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明星的指引 第一章

    新曆794年的冬天，飄雪如柳絮般從天而降，將本來就堆積得厚厚的一層雪又墊高了些，米爾特的貴族們正圍在火爐旁閒談，著名的東方大道上依然人來人往，絲毫不畏懼這寒冷的天氣。事實上，今年恰是一個暖冬。陽光下飄着飛雪，旅人站在東方大道的街口，抬頭望去，便能看到高聳入雲的法師塔在雪中若隱若現，午後陽光映着雪色，照出法師塔銀白一片，正好成為米爾特的一道風景。

    地面微微振動，街旁小店屋檐上的冰棱紛紛落下，大道上的行人不回頭便知道又有馬車碾過新雪，紛紛讓道。一輛做工精緻的馬車嗒嗒地沿着東方大道駛向法師塔，鑲嵌着銀邊的車門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車夫默不作聲的認真駕駛着，旁邊有幾個護衛開路，一看便知道是貴族子弟的車駕。

    馬車就這樣以不快不慢的速度行過大道，駛上霧安橋，最後在法師塔前停了下來。

    早有法師塔的衛兵出來迎接。

    護衛將車門打開，恭敬地讓到一旁，說道：

    「大小姐，我們到了。」

    只見一隻着長筒鹿皮靴的腳慢慢踏下馬車，，探出一張精緻的臉龐，小巧的身材顯示出少女的稚嫩。她雙眼微眯了會兒，便適應了車外的陽光，慢慢走下馬車，輕快地說道：

    「有勞了。」

    一位侍衛微微欠身，示意車夫跟着衛兵指示將馬車安置好，然後答道：

    「大小姐，我等就在此守候。」

    少女點點頭，向身後下車的侍女詢問道：「艾琳確實說過今天要到這裏來吧？」

    小侍女無奈地看了眼自家小姐，用力點了下頭——她說過很多次了。

    法師塔的衛兵似乎是第一次迎接這位大小姐，仔細確認過身份後才將大門打開，領着一行人進去。

    法師塔雖名為塔，卻是一片湖心島上的建築群，中心是一座凌雲的魔法塔，凝聚了幾百年來大法師們的心血，而旁邊還有他們居住的小屋，收藏大量書籍的藏書館，和儲存各種施法材料的倉庫等，周圍則被美麗的靜湖環繞，僅一橋連接。

    少女一行漫步在這被雪染白的建築群中，途中無人出聲。一直來到藏書館前，停下腳步，示意衛兵可以不再跟隨，便與侍女一道走進館內。

    直到此時，衛兵們才放鬆下來，一個年輕的新來衛兵輕輕呼出一口氣，向旁邊老兵問道。

    「這是誰啊，怎麼很少見到？」

    老兵瞪了年輕小伙一眼，提醒道：「這話你可別讓那位小姐聽到。今天來的是弗里西斯公爵家的大小姐茜，就是那位卡洛琳的親姐姐。」

    「啊，卡洛琳的姐姐……」年輕衛兵驚呼了出來，「那難道也是一位魔法天才？」

    卡洛琳是魔導師法爾蒂亞招收的弟子，據說是難得的魔法天才。

    「這……」老兵想了想搖搖頭，「我到沒聽說這位大小姐有什麼魔法天賦。」

    「這樣啊，真是可惜……」年輕衛兵一直駐守法師塔，對不會魔法的貴族反而見得少，其實大部分人都不會魔法的，「不過不愧是姐妹，長得真好看。」

    他不知道自己嘴角都開始流口水了，老兵看着年輕人神魂顛倒的模樣，搖搖頭嘆口氣，接着用力踹了過去。

    「別做夢了，好好站崗！」

    藏書館，作為伴隨莫里帝國共同存在三百多年的建築，其藏書也達到了驚人的數量，這還要歸功於當初創立皇家法師院的大魔導師布洛姆·菲爾德。

    因為新年將至，魔法師們早已回家，此時藏書館內空空蕩蕩十分冷清。偌大個書館，只有少女和侍女兩人的腳步聲。

    「小姐，你怎麼打算來這裏找公主殿下？」約莫比茜大2、3歲的小侍女實在不能忍受徘徊在一排排書架間尋覓的乏味，終於打破沉默開口問道。

    茜收回流連於各個書架的目光，眼神中流露出無可奈何，她就近找了把椅子坐下，心知自己的小侍女已經百無聊奈，聳聳肩，對侍女埋怨道：

    「你別跟着我，倒是幫我四處找找啊，藏書館那麼大，這要找到什麼時候？」

    「可是小姐，公主殿下真的在這裏嗎？」侍女見找了這麼久都沒找到人，心裏有點不確定。

    「不是你說艾琳她過來這裏的嗎？」茜有點生自己侍女的氣，「今天你必須給我找到，不然晚上就別吃飯了！」

    「是……」侍女低下頭沮喪地應答，接着又抬頭看向四周如迷宮般的書架和通往各個區域的樓梯，嘆了口氣便自行去尋找可能根本不在此處的人了。

    哎，誰讓她自己多嘴，提到公主殿下最近總來藏書館的事情呢。

    不管獨自找人的侍女，茜自己低下頭揉了揉腳踝，她一個冬天都縮在屋裏烤火，許久沒出門走動，現在稍微走了幾步路，竟然覺得有些累了。

    她有段時間沒去找艾琳公主玩了，不知道現在公主殿下是不是還是一副不和人往來，孤僻冷酷的模樣。

    『哎……要是沒有那次事件就好了……』

    茜在內心嘆道。

    她說的是一年前11月22日那個夜晚發生的事情，那天是莫里第八公主艾琳·斯圖亞特的11歲生日，結果到晚上生日宴會結束之後，公主殿下的親哥哥三皇子阿米利亞殿下帶來表演節目的魔法師突然襲擊了留在公主住處的幾人，導致三皇子殿下和皇妃凱瑟琳以及所有侍從都被殺身亡，公主本人昏迷不醒。

    數日之後，甦醒過來的公主才得知這一慘案，嚎啕大哭，而後原本開朗的性格就變得古怪起來。

    弗里西斯家一直和凱瑟琳皇妃一家交好，因此茜和艾琳原本關係也非常好，公主又和卡洛琳同歲，所以她是把艾琳當做自己妹妹對待的，得知這一變故後，便經常去和公主聊天，開解她，生怕她有什麼想不開的地方，鬱鬱寡歡。

    『這段時間也不知道艾琳有沒有好點……』

    這事過去已經一年，而艾琳也在六月被發現具有魔法資質，所以最近這幾個月一直沉浸在法師塔這裏，茜很少見到她。

    『希望她能專注在魔法上吧……』

    茜在椅子上胡思亂想，擔憂不已，這時突然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茜姐姐？是你嗎？」這清脆的聲音正是她要尋找的人！

    於是茜扭轉過頭，正好看到那熟悉的赤紅眸子和如陽光般閃亮的金色長髮，今天公主穿的是天鵝絨裙裝，雪白的手背在後面，宛如人偶般的臉龐並沒有明顯的驚訝表情。

    「艾琳！你果然在這裏！」她一下就站起身，撲了過去。

    再次擁抱到柔軟的軀體，嗅到少女身體自然散發出的香味，茜就像抱洋娃娃一樣把公主抱住，絲毫不在意旁邊公主貼身侍女不滿地目光。

    接着，不到一秒鐘，被抱住的少女就用力掙脫了魔爪，她寶石般的紅眼睛一眨也不眨，平靜地問道：「茜姐姐，你來這裏做什麼？」

    茜又在內心嘆息起來，公主還是沒有變化，還是一副冷淡的表情，一年前的她可不是這樣啊！可公主卻從來沒有排斥過茜，大概自己和卡洛琳是唯二的兩個還能一直和公主相處的人吧——如果不算貼身侍女的話。

    「我當然是來找你的啊，我又不會魔法，來這種地方做什麼。」茜用一種撒嬌地語氣說道，「艾琳，我好久沒見到你了，所以就想見見你。」

    這種理由，也只有她能想出來了。

    老是待在家裏，而卡洛琳又沉迷在魔法學習中根本不理她，所以只好出來找艾琳。

    「艾琳，你在這裏幹什麼呢？」

    「看書。」

    「在看什麼呢？」

    茜好奇地往艾琳手上看去，看到一本《大陸魔獸大全》，一下就沒興趣了，索性坐回原處。

    「你現在還老做噩夢嗎？」她關心道，記得一年前，剛出事那段時間，公主老是說自己遇到惡魔了，過了好久才恢復，不知道現在是不是完全恢復了。

    艾琳也坐到她旁邊，將書放好才說道：「沒有了。」

    接着茜就發現自己面前多了一本《希爾梅里亞的冒險之旅》，她看向艾琳，見艾琳已經埋頭書頁，並沒有看自己，便好奇地翻看起來。

    這一下就陷了進去。

    藏書館裏又寂靜下來，僅僅能聽到書頁翻動的「沙沙」聲，侍女默默伺候在一旁，知道公主看書時最好不要打擾。

    陽光透過穹頂的半月玻璃，散射進館內，古老的書籍在微風吹動下翻動，帶起粒粒塵埃，在陽光下透出書味，少女雙手托頷，一對眼珠子不停隨着書的內容移動。

    「沙沙」、「沙沙」，書不停的向後翻，很快一本便被看完，又送回原處，接着下一本。

    午後的陽光漸漸變得傾斜且渾厚，茜終於從魔法師的冒險世界中回來了，揉揉雙眼，看了下樹立在藏書館西牆側的時鐘，突然驚叫起來。

    「哎呀！已經這麼晚了，公主殿下……」茜回頭正準備叫木桌旁的公主，卻發現她正出神的看着穹頂不知道在想什麼，頭靠在椅子上，左眼微微閉上，金髮順着椅背淌下來，而木桌前的書不知何時已回到原處了。

    『真是的，怎麼又出神了。』

    茜默念到，並準備再次提醒公主，卻被公主搶先答道。

    「茜姐姐，我已經聽到了，這就走吧。」

    茜臉一紅，搖搖頭，急忙將自己的書遞給侍女，整理了下自己的着裝，跟隨着步出藏書館。此時夕陽的餘暉堪堪灑在法師塔前，映紅了青空與傲雪。

    回去的馬車上，茜呵着手，透過車窗一角，窺視窗外的風景，雪依然輕飄飄的飛舞着，暮色低沉，空氣也漸漸冷起來。她的侍從們就跟在車後，和自己的馬車一道——她賴在了公主馬車裏。公主靠在椅上，披着毛毯，閉目養神。

    「伊麗絲，你把馬車弄暖和點，不然艾琳會感冒的。」

    她熟練地向公主的侍女下令，其實是自己覺得冷了。那位和茜年紀差不多大的侍女微笑着又添了點火，讓馬車裏頓時溫暖起來。

    「你這麼怕冷啊。」旁邊依然閉着眼睛的公主伸出手握住茜，讓少女一愣，接着從公主手心閃過一道紅光，暖洋洋的溫度從公主纖細的小手傳遞過來，竟比火爐還要有效。

    「魔法……真是神奇啊。」茜羨慕地讚嘆道，要是自己也會魔法該有多好，就算如艾琳一樣，僅僅是初級魔法師，也可以發揮很大作用——聽自己父親說，初級魔法師在軍隊中就可以發揮不下於一個小隊的作用了。

    閉着眼的公主沒有回話，只能從手上感覺她傳遞過來的熱量。

    馬車又緩緩行走在來時的東方大道上，就算日薄西山，窗外仍然時不時傳來商人的吆喝聲。

    「這位公子，要不要看下米爾特的紀念品？」

    「法師塔模型，10銅一個」

    「大魔法師的魔法飾品，這位美麗的小姐不看看嗎？」

    喧鬧的市場，公主突然睜開眼，茜嚇了一跳，只聽公主吩咐道：

    「伊麗絲，你去換些銅幣回來。」

    「好，好的，公主殿下」

    伊麗絲也愣了一下，卻沒細問，立即讓馬車停下，下車買了個小飾品，換了一大堆銅幣，用個布袋裝着，重新上了馬車。

    「殿下，這裏有95個銅幣，可以嗎？」

    「這樣就可以了。」

    「是……」

    茜眨眨眼，好奇地看着主僕二人。

    「艾琳，你要這麼多銅幣做什麼？」

    「用來練習魔法。」

    魔法……又是魔法！

    茜聽得頭大，發現自己待在家裏被妹妹用各種魔法折磨，結果好不容易找到公主，還是三句話不離魔法。

    她一陣傷心，發現一下午竟然沒有和艾琳聊幾句，馬車卻快到皇城了，想起來母親讓自己不要太晚回去的囑咐，趕緊對公主說道。

    「艾琳，過幾天我來找你，別老是悶在屋子裏看書，對身體不好。」

    公主看着慢慢推開車門走下去的茜，點點頭，接着輕輕吟唱了一段魔法，茜頓時覺得周身都暖和起來。

    「明天我也在藏書館，後天好嗎？」

    「好。」

    茜目送公主的馬車徐徐前行通過東門進入皇城，然後便轉身走上自己馬車。

    她一想到家裏有個卡洛琳就無比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