乎從來就沒有壓過一頭,好像始終脫不掉那身庶女的卑賤。
不對,姨娘說,母親願意認我在名下,我很快就是和她一樣的了。
在場的人都被孟言茉寫出的字,驚的說不出話了。
孟老太太雖然不識字,可好歹是在孟家這麼多年,愣是薰染,也薰染的沾了一絲書香氣。
她也能看出那書案上的字寫的很漂亮,而且看那輕鬆轉換的字體,自然就像孟言茉說的哪樣,她要是要做壞事,自然還是用別人不知道的字體約威遠侯世子才好。
畢竟,威遠候世子又不認識孟言茉的字。
「剛才十一妹,說是我院子裏的小丫鬟送信過去的,還請十一妹說出是哪一個,我也有話想問她。
不能十一妹說是我院子裏的丫鬟,就是我的丫鬟,總是要讓我見一見,到底是不是,這樣才能算做證人。
十一妹,你說是不是?」
孟言雅有些慌張的說道:「我也不認識,反正她說是你院子裏的小丫鬟」。
她沒有想到這些,她的姨娘說,九小姐院子裏的小丫鬟來送信才會讓人可信。
可是她們卻買不通那些有頭有臉面的二等丫鬟。
最後只能將就着買通了一個低等小丫鬟,以為是用不上的,以為那些字條足以讓孟言茉翻不了身的。
稍微接近孟言茉院子裏的中心位置的丫鬟,都是知道紫蘇的手段的,比起那些折磨背叛的人說不出來的手段,桂姨娘的銀子算什麼。
何況,她們在靜深院,只要是紫蘇幾個大丫鬟得用的手下丫鬟,她們的月銀都比其他小姐院子裏的高。
而紫蘇把她們提拔起來,第一句說的就是:靜深院裏不要叛主的丫鬟,叛主的話,你們應該知道伍兒的下場吧。
伍兒就是幾年前,那次受孟言晴指使,把孟言茉推進月心湖的小丫鬟。
雖然孟家的主子們對那次事都選擇性遺忘,不過靜深院子裏一下攆走那麼多丫鬟,很多都是二夫人以前用的老人們家裏的丫鬟。
他們作為孟家的家生子,被九小姐連家帶口的給攆出孟府,二夫人也沒有說話,可見是被握住了把柄。
這些都是下人間都知道的秘密。
那次的直接作案人,伍兒聽說被紫蘇叫過去問過話後,回去就瘋了,她一家也都被攆出了孟府。
伍兒的爹娘還是二夫人身邊的管事呢。
府里那些最難纏的看角門的婆子們對紫蘇也都是客客氣氣的,還有府里的大管事和上院的姚媽媽,對待紫蘇也是客氣中帶着討好。
因此孟言茉這個主子雖然在孟家主子中不顯,可是紫蘇在孟府下人中,威望頗高,對紫蘇都很給面子。
「十一妹這話是在說笑話嗎,如果你都不認識,又是如何確定她就是我派過來的呢。
又怎麼會這麼放心的跟着她前去在天黑之時去赴約呢。
還是,十一妹壓根就知道這次赴約後,等待的是誰,而這個小丫鬟也是子虛烏有,任憑十一妹兩片嘴唇一碰,
就說是我院子裏的,難道我長的就這麼好欺負的樣子嗎。
還是,孟家的規矩就是讓你一個庶女,就這麼不把我這個嫡姐放在眼裏,任你誣陷」。
孟言茉說道最後,提高聲音,厲聲看着孟言雅。
「還請祖母,父親,秉持着我們孟家傳世教導的規矩,來處理這件事情」。
書香世家,長幼有序,嫡庶有別。
孟言茉既為長,又為嫡,言語條理清晰,完全的反駁了孟言雅的人證,物證,就是連孟老太太在孟言茉抬出孟家的規矩時,也不得不,要判下孟言雅的處置。
不是孟老太太偏心太過,把孟家本家嫡枝的規矩,攪的一團亂,孟言茉也不用這樣時時把孟家老祖宗的規矩抬出來。
孟言珊聽着孟言茉的話,在心裏讚嘆的鼓掌。
這才是父親說的,我們孟家女應該具有的風采。
孟言雪此時有些不高興孟言茉那種帶着嫡女的高傲腔調,庶女怎麼了,庶女難道就不是孟家的女兒嗎,就不是父親的親骨肉嗎。
同是姓孟的,憑什麼看不起庶女。
虧她剛才還替這個九妹妹說這麼多的話呢。
孟言惜則是孟言茉的氣勢下,瑟縮了一下。
偷偷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孟言晴。
總有一天,她要把這個總是欺負她的,自認高人一等的嫡姐,給踩在腳下。
「不,我認識那個小丫鬟,她叫芸兒,的確是靜深院的」。
孟言雅看到孟老太太似乎要下判決書了,做最後的掙扎。
她以為是救命稻草,其實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帶芸兒過來」。
孟老太太吩咐道。
不一會有一個看着很怯懦的小丫鬟被帶了進來。
「她是不是你院子裏的?」孟老太太看向孟言茉。
孟言茉看向那個叫芸兒的小丫鬟,芸兒不敢抬頭。
這個丫鬟孟言茉確定沒見過,她身邊總跟着的是紫蘇幾個大丫鬟,出來的時候,有一些二等和三等丫鬟。
她沒有見過這個丫鬟,要嗎不是靜深院的,要嗎就是這個小丫鬟在靜深院是最低層的。
孟言茉看孟言雅這最後的發撲的樣子,也知道這小丫鬟一定是靜深院的了。
「這個小丫鬟我沒有見過,是不是靜深院的我不能確定,可是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
就是如果這個小丫鬟是靜深院的,也一定是最低級的小丫鬟。
我也絕不會用一個我毫不重視的小丫鬟,去送一封這樣關於這麼不可言的事情的給十一妹的吧。
這可是厚顏無恥的事情呢,是不是,父親?」
孟言茉把剛才孟文成罵給她的話,全都這樣諷刺的還了回來。
他臉色很不好看,卻沒有言語反駁,又想着那些字的事,因此對孟言茉的話,雖然生氣,也沒有再說什麼。
孟言茉的話讓孟老太太也反駁不出,的確,這樣的話題,在姐妹心中明白,卻也不是可以堂而皇之拿出來說的。
兩個未出閣的女子在就掙相公這件事情上的談判,難道是好聽的嗎。
當然是要找可靠信任的丫鬟傳信了。
「你說是我讓你送的信嗎?」
孟言茉問向那名小丫鬟。
「是,是,九,九小姐親手交給奴婢,讓奴婢送給十一小姐的」。
芸兒說着練習了無數遍的話,才能在九小姐那雙看人黑亮的眼睛下,完整的說出來。
「祖母,我院子裏的丫鬟都是有花名冊的,我讓紫蘇進來,首先核對一下,她究竟是不是我院子的人,我們才可以討論我會不會讓她送信這件事。
祖母,您覺得呢?」
孟老太太點頭,就讓這個九孫女心服口服,而且以現在這個情況,如果處置了孟言茉,也太牽強了,證據沒有說服度。
以後她無法像京里的大老太爺交代。
因為大老太爺已經明確的跟她說了,這個孫女是要參加選秀的。
她費了很大的勁,才讓大老太爺同意讓晴丫頭也參加的。
孟言茉想,這麼長時間了,紫蘇也差不多該了解了情況了吧。
原來孟言茉一進花廳,紫蘇和山重幾個大丫鬟自然是要去打聽消息了,在下人中間,用銀子,用威脅,總歸是有消息的。
何況還有姚媽媽的照應。
紫蘇進來,看到地上的芸兒,臉色很不好看。
她把手段都用在了那些有點頭臉的大丫鬟身上,想不到最後事情出在了這麼個毫不起眼的小丫鬟身上。
好在還能補救。
「回老太太的話,這名小丫鬟叫芸兒,是在靜深院看門,打掃台階的小丫鬟,平時沒有三等丫鬟的吩咐,連門口附近都不能離開。
更別說是給小姐去送信了,小姐也從來沒有見過她,因為她剛調過來沒有多久,一直是在夜間看門」。
「芸兒,真的是九小姐讓你給十一小姐送信的嗎?」
紫蘇在芸兒身邊道,露出藏在袖子裏的一支金耳環。
只有芸兒看到,芸兒這才再也維持不住心中的慌亂。
那支耳環是她拿到從十一小姐那裏的賞錢,給娘買的耳環。
自己做的事,肯定被紫蘇全部知道了。
芸兒想起,在靜深院裏,那些管着她們的大丫鬟們經常說着的話。
千萬別落在紫蘇姑娘的手裏。
娘肯定會被折磨瘋的,像那個伍兒一樣。
「不是,是十一小姐給了奴婢十兩銀子,讓奴婢冤枉九小姐的,那字條奴婢從來都沒有見過,只是被十一小姐交代過。
要是被問起,就一定要說是九小姐讓送的」。
芸兒嚇哭着大叫道。
孟言雅原本跪着的身體,跌坐在地上。
甄氏失望,虧她還對這個庶女有些期待的呢。
孟老太太大怒,這個孫女讓她在威遠候夫人面前丟大面子了。
「來人,把十一小姐給關進家廟,沒有我的允許,不准出來一步」。
威遠候府夫人李氏看了看施施然站起來的孟言茉,這個孟九太厲害了,不單是長相出眾,心思也快,口才了得,手下的丫鬟看着也是精明。
孟老太太年紀大,享樂久了,已經忘記了內宅的爭鬥。
她看的可是很清楚,是那個後來進來的丫鬟對着那個小丫鬟露出了什麼,這才嚇的小丫鬟改了口風。
不管真相是什麼樣的,李氏都很慶幸退了和孟言茉的親事,不然娶進一個這麼不好相與的媳婦,連自己的父親都敢諷刺的女子。
她可沒有安生日子過。
更不能沒事壓榨兒媳解悶了,讓兒媳體會體會自己媳婦熬成婆的辛苦。
總之對這個結果,李氏是很滿意的,既看了孟家的笑話,又不用和孟家做親。
事情到這裏就該完結了。
可是小丫鬟從外面進來說道:「威遠候府世子求見」。
孟言珊和孟言茉幾人都起身,避開,進了碧紗櫥。
「他是來要說法的嗎?哼」孟老太太冷笑一聲道。
「讓他進來,老身倒要看看他一個後輩,還能再張狂一點嗎」。
「幾十年沒有回京,想不到如今,京里的侯府公子都是這樣的教養了,真是世風日下」。
孟老太太看着李氏諷刺道。
李氏雖然心裏很鄙視孟家女的做派,可是孟老太太怎麼說也是南安侯府的出身。
他們威遠侯府也跟南安候府是一個層次的。
她比孟老太太低了一個輩分,也不好說什麼。
黃品欽進來,粗粗的和在座的長輩行了個禮。
「我願意娶孟家十一小姐」。
什麼?!!
「欽兒」。李氏喝止道。
孟老太太也意外的看過去。
孟言雅則雙眼含淚,帶着感激和傾慕的看向黃品欽。
正要拖着孟言雅去家廟的丫鬟,在看到孟老太太的手勢時,停止了動作,退回到老太太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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