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六小姐到了」。煙蓑推開稍間的紅漆鏤刻木樨花紋的琉璃槅扇,繞過繡玉芍芙蓉的綃紗座屏。
孟言茉從坐炕上站起,趿上鵝黃色繡紅嘴鸚鵡的軟緞繡鞋。
孟言惜被領了起來,這種有着低調富貴的閨房她覺得似乎是上輩子的記憶了。
看着她的九妹妹依然如嬌弱鮮艷的海棠花,而自己卻已成了秋日黃花,心裏越發的侷促了。
攏了攏身上的衣服,攥住了衣腳。
她見孟言茉穿着件家常的紅色繡絳梅迎雪的窄袖小襖,下身是耦色繡蓮花的棉裙,發上只插根簡單的白玉簪。
簡簡單單的打扮卻讓人覺得貴氣凌然,清婉的臉蛋也有了華貴感。
晶瑩剔透的黑瞳映着青瓷花槲里的新摘的帶着清露的蘭菊,碎漣的花影在黑瞳里折射,一雙眸子就有了悠然清幽之感。
孟言惜心中驚訝,在她的印象里,九妹妹雖美,卻帶着如白梨花般的憂楚,可此時看着竟像緩緩綻放的華麗牡丹一樣瑰麗。
到底是進了宮的人,被那裏的富貴氣沾染,是她們這些塵世中蹉跎的人再也仰望不及的人物。
孟言惜穿了件妝花綾子的對襟襖子,桃紅色裙子,上面針線一般,花紋浮誇,一看就知道是在小鋪子裏買的成衣。
頭上插了跟煌然的金簪子,耳上一對金丁香,雖是有富家太太的感覺,卻顯得淺薄。
馬嫻兒穿了件銀紅襖,小手有點不知道放在哪,可見是平時難得穿這樣鮮亮漂亮的襖子。
母女兩人都有些緊張,馬嫻兒是小孩子,又緊張,又好奇,不時的打量孟言茉。
眼睛裏是滿滿的好奇。
這個看起來漂亮的像仙女一樣的姐姐,是認識阿娘的人嗎?
「嫻兒,快給你九姨母請安」。
孟言惜半響反應過來,有些慌措的推了推自己的女兒。
請安?要怎麼做?
馬嫻兒茫然無措的看着自己的阿娘。
孟言惜暗惱,這女兒平時乖巧,怎麼關鍵時候,這麼讓人丟臉。
「你叫嫻兒呀,來,姨母這裏有好吃的」。
孟言茉笑笑,把馬嫻兒的不安看在眼裏,對她招招手。
馬嫻兒看向自己的阿娘,看到她點頭,臉上帶着小心的乖順,走到孟言茉身邊。
孟言茉從吃食攢盒裏抓出把金桔軟糖,還有青色透亮的冬瓜糖放到她的小手裏。
「謝謝姨母」。
馬嫻兒回頭看了下自己的阿娘,高興的有點怕人的小聲道。
孟言惜看着她這個記憶中總是清冷着的九妹妹眉眼中的柔婉和軟,心裏驚訝不已。
心裏又有些高興,覺得自己的女兒長得可愛討人歡喜。
「嫻兒喜歡吃核桃嗎?」
馬嫻兒看着這個陌生漂亮的姨母拿出滿滿一盒飽滿大顆的核桃猛點頭。
「那讓這個姐姐給你剝核桃仁吃好不好?」
馬嫻兒又回頭去看自己的娘,得到首肯,有些羞澀的高興小聲道:「好」。
孟言茉招手,立即有小丫鬟上前。
「到旁邊去給她剝核桃吃」。
把裝着核桃的小食盒子交給屋裏的小丫鬟。
小丫鬟福身,牽着馬嫻兒到遠點的圓桌上拿着小鉗子剝核桃。
「六姐姐坐吧」。
孟言茉重新靠在了迎枕上,孟言惜坐了一點邊。
「這麼長時間沒有見,九妹妹還是這麼的漂亮,不是,是比以前更好看了」。
孟言惜有些笨拙的開始聯絡兩人的姐妹情。
「當初祖母做主,我和姐姐都只是閨閣弱質,只能聽從長輩安排。
心裏有蜢蚱同繩之感,想辦法見了姐姐的面,勸姐姐認命。
今日,我叫姐姐來,只是因為姐姐今時所受的苦,或許是因為當初我的因,讓姐姐有了不幸的因緣。
我只想問姐姐,願不願意和離,如果姐姐有勇氣,以後姐姐和嫻兒的生活,我可以略盡些心力。」
孟言茉開門見山的話,讓孟言惜大驚駭然。
「和離!」
她猛的站了起來,看到女兒疑惑的看過來。
她重新坐下來,連連擺手道:「不不,當初的事一點都不關九妹妹的事。
是我自己自作自受,好在進門後,相公對我倒是很好,縱使婆婆有些刁難,可是哪家的媳婦不是這樣過的。
更何況我有了嫻兒,我要為她以後想,我若是和離,以後誰敢求娶她」。
孟言惜蔫噥着說道。
她想着今天在街上的事可能被九妹妹看去了,但是嘴上依然不肯把家裏的事和受的氣說出來,維護着最後的自尊。
孟言茉心裏嘆口氣,想不到這個以往看不上的六姐姐出嫁後,倒是比閨中時長進了不少。
「我也只是幫扶之心,既然你不願,我當然也不會迫你。
你能這樣想也好。
不過你既然想到嫻兒,自己還是要立起來,你家的那個姨娘你發落不了,我讓紫蘇去。
一條條按規矩來,嫻兒的爹既然也是讀書人,想必也是說不出什麼怨恨話的。
家裏整治清楚後,以後你自己把日子過好了,我心裏也算有份兒安意。」
孟言惜聽完她的話,不說接受什麼的,揪着自己的衣角,有點難以啟齒道:
「九妹妹你若是想幫我,能不能讓相公在春闈榜上露頭,以後做個小吏什麼的,我們也不要在京城裏,只要到哪個小縣鎮上就好」。
孟言茉楞了一下,是了,自己能幫的了她一時,如果不能作為馬家的依仗,馬家又憑什麼給孟言惜臉呢。
進了他家的門,如何搓磨,都憑他們。
她並不是什麼大善人,也不是什麼特別愛管閒事的人。
臉上的表情又變得清淺了起來,沒有了半分熱心。
「六姐姐,你求的我不能同意,馬家是什麼樣的人家,我大概也了解了。
這樣的人家是不會滿足感恩的,我幫了他們一次,下回他們就得讓你再求第二次。
是我張狂,多管閒事,讓姐姐多餘走這一遭,是我的錯。」
紫蘇這時托着細軟托盤進來,紅綢布下是十錠五十兩的銀子。
馬家兩輩子也掙不到這麼多的銀子。
「我能幫姐姐的只有這些。
你若是願意和離,還可以來找我。
若是願意立起來,我也能讓紫蘇去馬家幫你,可以為你培養兩個趁手的心腹丫鬟。
不怕以後馬家那個人再受房裏人,總之讓你吃不了虧。
但只一條,讓我幫馬家提起來,這一條不能。
你知道就是咱們孟家本家多少人求到祖父那我也沒有應過」。
主要是那些人明明心裏記恨着她,又拿家族大義來壓她。
既然她也沒什麼名聲了,索性壞人做到底。
終歸是如了那人的願,她是個沒有家族的人了。
能幫想幫的,也只是寥寥。
「九妹妹快收回去,我是沒有臉要這些的。」
孟言惜把紫蘇手裏的銀錠推開,用的力太大,掉出了一錠。
孟言茉本來只是儘儘自己的心,想不到今日孟言惜倒是讓她高看了不少。
紫蘇把托盤拿了下去。
孟言茉雖是高看,但也沒有想再管下去。
端起了茶。
孟言惜又窘又羞,但是不肯這樣離開。
「小姐,大小姐帶着她家的姐兒來了」。
孟言珊帶着柳溪笙跟着孟文冒住在孟府在京里的宅子。
孟言茉行蹤不定,是祖父特準的,她現在雖是女子,可也算是有自己的薪俸,除了在外不方便,幾乎要等同於男子在家族中。
算是成人,孟公彥又是首肯,因此在這個家裏,最自由的倒是她了。
應該是聽到孟言茉在,孟言珊也為了柳溪笙來了。
孟言茉撫着額頭,她說了她能幫想幫的人寥寥。
孟言珊也在其中。
丫鬟領人進來,孟言惜和孟言茉兩人都站了起來。
孟言珊穿着件松花碎花褙子,挽着婦人髮髻,一如既往的端莊大方,只是臉色發白髮黃,可見身體不好。
手裏牽着小女孩大約和馬嫻兒差不多大,五官雖然普通,勝在臉型窄小,有清秀氣。
穿着件大紅棉襖,映的臉蛋也紅撲撲的,看着就健康討喜。
「妍琅給你兩位姨母見禮」。
小女孩恭恭敬敬,姿態標準的給孟言茉和孟言惜行禮。
孟言茉微笑着說了聲真乖巧。
孟言惜則是有些侷促又有些過於心急的拉過小女孩。
拉着她的小手笑的柔和:「長得真是好,今日你姨母出門太匆忙,沒有準備充分,這個你拿着頑,留着賞人」。
孟言惜把全身上下最值錢的那根雙絞絲的金簪子放到了柳妍琅手裏。
小女孩大方恭敬的道謝,不過那眼睛裏一閃而過的看不上,孟言茉也注意到了。
只是有些感慨,大姐姐和柳溪笙倒是挺會教孩子的。
這么小就知道在大人面前如何表現。
不過孩子終究是小,喜惡表現的比較直接。
孟言惜又叫過自己的女兒和柳妍琅序齒見禮。
孟言茉這回倒是沒看出柳妍琅對馬嫻兒有什麼看法,很有做姐姐的懂事,帶着馬嫻兒去旁邊桌子上吃核桃。
「我倒想着去看大姐姐,想不到大姐姐移步到妹妹這,倒是讓我自責了」。
孟言茉讓兩人坐下,笑道。
當然她說的只是客氣話,不然柳家剛到京城的時候,她也不會讓祖父替她擋了。
「你就是會說這話哄我,我還只以為九妹妹進了宮,就不認我這個昔日在一塊下棋談話的大姐了呢」。
孟言珊半真半假的說道。
孟言茉在心裏微哂,看來這說找個夫家等同於女子的二次新生,不止是說生活的好壞,原來還改變做人做事的風格。
以往眼裏只容得下棋盤清高有自己驕傲的大姐,如今也變成了為自家夫君打算的普通婦人了。
不過柳家完全靠着孟家,柳溪笙就差入贅了,大姐和六姐在夫家的地位有天壤之別。
大姐的病情,她也知道些,當初孟言珊懷的是龍鳳胎,只是那個男孩生下來就弱,女孩倒是又健康又胖嘟嘟的。
男孩出生後半年夭折,這讓柳家人極其不喜柳妍琅,要不是因為孟家的原因,柳妍琅恐怕早就被她那鄉下奶奶給打死了。
哪裏還有如今一副大家小姐的富潤感。
雙胎本來就難產,孟言珊的身子就落下了病根,又加上孟言雪在一旁不消停,因此經常生悶氣,更是讓孟言珊身子不好了。
孟言茉心裏慨然,就是柳溪笙這樣沒有根底的男人,完全靠着孟家,還能給孟言珊氣受,可見她的情況並不是最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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