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緊了徐金龍的眼睛:「你知不知道,究竟是誰幹的,」
徐金龍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本能地避開了我的眼睛,猶猶豫豫地道:「我,我不知道,」
我一下子就把他點破了:「這麼猶豫,那就是知道了,」
徐金龍頓時語塞,
小趙朝我挑了一下眉毛,
我知道我現在不太像平時的風格,平時,我都喜歡有話好好說,哪怕迂迴一點兒也不要緊,可是對着徐金龍,就算過去已經改變了,他不再是直接導致許小花落水而亡的那個人,可我還是忘不了原來的那個過去,
我承認,我對徐金龍仍然有敵意,
徐金龍低着頭,就是不出聲,
我可沒打算跟他乾耗:「你不說是沒有用的,我們今天既然找到你家來了,那就必須得要個明白,」
徐金龍面色一動,很難堪,又很無奈似的:「都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們為什麼現在才來,有意義嗎,」
我不知道他哪個字刺中了我,也有可能還是因為他人不對,所以他說什麼,我都覺得刺耳,心裏頭有股火氣,霍然而起,
「管它過去多少年了,我們現在都來了,」我聲音不覺高了一度,眼睛卻冷冷地瞪視着他,「你當然覺得沒有意義,可我們覺得有意義,」
估計我的話在徐金龍聽來也挺刺耳的,因為他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我就講了這兩三句話,他臉色都變了不止兩三回,
然而他終究還是軟了一些,
誰讓他是理虧心虛的那一方,
「就算你們現在知道了是誰,」他很乾似地吞了一口口水,「又有什麼用呢,」
我正要張口,小趙怕我越說越硬,別把唯一的線索給搞僵了,連忙輕輕按住我的胳膊,
小趙淡淡地笑着:「徐金龍,其實我是真的一點兒都不知道當年的事,我今天就純粹是陪着朋友來的,不過我想,我朋友當年沒做什麼虧心事,現在都放不下,你呢,你真放得下,」
徐金龍臉色又是一變,嘴巴抿得更緊了,但兩隻手也很難受似地搓在一起,
小趙看在眼裏,也不點破,只是道:「我們剛才聽你爸說了你不少事,說你這些年在外面一個人闖蕩,十五六歲就受盡白眼,你真地從來沒想起過許小花,」
徐金龍:「……」
小趙:「你就沒有一次,把許小花遭受過的欺負,和你自己遭受過的欺負比較比較,誰更慘一點兒,誰更可憐一些,」
徐金龍:「……」
小趙:「你,我是不知道,但是我朋友我知道,他為了許小花的事想得特別多,我朋友就快要結婚了,你不是也快要結婚了嗎,你不想結婚之前,把該說的話都說了,以後跟老婆孩子,真正過上新的生活,」
徐金龍動了動嘴巴,
我也道:「你和我還能結婚,還能有自己的小家庭,許小花可永遠也不能了,」
徐金龍閉着眼睛咬了一會兒嘴唇,終於低低地開了口:「是姚廣強,」
姚廣強,
這個新出現的名字,讓我皺了一下眉頭,
「他長什麼樣子,」我問,「你有他的照片嗎,」
徐金龍卻又有些猶豫了:「我聽說,他現在過得不太好,」
小趙忙道:「你放心,我們不會去找他麻煩的,我朋友就是為了自己求個心安,」
但徐金龍還有些不放心地看着我,
我冷淡地扯了一下嘴角:「他都已經過得不好了,還用得着我幹什麼嗎,」
徐金龍臉上又僵了一下,只好道:「你們等會兒,」
看着徐金龍走到裏屋去,小趙輕輕搗我一下,
「你倒是稍微收着點兒,」他有點兒奇怪又驚訝地望着我,「你今天是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反正我看到徐金龍,心裏就是不舒服,而且,我也有點兒生我自己的氣,
裏屋時不時傳出翻找東西的聲音,等了有五六分鐘,徐金龍拿着一本相簿走出來,他翻開到其中一頁,是一張大相片,一看就是全班的集體照,
「這是我們初中畢業的全班照,」他說,指着第一排的一個男生說,「這是我,」然後又指向站在他身後的,另一個高一些的男生道,「這就是姚廣強,」
我一看見姚廣強就想起來了,那天,徐金龍是第一個踹翻許小花的人,姚廣強是第二個,
我算是明白了,徐金龍算老大,姚廣強是老二,當徐金龍被我打倒了,姚廣強便順其自然地升級為老大,
所以,原來是徐金龍扔掉了許小花的飯盒,當徐金龍沒有去春遊,就變成姚廣強來帶頭做這缺德事了,
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十幾歲的初中生,說大不大,可也說小不小了,像他們這種糾結在一起的小團伙,實際上就是帶有幾分社會團伙的性質了,可我還是把他們當成了小孩子式的烏合之眾,
我馬上問道:「除了姚廣強,還有其他人呢,你們經常混在一起的,不是有好幾個人嗎,」
徐金龍:「只有姚廣強跟我是同班,其他人我這裏沒有照片,」
我問:「名字也行,還有聯繫方式,你記得多少就說多少,」
徐金龍知道再瞞也沒意思,不如老老實實地配合,我和小趙一個一個全記了下來,
一個叫項全的,徐金龍記得最清楚,他也算是活躍分子,幾乎每次欺負許小花,他都會在場,下手也狠,聽說現在也出外打工了,徐金龍只給了我們他家裏的電話號碼,
一個叫海雲的,膽子小點兒,每次都跟着蹭兩下,但是特別會罵,屬於那種動手不行,動口挺能的,徐金龍本來就跟他不怎麼熟,因為那時候,他們都覺得海雲挺煩的,而且因為他不敢動手,所以還有些瞧不起他,實在不知道他的聯繫方式,
還有一個叫田敏,對這個人,徐金龍的印象倒有些深,他覺得田敏這個人有點兒奇怪,田敏也很少動手,連罵許小花也很少,但是你要說他是膽子小吧,也不像,他就像是一個專門看熱鬧的,
因為徐金龍的文化水平不高,能形容得也有限,
我替他接了一個:「看熱鬧不怕事兒大,」
徐金龍登時找到了感覺:「對,其實我們剛動手的時候,心裏也是有些害怕的,你就是打小狗小貓,弄兩下,和真動手那還是不一樣,但是他就好像很好玩一樣,還會叫好,還會捧着我們,」
「他一叫好,你們就更來勁兒了,」我很了解地說,「還真以為自己成大哥大,特別有能耐了,」
徐金龍一下子漲紅了臉,咬住嘴唇,一會兒,潮紅退去,轉為慘白,
這一次,小趙沒有攔着我,
我們在派出所里接的那些治安警報,真是要多糟心有多糟心,一般打架滋事的,很多時候都跟那些圍觀看熱鬧的傢伙有很大的關聯,這些傢伙最蔫壞,自己不打人也不罵人,就在旁邊說些有的沒的,本來人家吵吵嘴就算了,給他們這一煽風點火,真打起來了,最後流了血,進了醫院,還是當事人倒霉,你見有誰去找過那些看戲?掌的嗎,
還有這些校園暴力事件也是,
這年頭,誰還沒見過幾個相關視頻,你就仔細想想,是不是每個視頻里都要有幾個笑得嘻嘻哈哈,拍手叫好的,
我跟你說,就算真出了事,動手的起碼還落個批評教育,這些傢伙直接就被擇清了,
我冷冷地瞄了徐金龍一眼,問他有沒有聯繫方式,
徐金龍說:「也沒有,」
我有些懷疑地看着他:「……」
徐金龍低着頭說:「自從許小花死了以後,我有一段時間老會夢到她,我以前就是想捉弄捉弄她,但是真沒想過她會死,」
我在心裏呵呵,哪一次校園暴力是真想弄死人的,十個有九個都是為了好玩啊,要麼也是為了屁大點事兒,看人家不順眼,在這看不順眼裏面,十個又有九個問題是出在動手的人自己身上,
但是看在徐金龍好像真受到了不小的衝擊份上,我把到了嘴邊的冷嘲熱諷又咽了回去,
起碼他還覺得受到衝擊了,起碼他還會覺得內疚,
我現在就算一個勁兒地追着他打嘴炮,有什麼意思,
徐金龍的眼睛裏好像蒙了一層水光:「後來我就覺得挺沒臉去上學的,但是我爸媽又不可能同意我輟學,那段日子就是混吧……總算混個初中畢業,」
「但是我沒有再跟姚廣強他們走在一起了,」徐金龍清清嗓子,很肯定地說,「那時候,項全他們都來找過我,我也跟他們說,都別鬧了,該散就散了吧,我也不知道他們聽沒聽,反正我從那以後,是再也沒理過他們了,」
「真的,」他抬起頭來看着我,怕我不相信似的,「要不是你今天來,這十幾年,我連想都沒想起過他們了,」
「項全家的號碼,也是許小花沒死前,我記得的老號碼,」他說,「這麼多年,也不知道有用沒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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