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丫頭,你還想跑!」他又指着許小花大罵。
見男人還好着,女人也生龍活虎起來,跑上來拾起小板凳,就要來砸我們。
我看她把小板凳舉得高高的,就知道這下真完了。我們都沒辦法了。躲都都沒法躲了。
你問我怕嗎?
當然是怕的。好像有一股電流從腳底一直竄到頭頂。
我只能閉起眼睛。
但是小板凳卻遲遲沒有落下。我正有些猶豫,忽然聽到曹俊吃驚不已的聲音。
「譚老師?」
我心口一抖,馬上睜開了眼睛。
就看見那個身材瘦小的男人怒瞪雙眼,一把抓住了女人的手。女人也很吃驚,不知道他從哪裏冒出來似的。譚老師狠狠地從她手裏奪走了小板凳,一把甩開她。女人被動地退後了兩步。
我還抱着男人的大腿沒撒手,看着譚老師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曹俊也一樣。
我們都一樣。
文麗也死死地抱着許小花。兩個人的臉上都是血。
「裘家和!」又有人跑了進來,一看見我就嚇了一跳。等他再看到其他人,更是驚得差點兒說不出話來。
「你,你們……」陳學文臉都白了。
我真想問他,你怎麼也來了。但是腦子裏一陣陣地閃着白光,想到了,也沒問出來。
譚老師對陳學文道:「你先把文麗和許小花扶出去。」
男人登時抗議起來:「不行。那是我女兒,你要把她弄到哪兒去?」
譚老師譏諷地冷笑:「你還知道他是你女兒?」
男人竟然很理直氣壯:「那怎麼了,她是我生的,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
許小花一直慘白着臉,低垂着頭。
譚老師:「那我還是她老師呢!」
男人:「老師怎麼了?這是我們家的事!」
譚老師眯起眼睛:「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沒聽說過嗎?不光你女兒是我的學生,他們都是我的學生。就算你管得了你的女兒,你也管得了這些孩子?」
男人:「……」
陳學文見機不可失,忙和文麗一起扶着許小花先出去了。
譚老師繼續道:「我前腳剛走,你們後腳就弄成這樣?」冷笑一聲,「剛剛跟我說肯定沒這回事的,是誰啊?」
男人的臉上顯現出一絲不自在,轉過臉去。女人比他的羞恥心要多一些,微微地紅了臉。
譚老師看看我和曹俊,對男人道:「你先把我的學生們放開。」
男人很好笑地道:「你叫我放開他們?是叫他們放開我吧?」
譚老師:「只要你鬆手了,他們自然就會放開你了。」
男人扭了扭嘴巴,只得放鬆下來。我和曹俊便也鬆開手,走到譚老師那邊。
譚老師看看我們,不是鼻青臉腫,就是開花掛彩,用力地抿緊嘴唇瞪了我們好一會兒,才低低地道:「膽子真不小,回頭再跟你們算賬。」
我和曹俊沒敢搭腔。
譚老師對夫妻倆道:「你們誰趕緊打120?」
夫妻倆都是一怔。
譚老師那個冷靜鎮定:「全都掛彩了,還能不打120?」
男人皺着眉毛道:「是他們上我家來鬧事,還讓我打120?」
譚老師:「不想打120,難道想打110?」沒給男人反嘴的時間,接着道,「你最好希望這些孩子都只是皮肉傷,要真出個問題,你就等着他們的家長來跟你拼命吧!」
女人瑟縮了一下,叫了男人一聲。
譚老師還是那種冷冷的調子:「沒什麼,也就四個學生的家長,反正都知道你家在這兒。到時候,可以讓全村人來看熱鬧。」
男人終於動搖了。
女人看在眼裏,連忙走到桌旁拿起電話,絮絮叨叨地打了>
譚老師對我和曹俊道:「你們兩個也出去吧。」
我猜譚老師是要跟許小花的爸媽嚴正交涉了。我想留下來聽他們怎麼說。但是譚老師顯然不會如我所願。見我慢了一點兒,他就瞪了我一眼。我只好跟曹俊一起出去了。
我們前腳才剛走出屋子,譚老師後腳就把門關上了。
門前的空地上,陳學文陪文麗和許小花靜靜地坐着。我和曹俊便也過去,陪她們一起坐在地上。
我問許小花:「你真的不要緊?」
許小花搖搖頭:「我記得你說的,要護着頭。」
我放心地點了點頭,又去問陳學文:「你和譚老師怎麼來的?」
陳學文:「我看你們走了,還是覺得不放心,所以也騎車跟過來了。跟譚老師他們是在路上碰到的。譚老師一聽說你們自己來了,就趕緊回頭了。」
唉,我在心裏暗暗地嘆一口氣,真是多虧了你小哥了。
如果不是陳學文,我們今天可都要倒大霉了。當初,拉陳學文一起入伙的決定,可見是對的。
曹俊還傻愣愣地問:「那你們班主任呢?」
嘁,這還用問。人都不見了,肯定是不來了唄。
陳學文略略不好意思了一下:「他先回去了。」
我說吧。
曹俊微微地撅了一下嘴:「怎麼這樣,自己班的學生都不管。」
文麗問:「譚老師會怎麼跟他們談呢?」她很擔心,「之前談的也沒用,現在談就一定有用嗎?」
我想想,卻比她樂觀起來:「情況不一樣了嘛。之前,譚老師不知道他們混成這個樣子。我覺得譚老師還是有辦法的。」
就沖他剛才,那麼冷嘲熱諷、鎮定異常地逼着許小花父母打了120,我就覺得譚老師還是很厲害的。
我抬頭看了看夜空。雖然少,但是還是有幾顆星星很精神地閃爍着。
明天會是一個好天氣。
我想,可以歇會兒了。
再睜開眼睛,天竟然已經亮了。我嚇了一跳,連忙坐起來。眼前是很熟悉的擺設,我的書桌,電腦還開着,電腦旁邊是那隻青銅鑒,裏面有一紅一黑兩隻金魚,正在水草里反覆地穿來穿去。
這是我的臥室!
這是我在現世的臥室!
我驚呆了。
我竟然已經回到現在的世界了。我又睡着了嗎?怎麼睡的?
我一回想起那一天,腦子裏頓時湧現出許多改變了的回憶。
那時,我和大家一起坐在許小花家門前的空地上,靜靜地等譚老師出來,等救護車趕到,結果等着等着,我真地睡着了。
等我一覺醒來,我又在醫院裏,老太太黑着兩隻眼圈守在病床前。
後來譚老師和小夥伴們也都來看了我。
包括許小花。
他們說,那時候還以為我昏過去了,把大家都嚇死了。譚老師要背我去醫院,才剛把我背起來,我卻打起呼嚕來。才知道,我原來是睡着了。我想起來了,第三次回去後,我一直處於一種高度戒備的狀態,三天兩頭地失眠。好不容易覺得事情解決了,一放鬆就真睡着了。
我直到現在也不知道,那天晚上譚老師到底和許小花的父母說了些什麼。但是那天晚上以後,許小花活下來了,也沒有轉學,和我們一樣在天龍市一中把初中好好地讀完了。
她後來似乎真地很少回去了。學校也將她的食宿費用全免了。小夥伴們時不時地給她帶各種日常用品。
她順利地參加了中考,雖然高中沒能繼續在天龍市一中上,但是還是考上了市區的其它學校,還是挺好的。
我和曹俊、董曉霞、陳學文一樣,高中也還是在天龍市一中。
最牛的,當然是文麗。我終於知道這位高人的後續了。人家中考是全市的前五名,被省城八中給收走了。不要聽是個八,就以為不如一。跟你說,省城八中那絕對是全省不是第一就是第二的好學校。
可惜的是,我們後來跟文麗只有寒暑假的時候能聚聚。
高考,我、曹俊、董曉霞、陳學文都沒有變。許小花考了外省的一所師範學院,文麗考上了政法大學,大二的時候出國了……
現在,我們都工作了。
工作的原因、各奔前程,我們難得碰到一起了,但我們依然保持着聯繫。
我連忙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早上七點多。但是我不用再擔心青銅鑒的問題。因為,既然我已經救了許小花,姜玲也不會再從青銅鑒那裏聽到許小花亡靈的呼喚了。
與之對應的,我從拿到青銅鑒起的記憶也改變了。
在小趙家,我和陳學文變成了多年不見的偶遇,兩個人都很高興。小趙得知我們是朋友,是老同學,也很意外。引外,青銅鑒的惡臭依舊,我依然攛掇小趙把青銅鑒給了我,卻不再害怕。
我把青銅鑒好端端地拿回了家,就放在自己的臥室里,真地當成魚缸養魚了。那裏面放的幾把水草,和兩條金魚,還是我和姜玲一起去花鳥市場買的,魚食也買了好幾包,不愁它們會餓。
自從拿到青銅鑒,這幾天都過得很平常。我還像平時一樣去所里上班,回到家裏就抓緊零碎時間做翻譯……
我和姜玲沒有再遇上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我和小趙也沒有再去找徐金龍那些人。
一切就好像原來就是這樣。
只有我自己知道,有一段過去被我改變了。我救回了一個本來死去了十幾年的人。
這樣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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