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問:「怎麼樣?」
怎麼樣……我等着被所里的兄弟排隊狠削唄。
我:「估計沒那麼快。咱們今天可以先收工了吧?」
「好吧,」周海一拍大腿,「也忙了這大半天了,都回去歇着吧。」
我和周海走到門口,卻發現章家驃還沒過來。一回頭,就見他還坐在沙發上。
他低聲道:「你們先走吧!」他看看房子裏的擺設。「我想再待一會兒。」
我和周海互相看了一眼,便什麼都沒說,靜靜地留下他一個人。
第二天,那份沒聯繫上的名單就到了我的手上。兄弟們用所里的公眾電子郵箱發給了我,末尾還畫了一個大大的、鄙視的臉。從那清奇的抽象派畫風來看,應該出自小趙的手筆。
我們三個分工。迅速地把所有名單上的手機or電話號碼過了一遍,劃掉打通的,或者即使打通了也沒什麼奇怪的。最後只剩下四五個號碼。在這幾個號碼里,有一個號碼死活打不通。我們一致決定,先去調查這個號碼。
周海用警官證,很快從通訊商那裏查到了這個號碼的主人。當客服把客戶資料打印出來交給我們時,我們三個都呆住了。
我和周海呆住的原因是一樣的。
周海:「這不是……那個女活死人嗎?」怪道怎麼打她的手機,她都不接。因為她在梁紅惠之前就掛了。這個手機看來是她的另一個手機。我就說,她之前被我們發現的那支手機,怎麼會只有一個聯繫人。原來那支手機就是她專門用來和丈夫聯繫的。
我的腦海里,不由自主地現出那個男人的模樣。奇怪的是,他的模樣竟然還很清晰。女活死人的模樣,倒是淡去不少。
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賠償款是不是順利拿到了,腦子裏壓迫視神經的血塊是不是也順利手術取出了。
唉,想得有點兒遠了。
但章家驃呆住的原因顯然和我們不一樣。
「活死人?」他驚詫極了,「你們說的以前碰到過的活死人就是她?」
我眯起眼睛,忽然有不好的預感:「怎麼?你不會認識她吧?」
周海也跟着緊緊地盯住章家驃。
章家驃果然不負我們所望:「是,我認識她。」然後緊接着一句話,把我們轟得更懵了,「她就是我跟你們說過好幾次的,那個朋友的老婆啊!」
我和周海不約而同地瞪大眼睛:「……」
安靜中,我的腦子裏現出斗大的四個英文字母:f,u。c,k!還自帶跑馬燈效果。
梁紅惠是他朋友的老婆。梁紅惠當然和女活死人是認識的,因為她們是一個販毒集團的。
原來這才是章家驃認識梁紅惠的真相。
「可是不可能啊!」雖然原因不一樣。但是章家驃的震驚也不比我們小,「我認識她好幾年了,怎麼會一點兒也沒有發覺呢?」
我覺得有必要跟章家驃同學來補一段前情提要。
章家驃聽完,臉上的表情都不知道怎麼回事了。
「他們蜜月那天出的車禍,她就成了活死人了?」他再一次向我們確認。
我和周海一起點頭。
章家驃:「……」
我看着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其實,她奇蹟般地搶救過來時,你也不是完全沒有懷疑過吧?」
章家驃抬起頭看我一眼,只好苦笑:「可是我也只是想了一下而已。畢竟這種事也不是時時處處都在發生的吧?總不能因為我自己是,就以為別人也是啊!」
我和周海也是一陣沉默。我也不知道這個發現算不算是進展。
貼切地來說,我們忙了這麼久,找到的是一條以前就斷掉的死線。
周海問:「你那個朋友……現在怎麼樣了?」
原來會介意那位仁兄現狀的。不只是我。
章家驃苦笑:「前幾天,他還跟我說,他老婆的出差可能是延長了……我還安慰他不要着急。他說沒關係。以前也有過延長的情況。」
聽得我和周海又是一陣沉默:這都多久了……
想到這裏,我不免又是一個激靈。是啊,這都多久了!又不是遲了一天兩天。都快一個月了。
哪有這麼傻的男人!除非他裝傻!
而且,自己的老婆是活死人,朋友也是活死人……泥馬。你別說我多心啊!
「你……見過你朋友的裸體沒有?」我問。
章家驃先是一愣,但馬上還是回味過來:「你不會懷疑他也是活死人吧?」
周海也跟着一驚。
「……」我不說話,就看看章家驃。
章家驃都不知道是怒是笑了,轉過頭去諷刺地翹了一下嘴角。
我也不想這樣懷疑。畢竟上次見面,我並沒有從章家駒的身上聞到臭味。但是章家驃的出現,讓我有點兒懷疑自己的鼻子。
你看,他雖然也是活死人,可是身上的臭味居然那麼淡,完全不能跟那個女活死人比。
萬一。章家駒是一個臭味比他更淡的活死人怎麼辦?淡到我都沒聞出來……這也是極有可能的啊!
我又不是什麼開掛的牛逼主角。
忽然,我又想起一個細節:「他不是也姓章嗎?你也姓章……等等,你不是孤兒嗎?」
章家驃:「因為我們是在同一個福利院長大的。那一年入院的孩子都姓章。他叫章家駒。」
我:「……」
周海:「……」
我:「不會是你們小時候遇上車禍,你說的那個最好的朋友就是他?」
章家驃:「嗯。」
好麼,今天的驚喜還真不少。
我這下更覺得懷疑了。老實說,我本來就不是一個容易相信巧合的人。更不要說這麼多巧合了……
章家驃也看出我的神態變化,也不覺正經起來:「不可能的,我跟我朋友從小一塊兒長大。他胸口上肯定沒有封魂印。」
這回不等我往下挖,周海也加入了:「你上回看到他的胸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章家驃愣了一下,抿了一會兒嘴唇,還是回答了:「差不多半年以前。」
周海頓時撅了一下嘴。
「要不,」他提議。「咱們去看看你朋友?」
章家驃神色一凝。我知道他不情願,可他也不能反對。
那位朋友,咱們現在知道他叫章家駒了。住哪兒。我們當然也早就知道了。
我們一行三人,再次來到了吉祥家園。不同的是,這次換章家驃打頭。
他敲了敲門。輕聲地道:「阿駒,是我。」
門裏很快響起那道有幾分耳熟的聲音:「阿驃嗎?你怎麼來了?你今天不用上班?」
一邊問着,一邊有不太靈活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嗒的一聲,門開了。
再次見到男人那張眉眼清秀而蒼白的臉,我心裏還是微微地動了一下。他的眼睛依然沒有對上我們。
章家驃說:「我換工作了。」
章家駒便很驚詫地呆了一呆,忙問:「什麼時候的事?」
章家驃:「就前幾天。」
章家駒又愣了一會兒。忙往旁邊一讓:「進來說吧!」聽了一下腳步聲,疑道,「還有別的朋友嗎?」
章家驃忙解釋道:「嗯,我的新同事。」
該是我出聲的時候:「你好,有段日子沒見了。」
章家駒一驚,想了一會兒。終於想起來:「是你們!」他驚喜地道,「怎麼會這麼巧的!」
我和周海呵呵地笑。
章家駒馬上更熱情地道:「快快快,都請進來坐。」
我們幾個落了座,章家駒又像上次一樣,要摸着去給我們倒茶,被章家驃扶到沙發上坐了。
章家駒:「前幾天你給我買的罐裝咖啡還有呢,要不直接拿那個溫一下吧。」
章家驃便輕車熟路地去廚房裏熱了幾罐咖啡出來。想來這些日子也多虧他的照應,不然章家駒吃什么喝什麼?
不過,我覺得還是應該先想個辦法確認一下他胸口有沒有封魂印,說不定,他都不需要吃喝……
還沒想完,就聽周海「啊呀」一聲。
我抬頭一看,周海竟然「不小心」地把咖啡灑到章家驃的胸口上了。
因為房間裏開着暖氣,所以我們都把外套脫了。章家駒也只穿了一件襯衫。
呵呵……海哥,你的辦法還是這麼直接、高效。
章家驃略有不悅地看一眼周海,周海無所謂地回看他一眼。章家驃也無可奈何。
「阿駒,你坐着別動。」他說,「我去打盆熱水,給你擦一擦,換件衣服。」
章家駒便真乖乖坐着。等章家驃打了熱水,拿了乾淨襯衫回來。我和周海大概是生平頭一次,這麼熱切地想要看到一個男人的裸體……啊呸!只是上半身而已。
沒有。
不知道是他本來就是如此,還是受傷的緣故,他的身體真地很單薄。
如果我是白斬雞的話,那他只能算病雞一隻了。
那胸口的肋骨,都快像是浮雕了。
但是確實沒有那枚拇指大小的、火焰形朱色印記。
周海有點兒失望。章家驃卻鬆了一口氣。我好像……也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他真的只是普通人。不。以普通人的標準來說,他還沒達到……基本可以歸入悽慘的倒霉蛋那一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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