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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零章強求不來的
我趕緊攔着:「你忙你忙。我自己去。」
姜玲便笑着坐回去,繼續陪老太太繞毛線。
我自己跑到廚房裏舀了小半碗的人參雞湯,想想怕老太太說我舀得太少,便又加了兩勺。小心翼翼端出來,果不其然,老太太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皺了皺眉頭,很勉強才沒說什麼。
雞湯上面結着一層薄薄的黃油,還很燙,香倒是真夠香的。只是我連着幾天頓頓喝,今天又在外面吃飽喝足了,實在沒什麼胃口,就在那邊大口吹氣,小口喝湯。
正琢磨着,該怎麼說讓老太太停止熬雞湯,老太太先出聲了。
「哎,你現在到底乾的什麼工作啊?」
這一問就把我琢磨了滿肚子的話全給頂回去了,一口雞油燙得我直抽氣。
老太太:「哎呦,你慢點兒喝,這麼大個人了。」
老爺子:「食不言,寢不語,誰讓你非要趕在他喝湯的時候問。」
老太太:「我兒子我願意什麼時候問就什麼時候問。」
老爺子:「哼。」
只有姜玲問我:「燙沒燙到啊?」
我連連擺手:「沒事沒事。」
老太太:「自從你換了工作以後吧,我們家條件是變好了,可是……我怎麼覺得事情也變多了?」
我:「事情多,才說明有前途嘛。」
老太太:「那也得看是什麼前途!你真當你媽老太婆了,什麼叫機會,什麼叫風險都看不出來?」
我:「……」不愧是我媽,一下子就能戳到點子上。
老太太:「媽想,你跟姜玲也不缺發展,掙那麼多錢幹什麼呀?夠用就行了。你看,你是不是能再換份工作?」
我:「……」
老爺子:「……」
姜玲:「……」
一個都不說話,敢情都在等我說話呢。
姜玲不說話,是因為她是家裏唯一對我的工作性質有所了解的人。我想,她心裏其實也挺擔心我的吧。老太太也算是說出了她的心聲。
估計老太太想這話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特別是這回我人事不省地被抬回來,一定又狠狠地觸動了她。
至於老爺子——我看着他倆過了大半輩子,什麼雞毛蒜皮都能閒磕牙——突然不出聲,就等於是在聲援了。
唉……
其實我也想換工作啊!
可問題是,愛情不是你想買,想買就能買;工作不是我想換,想換就能換。
除去條件優越、支援有力、資金雄厚……我跟簽了賣身契也差不多。
我先把湯碗放下,組織了一下語言:「媽,咱憑良心說,世上哪有天上掉餡餅的事。拿多少錢都是得干多少活,也得承擔多少風險的。這世上就沒有光賺不賠的事。如果有,那是騙子來找你了。」
老太太想想,嘟嚕個嘴:「話是這麼說,那你以前在派出所也挺好的……」
我趕緊接上:「那是正好沒碰上。你忘了,前幾年不有人跑到派出所,弄傷幾位民警的事了?」
老太太:「……」
我:「其實幹哪行都有風險。銀行好吧?遇上打劫了。當醫生好吧?現在這醫鬧,分分鐘見紅。當老師呢?被學生淋汽油的都有。」
這些事老太太都知道。最近,她跟老爺子也開始玩微信了,一幫同學、親友的弄了好幾個群,刷起來比我和姜玲帶勁兒。
「你現在再回頭想想,我這工作還算正常了。」我昧着良心說,我已經不能脫身了,至少不能讓家裏人跟着擔驚受怕,「而且我事情確實少啊。不能光看這幾天忙得腳不點地,那之前,我不是好幾個月,大半年的沒事嗎?」
老太太:「這……這倒也是……」
我笑道:「你放心吧,你兒子本來也不是什麼救世主。跟你們通個氣。我現在在我們公司也就是個普通級別的,真正的大事難事根本也輪不到我。」
姜玲看了我一眼,將信將疑。
但老爺子、老太太是全信了。
老太太的全信尤其明顯:「哦哦,這樣啊,那就好那就好。那咱們就腳踏實地干吧!」臉上很快笑開了花,「快快快,雞湯都快涼了!」
我:「哪那麼快!」
老太太:「要趁熱喝,人參……」臉色忽然一變,「啊呀!什麼東西啊!」
驚得全家都是一跳。
我一轉頭,就見一隻又肥又圓的白毛球正扒在碗邊,滋溜滋溜地喝雞湯呢!
壞了!怎麼把它給忘了!
「媽媽媽!」
後面的別慌兩個字我還沒來得及說出來,老太太已經騰地跳起來:「老鼠!是老鼠!」一把丟開拆了一半的舊毛衣,抄起茶几上的一隻水晶果盤,就怒目金剛地沖了過來。
老爺子也驚得不行:「哪裏哪裏?」
老太太半路一跺腳:「不就在那裏呢!還偷喝雞湯!」登時越發咬牙切齒了,「這死老鼠,怎麼這麼肥啊!」
姜玲也看見了,最初的驚慌過去,倒是怯怯地說:「媽,好像不是老鼠,是倉鼠吧?」
老太太:「什麼倉鼠,就是老鼠!」說完,一舉水晶果盤,繼續沖。
地龍根本毫無反應,繼續扒着碗喝雞湯。這傢伙,一定是被雞油蒙了心,根本沒把我們家老太太的戰鬥力放在眼裏。
想當年,我們家住在胡同里的時候,老太太可是一條街上聲名赫赫的滅鼠師太。就沒有她滅不了的老鼠。
你雖然是地龍,可說到底不過也就是一隻高級的老鼠精。那再高級的老鼠精,也還是老鼠啊!
我趕緊擋在老太太面前,回頭衝着地龍喊:「你倒是跑啊!」
地龍抬起烏溜溜的兩隻小眼睛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去繼續喝雞湯了。
這死耗子……喝死你!
老太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什麼?你還幫它?你親媽不幫,你幫一隻老鼠?」
「媽媽媽,」我一把攔住老太太,只好瞎說,「真是倉鼠,是寵物!不是老鼠!是我帶回來的。」
老太太還是知道倉鼠的,盯着我問:「真是倉鼠?」嘴裏問着,手裏的果盤還舉着。
我趕緊獻寶似地一把抓過地龍。打擾了它喝雞湯,它吱里哇啦地叫起來。我不理,只管握在手心裏給老太太看:「你看,老鼠有長成這樣的?」
姜玲在旁邊接過去:「媽,你看,雪白雪白的,多可愛。」
老太太一臉嫌棄地往後躲:「這東西有什麼可愛的!」回頭瞪我,「你怎麼買這麼個玩意頭!」罵歸罵,總算把果盤放回去了。
我:「我沒買,這是我一個朋友的,我明天就還回去。」
老太太哼了一聲,扭頭走了。
老爺子更覺得沒意思,早不理我們了。
只有姜玲對地龍特別感興趣,把它當個寶貝似地輕輕放回桌子上:「你喜歡喝雞湯啊?反正這碗都被你喝了,都是你的了。」
地龍好像也挺喜歡姜玲,抬着頭豎着兩隻小爪子吱吱叫了好幾聲,真興高采烈地大喝特喝起來。
我遁到衛生間裏打了一個電話給錢偉。我的目的是要找清妙觀的師傅。雖然師傅沒有手機,但錢偉有啊。錢偉現在可是從早到晚守在觀里,找到他就是找到師傅了。
我問錢偉師傅怎麼樣。
錢偉:「你怎麼這麼問?好像你知道師傅有事一樣。」
我:「怎麼了?」
錢偉:「地龍不見了,師傅哭了一天了。」
我抿了一下嘴,這都怪我,一早就該給師傅打個招呼了。
「師傅現在人在哪裏?」我問。
錢偉:「在我旁邊,還哭着呢。」停了一停,可能是回頭看了一眼,「就是累了,沒什麼力氣了。」
我:「那好,你給他倒杯熱茶什麼的,緩緩,讓他坐下來,最好讓他躺下來。」
錢偉:「你這是幹什麼?」
我:「你照我說的做。都弄好了,你就讓他接電話。」
錢偉:「好吧,你等會兒。」
手機那邊悉悉索索了好一會兒,錢偉好像勸了幾句,最後換成師傅的聲音傳過來。
「餵?」師傅有氣無力地問,「你到底有什麼事?」
我:「師傅,你要冷靜。」
師傅:「……」
我:「地龍跑我這兒來了。」
師傅:「……」
師傅依然靜着,錢偉大呼小叫起來:「師傅師傅!你醒醒!」
好不容易緩過來,師傅有氣無力地讓錢偉舉着手機:「沒丟就好。」
我真心誠意地保證:「師傅,我明天一大早就把地龍送回觀里去。」
師傅唉地嘆了好長一口氣:「別送了。它自己跑到你那裏去的,送回來也沒有用。」
我張開嘴,無聲地啊了一聲。
師傅:「你好好地對它就行了。」
我這才意識到師傅是認真的,才不是哭傻了,或者鬧脾氣。
「不不不!」我一迭聲地道,恨不得把頭搖成撥浪鼓,「這怎麼行呢?這是你師傅傳給你的啊!這是你們師傅傳師傅,都不知道傳了多少代的寶貝啊!」
師傅:「在我手裏也沒用。在我手裏幾十年,我都不知道它原來是長這個樣子的。」
「與其這樣白白地守着它,還不如讓它自己願意跑哪兒就跑哪兒,願意跟着誰就跟着誰。」師傅又唉地嘆了長長的一口氣,「強求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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