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後,人們談論鬼見愁戰役的時候,都把佛堂伏擊看做關鍵。&中文&小說..從結果看,這個階段殲滅的敵軍機甲總數超過三百,聯軍最最精銳的先鋒基本被全殲;突擊隊這邊,僅僅只有幾人輕傷,毀壞的機甲也在最短的時間內得到補充。
這是奇蹟,近乎於神跡。然而當後人復盤推演的時候,幾乎沒有人認可當時的決策,一些經驗豐富的名將甚至會告誡自己的學生,遇到類似情況不可輕易模仿,餘下的人沒有把話扣死,說出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如果你手下有六位戰神、一位超級戰神的話,可以試試看。」
這句話充滿感慨意味。將來人們會看到,突擊隊員中有六位成長為戰神,其餘全部四級以上;雖然在參加鬼見愁戰役的時候,他們沒到這種地步,但也反應出基本功之強大,與不可限量的潛力。至於超級戰神,那是第四次星際大戰中新生的稱號,指那些能夠穩壓戰神一籌的超級強者。
紅榜百名機甲戰神,很多排名存在爭議,第一名未必穩贏第一百名,這是每個了解紅榜的人都知道的事情。然而在談論超級戰神的時候不存在這種狀況,戰後為大家所公認的,整個托馬斯星域有九個半人具備資格。他們當中,每一個都有這樣或者那樣的特殊天賦,要不就是經過改造。
換言之,普通人無論怎樣努力,都不可能達到超級戰神那種高度。
僅僅有一批強悍部下還不夠,佛堂之戰,有很多因素髮揮出關鍵作用。比如屠夫,沒有他出面誘導敵軍,最終把一支強悍的機甲戰隊帶成一盤散沙的潰兵,即便突擊隊再強一些,也不敢輕易言勝。
這與機甲的戰鬥方式有關,佛堂這種地方,黑咕隆咚、到處是障礙,遠程火力基本作廢。近身格鬥,人數優勢比遠程對轟時作用更大。實戰當中,三方聯軍的隊形在之前的行進中徹底打亂,空有人數優勢無法發揮;相反突擊隊這邊,三人小組配合默契,一個動作、一次停頓就知道應該做些什麼,折衝下來反而佔據上風,處處以多打少。
形成這種戰鬥局面,愈發體現出屠夫的作用巨大,後面的戰鬥證明了這點,當屠夫身份暴露失去功效後,突擊隊的壓力陡然增大,不但沒辦法複製輝煌,傷亡也直線增加。其它還有如環境,雙方參戰時的狀態,以及斬首順利實施等等,這些因素當中但凡有哪個做些改變,結果都有可能完全兩樣。
當然,戰場上環境因素對雙方而言是對等存在,要把這些因素全部發揮,指揮者是關鍵中的關鍵。拿屠夫來講,讓他全心全意為突擊隊服務不是幾句威脅就能做到的事情,攻心才是王道。因此在戰後,人們一方面承認這是牛犇的成名之戰,又覺得這場勝利有運氣成分,並針對戰局給出更加穩妥的方案。
突擊隊應該扼守谷口,以絕對優勢的地理位置阻擊從山谷出來的疲憊之師。那樣的話,三方聯軍無法展開兵力,只能使用添油戰術一點點去磨;根據後來情況的發展,突擊隊應能支持到援軍抵達,還是可以獲得勝利。另外需要提到的是,三方聯軍不知這邊深淺,被阻擊的時候傷亡如果太大,有可能選擇退兵。相反按照實際打法,突擊隊有可能失敗、甚至被殲滅,那樣的話,整個前線的戰局將改寫。
毫無疑問,阻擊更加保險,只不過,這是後來者在已知局面如何演變的情況下做推導。對當事者而言,鬼見愁戰役展開時,突擊隊雖然「預定」有援兵,但對其規模、抵達時間、兵力構成等等方面完全沒譜,只能按照現有情況策劃。
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條,當時,牛犇與大部分突擊隊員心裏想的是完全不同的事
「好望角條件艱苦,製造能力極為有限,重要部件依靠外界運輸。」
「雲潮前期星路斷絕,哪方都得不到補充。」
戰鬥間歇,鬼見愁谷口,三四十台基本完好的機甲排列整齊,谷內還有人朝外搬運。挨着機甲的那塊空地上,一群絕望的聯軍俘虜東倒西歪,慘敗加上疲累到極點,這些人顯得異常安分,有些實在熬不住,竟然不顧天氣寒冷,呼呼大睡。
我是戰俘我怕誰。大家心裏抱着「反正已經投降」的態度,聽天由命。
「即使有機甲,還要有人駕駛。步兵可以拉人湊數,機甲不行。」
對着那群毫無鬥志的戰俘,牛犇心裏默默思量。
「這樣算起來」
初步審訊已經有了結果,三方聯軍主力三千,先鋒五百,前方清一色主戰突擊機甲,重型機甲與那種改裝的運兵機甲落在後面,大概估算,距離佛堂約十公里,正循着先鋒做的標記艱難前進。
鬼見愁行進艱難,通訊不暢,現在他們應該還沒有接到前方戰鬥的消息,即便先鋒有人回去報告,也只是匯報受到阻擊,而不知道結果。
這點很重要。牛犇現在考慮的是,對比聯邦擁有的機甲力量,很容易估算出兩大帝國駐兵的大概底蘊。他們還要駐守原來領地,能夠派出裝甲兵力有限,這支部隊即便不是全部,也應該是三方精華。
現在,這支精銳身陷鬼窟,正在黑暗中苦苦掙扎,如果谷內的人都像這樣
殺光他們,大局可定!
心裏默默沉思片刻,牛犇深深吸一口氣。
「殺光他們。」
「殺光?」
沒睡的俘虜惶恐失色,即使身經百戰的三十八師戰士也因震驚瞪大雙眼。
「這麼多人全部殺光,會不會不合適?」小托馬斯欲言又止。其餘人要麼轉移視線,要麼低頭不語,很明顯,心裏都有不同看法。
如何處置這批俘虜,大家心裏都在想,但都沒有太好辦法。俘虜有幾十個,突擊隊只有百人,帶着他們明擺着不可能,留人看守也不現實,兩難局面。
沉寂中,一個聲音忽然響起。
「不好辦,就只能殺俘?」
人們的視線紛紛轉移,看到一雙帶有少許憤怒的眼睛。
劉錚陽,曾經是充滿陽光的年輕人,後來險些因為奸細調查蒙冤,再後來成為牛犇的朋友,無論機甲大賽還是此次奪權,他堪稱是牛犇鐵杆支持者。看到他站出來質疑牛犇的「決定」,其餘學員大感意外,很是擔心。
「咳咳,大家別介意」韓林兒拉住劉錚陽的手,拽了幾下沒拽動。
「錚陽發燒了,盡說胡話」小狐狸精在另一側使勁兒。
「事情不好辦的時候,是不是就只能殺人?」能站在這裏的人,哪個沒有幾分倔狠,劉錚陽既然站出來,心裏已經做好準備。「那樣的話,我們和他們有什麼區別?」
「你還說!」韓林兒急死了,抬腿朝他屁股上踹一腳。
察覺到周圍的躁動,牛犇從沉思中醒轉,回頭平靜的目光看着劉錚陽,沒有馬上回應。
四目交匯,劉錚陽很快體會到了壓力,神情緊張,但卻堅持着不肯退讓。
現場氣氛緊張起來,難以呼吸。
屠夫在一旁陰笑。
「傻孩子,聽不懂人話。」得福搖了搖頭,懶得多講。
「牛師長沒有理由,可以隨便殺俘?」林少武想勸,話出口卻和劉錚陽一樣變成質疑。
「當然不能。殺人必須有足夠道理,不然就會和屠夫一樣為殺而殺,慢慢變成人人憎惡的可憐蟲。」
牛犇轉回身看了眼那些神色悽惶的戰俘,平靜說道:「他們還有用,不能就這樣白白死掉。」
周圍人沒注意到最後那句話包含的濃濃寒意,大多鬆了口氣,小狐狸精、劉錚陽表現得尤為突出,神情似乎在為「心中大廈將傾又被挽回」感到慶幸,韓林兒當即狂拍馬屁,說些「老大心中自有打算,你們瞎操心」等等沒營養的話。
屠夫神情幽怨躲在角落裏,情緒異常複雜。
「別難過,我覺得你這人不賴。」得福在其身邊安慰,臉上帶着燦爛微笑。
屠夫向後縮了縮身子,暗想老子虎落平陽,隨你們怎麼着好了。
牛犇自己都沒注意到,現在的他,一言一行具有很強的感染力,不知不覺中影響到很多人,甚至包括對手。
「要說區別,戰場之上你死我活,軍人上戰場就是為了殺人求勝,沒有不同。」回答過林少武的問題,牛犇沒有忽略掉劉錚陽,繼續說道:「但在具體事務和時間段,比如現在、這件事,我們和他們之間不太一樣。關於這個,等一下會看到。」
視線轉向其餘軍人,牛犇接下去說道:「小托馬斯剛才的話不對。殺人有殺人的道理,不殺有不殺的理由;殺與不殺,不是因為人多人少,而是要講道理、看情況。上次我們殺死兩名俘虜,下次遇到非殺不可的情況,不管是二十、兩百,還是兩千,照樣得殺。」
冷漠的聲調使得氣氛再度緊張起來,不等大家再生聯想,牛犇徑直走到俘虜當中,按照事先分好的聯軍行列,隨意叫出一個。
得福知道好戲登場,一路跑過去大呼小叫。
「起來,叫你呢,趕緊起來!」
那名俘虜膽戰心驚。
牛犇看着他問道:「姬鵬人?」
「呃是。」人種方面,有些特徵無法改變,而且有太多辦法驗證,那名俘虜不敢否認。
「進軍期間,你們會如何處理聯邦俘虜?怎樣對待土著村民?」牛犇繼續問道。
問題來得突然,被點到的俘虜一臉懵%逼。
「快點說!」得福在一旁狐假虎威。
「喔喔。」以俘虜的身份談論如何對待俘虜,俘虜心裏既恐懼又怪異,聲音不是太連貫:「戰俘按照國際公約處置,平民與戰爭無關,所以」
「假的。」不等他說完,牛犇搖了搖頭。
「小王八蛋!」得福哪會客氣,一腳踢中俘虜的腳踝。清脆的骨折聲中,俘虜一頭栽倒在地上,嘶聲慘嚎。
「啊」
慘叫聲將昏睡的人驚醒,數十名俘虜交頭接耳一番後,自覺地分散又聚集成三個人叢。
面對危機,人的本能是逃避,哪怕心裏知道會死,也會試圖將死亡時間延遲到別人之後,甚至在最後一秒仍期待着奇蹟發生。眼下戰俘的反應充分證明這點,姬鵬,霍夫曼,星盜,三方人馬涇渭分明,神情各異。
所有人都知道,華龍與姬鵬乃世仇,既然那個年輕的師長特意問俘虜是否來自姬鵬,沒準兒就是有所針對。
多麼渺茫而且細微的希望,這麼快就被人發現、抓住,並且帶動了其他人。
「聰明!」
俘虜的舉動讓得福眼前一亮,朝最先離隊的那幾個人挑起拇指。
「回頭有賞。」
沒有人敢回話,甚至沒有人敢與這個長着天使面孔、蛇蠍心腸的孩子面對面。被俘、受審這麼點時間,所有人都認識了這個變態娃娃,與之相比,屠夫都可以稱之為善良。
受傷的俘虜在腳邊悲嘶,牛犇看都不肯多看一眼,隨手指點一名高個壯漢,問出同樣的問題。
「別裝傻,你們一定接到過這方面的指令。」
與之前那個不同,這名俘虜神情嘲弄:「我不告訴你。」
「哦。」牛犇點點頭,轉身走向下一個。
身後,得福毫不猶豫再起一腳,大披掛,高踹在俘虜襠部。
壯漢的表情凝固在臉上,身體仿佛被折斷了一樣,猛地彎下腰。「莫裝%逼,遭雷劈,傻啊你!」得福緊跟着一記上鈎,將他的喉結、連同下巴一起打到稀爛。
一條性命就此終結,那邊第三人依舊不肯屈服,反而憤恨朝牛犇叫罵。
「呸,你這個」
「砰!」
一聲槍響,俘虜倒地,小托馬斯大步走過來,一邊向得福陪笑臉。
「他罵人。」
「算了。」得福大度擺手。
轉眼間兩死一重傷,俘虜們徹底清醒過來,咒罵着蠢蠢欲動。這邊十幾名軍人隨即圍上去,以森冷的槍口制止騷亂。
牛犇神色如常,走到第四名姬鵬俘虜面前,不再提問,只是靜靜看着他的面孔。
那是一張頗為英俊的臉,軍裝雖髒但很整齊,站與坐的姿態很注意形象;和別的人不一樣,從頭到尾沒有咒罵。類似些細節能夠看出,這位年輕人接受過良好的教育,頗有涵養。
凜風呼嘯,年輕人竭力控制着情緒,試圖讓自己看上去不要太狼狽,但其雙手微微顫抖,臉上全是汗。
「我們是軍人,是戰俘。」
「我知道。」牛犇看着他平靜說道:「等這一切結束,你可以舉報我。」
「你」年輕人頗為機智,他從嘲弄中找到別的意思,眼裏浮現出一些希望。「我們可以活下來?」
「不說算了。」牛犇轉身,得福獰笑着上前。
「我說!」山田陡然大叫起來。
「山田,你敢」旁邊有人怒喝。
「砰!」小托馬斯及時扣動扳機。
槍聲響起,阻止的人轟然倒地,鮮血與腦漿染紅了山田的臉。
「啊!啊啊啊啊!」苦苦壓制的恐懼如潮水般反撲,山田尖叫着跪坐在地上,精神趨於崩潰。
「裝瘋賣傻。」又一次被小托馬斯搶先,得福憤憤不平,擼起袖子準備動刑。
牛犇伸手攔住他,蹲下來,用手捏住山田的下巴,強迫其抬頭看着周圍:「其實這個問題沒什麼意義,一來不算軍事機密,而且我知道答案。退一步講,即使不知道,問問他們就可以。」
示意山田看星盜與霍夫曼的那兩撮人,牛犇說道:「你覺得,他們會和你們一樣?」
視線落處,只有躲避與畏懼,無人反駁。
無人反駁代表態度,山田被捏住下巴無法尖叫,臉上的汗水更多。
牛犇淡淡說道:「問你是想給條活路,你可以勇敢地選擇不要。但是,請不要哭。」
正面與那雙清澈而又漠然的眼神對視,山田莫名打了個寒噤,神智變得清醒起來。
「活,活路?」
「先回答問題。」牛犇看着他的眼睛說道。
這一次,周圍沒有俘虜再試圖打斷。
「我說。」山田用力咬牙,「為了計劃順利實施,防止意外,進軍期間遇到軍營、村寨,一律摧毀,人員格殺勿論。」
周圍一片安靜,三十八師的戰士們臉上多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並無多少意外;學員們則都顯得憤怒,劉錚陽又想開口質問,但被大托馬斯用強壯的臂膀拽住。
「乖孩子,省點力氣。」
目光從小狐狸精身上掠過,大托馬斯嘆息說道:「被抓之後能夠乾乾脆脆死掉,算不錯的了。你應該想想,如果被抓的是是我們的話,現在會怎麼樣。」
周圍人注意到這個舉動,先是一起去看小狐狸精,又紛紛轉頭向別處。
女人,戰爭中永遠繞不開的話題,用腳去想也知道,小狐狸精落入敵手會面臨什麼樣的處境。
小狐狸精同樣聽得出話里意思,很不高興地甩開拉住劉錚陽的手,擰腰轉身,自個兒走了。
「我說你吧,不干正經事,就知道瞎操心。」韓林兒埋怨着,屁顛屁顛跟在小狐狸精身後,輕聲細語着安慰。「芳芳,哎哎,我說芳芳」
以小狐狸精的條件,身邊從來不缺少追求者,韓林兒是其中最熱切的那個,同時也是被拒絕次數最多的那個。
「愛你個頭!」正愁沒地方發泄,小狐狸精勃然大怒。「去愛你的天山青蓮。」
「天山青蓮」有出處,所有華龍人都知道指的是誰,聯邦最當紅的少女歌手,與秦夢瑤並列三大女偶像之一。
「你看看,誤會了不是。」韓林兒神情哀怨,連忙解釋:「喜歡青蓮的人沒有十億也有八億,不多我一個。再說我也沒幹嗎,不就是」
「不就是對着照片流口水,是吧?」
「這個你怎麼知道?」
最親近的戰友離開身邊,劉錚陽體會到孤獨,臉不知不覺變紅。
外人不理解他的舉動,即便心裏對牛犇的「決定」有意見,也不會這樣當眾質疑。當初那段灰暗的日子裏,劉錚陽全家被國安局調查,險些背負叛國罪名,心裏一度也產生過「做人就應該卑鄙冷漠,老實人沒好報」的念頭。然而後來,對他的調查最終在一些人的幫助下了結,還因此結識一幫信得過的夥伴,峰迴路轉之後,他的性格中堅韌不拔的那一面受到錘鍊,同時堅定了某些信念。
因為聽上去有些幼稚,他小心翼翼地守護着自己的信念,不敢對人說出來。
人應該做個好人。
今天的事情,其他人頂多是一次道德掙扎,唯獨在劉錚陽這裏是對人生信念的改寫,過不了那個坎兒。
僅僅因為麻煩就殺俘是野蠻行徑,好人不應該這樣做。
就是這麼簡單。
現在,劉錚陽心裏好受不少,但仍有疑惑難解,忍不住要刨根問底。
「死掉算是好結果。既然這樣,這些戰俘為什麼還要投降?」
大托馬斯大皺眉頭,心裏想學生娃真是麻煩,以我堂堂一介莽夫,哪有這麼多功夫陪你繞圈。
「戰俘與投降是兩碼事。」牛犇和俘虜之間的談話趨於順暢,小托馬斯沒了用武之地,走過來嘿嘿冷笑道:「真投降就應該有問必答,對不對?」一邊對大托馬斯擺手:「去忙吧,這孩子交給我。」
「呃?」劉錚陽緊皺雙眉,總覺得哪個地方不對。
「得。你慢慢想。」
大托馬斯嘆了口氣,鬆開手,招呼幾名士兵一道離開。
「該修的修,該換的換,快點準備。熒光彈弄好沒。沒有?那還有空看戲。」
牛犇上位,最先與之結識的托馬斯兄弟成了紅人,雖無軍銜、也無職位,但已事實上肩負起領導者的責任。平時遇到事情,兄弟兩個盡心盡責,大有馬為伯樂而跑、士為知己者死的架勢。對於這種變化,別的軍人都很配合,一方面兄弟倆的資歷夠硬,拳頭夠大,同時大家也都希望自己的老戰友能在新師長身邊佔據一席之地,別被那些學生壓低了頭。
學生與軍人,終究存在幾分較量的心思。對軍人來說,這種較量更多體現在戰功、任務完成、以及脾氣和性格上,而非尋常所見的爭寵。
吆喝聲中,本就忙碌的軍營越發火熱,士兵們一邊整理裝備,不時回頭關注牛犇與俘虜交談的狀況,相互打聽、猜測着。
「看意思,還有硬仗要打。」
「廢話,用得着說。」
「聽說還有三千,這回整大了。」
「嗯,整大了。」
王牌就是王牌,只要上面敢打而且不是廢物,動員什麼的基本不需要。另一邊,小托馬斯伸出長臂,將掙扎在內心世界的年輕人半搭半抱着走到一旁,摁到一塊石頭上坐下。
「心理疏導,小馬哥最在行了等會兒說通了道理,得跟你打聽點事兒。」
「你想問什麼?」對這個力能拔山、舌如毒婦的大塊頭兒,劉錚陽有些警惕。
「不是什麼大事兒。」小托馬斯親熱地樓着他說道:「來來來,咱們先談戰俘。關於投降的真與假,戰俘該不該殺,何時該殺,這些很有講究。」
接下來一番嘀嘀咕咕,面紅耳赤,爭論反駁,喝彩罵娘
帶着疲憊和汗水,魁梧壯漢與青俊少年坐於山前論道,周圍迷霧飄散聚合,光線迷離,宛如世外仙人講解人世浮華,難言的玄妙,道不盡的滄桑。
很多人對這一幕覺得不爽。
「瞧不出來,這傢伙有幾分神棍潛質。」
不是太喜歡劉錚陽,更不喜歡小托馬斯搶自己風頭,得福有些悶悶不樂,撇嘴表達心中不屑。
沒想到,這番話引來屠夫共鳴,擰眉瞪眼目光陰毒,憤憤附和道:「就是就是,大塊頭兒不是好東西。」
「嗯?」得福歪過頭來看着他,問道:「怎麼着,你被小馬騙了貞操?」
「噗!」屠夫一口老血。
得福正愁沒事做,瞅着他轉轉眼珠,問道:「沒注意呢,你們倆啥時候有的姦情?」
屠夫想罵不敢,欲說不能,悲傷苦悶,我見猶憐。
「您就饒了我吧,二爺!」
「到底咋回事?」
「是是這樣。」
幾度遲疑,屠夫最終道出實情:「前兩天,小馬和牛大吵了一架。」
「嗯,當時我在場。」得福點頭。「怎麼了?」
「我現在覺得那是假的。」屠夫留意着得福的神色,試探說道:「故意做給我看的。」
「哦?」得福差點失笑,問道:「為什麼吵架給你看?」
「為了」屠夫扭扭捏捏說道:「要不然,我怎麼能相信牛大有意叛國,不不,牛大根本不會叛國,他們是想讓我相信,牛大有意拉大旗,做星盜。」
一番話令得福詫異萬分,難以置信的目光望着屠夫。
「我說中了?」屠夫的心沉入谷底,矮小的身體微微顫抖。
得福忽然笑了,笑容溫和,目光憐惜,還伸手拍了拍屠夫的肩膀。
「你是擔心自己暴露身份,沒有價值,牛大過河拆橋?」
「哎」屠夫
「你想多了。」得福收斂笑容,嚴肅說道:「將來某個時候,牛大肯定會去闖一闖藍色海。」
「呃?」屠夫的眼睛重新發亮,連忙追問:「為什麼?」
「你擔心那些都是真的,牛犇手裏有聯邦必得的東西,得防着點。更重要的原因是我要去藍色海,但是我不能一個人去,會拉牛大陪着。」
「你要去?」仿佛生吞一隻蛤蟆,屠夫大張着嘴巴楞了半響,哭喪般哀求道:「就不說句實話?我已經上了賊船,下不來的。」
「嘿你這人,真是。」
難得誠實一回,結果被人當成騙子,得福氣哼哼懶得再和他鬼扯,憤而抬腿,把屠夫踹個跟頭。
「小王八蛋,白白浪費我的時間。」
言罷得福自個兒找地方去玩,留下屠夫躺在地上發呆,心內幾重疑惑盤繞,怎麼都想不通透。
牛犇有聯邦必得之物,有嗎?是什麼?
牛二要去藍色海,騙人的吧?
娃娃的口氣怪得很,動輒小馬,小狐狸,小王八蛋,等等。
他很老嗎?
說來奇怪,屠夫因牛犇與得福被俘,被俘之後受到的**折磨同樣來自他們兩個,牛犇甚至把他變成殘廢,縱然治癒、也已不能恢復全盛,經歷這麼多傷害,心裏當然積累着很多憤怒與仇恨,然而在這個陌生的團隊裏,屠夫最痛恨的並不是他們,甚至甚至願意與之待在一起。
有些時候,屠夫自己都覺得奇怪,罵自己犯賤的同時也會琢磨到底怎麼回事。可惜他沒受過什麼教育,分析不出太多道理,只能從直覺上入手。
想來想去,他真的找到一些依據或者叫判斷。經過剛才的那番話,屠夫愈發覺得自己想的沒錯,牛犇也好,牛二也罷,對自己是對着一個惡人、敵人,而不是像別的人那樣,拿看怪物的眼神看待自己。回頭想想,此前誘敵時牛二所講的那些話,分明就是對過往的生動描述別的時候,他反倒不會那樣。
牛犇也是如此,雖然他冷酷到讓人生畏,強大到令人膽寒,但卻從來不像別人那樣,對待麻風病人一樣刻意躲避屠夫,連走路經過都寧可繞幾步。
這已經很好了。屠夫心裏回憶着,以前只遇到一個這樣的人,那人曾對自己說,如果一直這樣下去,自己會由沉迷施虐演變為期待受虐,徹底扭曲,變成非人生物。
這些話聽來好複雜,屠夫本想慢慢琢磨,細細研究,將來與之對證。
可惜那人已經死了,很慘。
現如今,屠夫懊惱的發現自己正朝那人說的樣子轉變,因為他有時會在心裏想,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似乎也不錯。
整天挨打被罵遭白眼還覺得不錯,不就是受虐狂?
心性問題可以慢慢思考,現實問題在於屠夫需要活下去,不僅為了自己,還要替那個人報仇。剛被俘的時候沒希望也就罷了,現今既然有了指望,無論如何都要抓住。然而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活,確切地講,是牛犇是否願意讓自己活。
更大的前提,牛犇能否打贏這場戰爭,至少先打贏這場仗。
揣着一肚子糊塗心思,屠夫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去找牛犇
「再次誘敵?」
聽到屠夫的建議,牛犇怪異的眼神看着他,好一會兒沒有開口說話。屠夫被看得很不自在,感覺就像大姑娘主動脫衣投懷送抱,對方卻只是上下打量而不動手,挑肥揀瘦一樣。
「聯軍那時候很亂,後面不知道前面發生什麼,我的身份可能還沒有暴露。」
幾句過後,屠夫聲音漸漸順暢,思路也變得清晰起來:「先說你的想法,是想阻擊還是衝進去打。如果要進攻,你們人數實在太少,非得用點巧記不可。」
「嗯。」牛犇此刻緩過神來,認真點頭說道:「是得用巧,不過你要再次誘敵,風險會成倍增加,結果也肯定不如這次好。」
「你怕我死掉?」屠夫眼前一亮。
「我不想進城遇到麻煩。」牛犇平淡的聲音回答。
屠夫眼裏亮色更濃,問道:「不用我,你有把握打贏?」
牛犇微微皺眉,說道:「打仗這種事情,想好了,去做就是,哪有什麼把握。」
「有什麼打算?」屠夫趕緊追問。
「誘敵。」有了投名狀,待遇果然與以往不同,牛犇坦然道出所想:「再騙他們一次。」
屠夫聽罷神情幽怨,暗想這傢伙絕對是故意的,拿我的主意來套我。
「原本沒想着讓你去。」牛犇招手叫來幾名俘虜;「他們,加上一些安排,應該可以試試。」
「他們?」屠夫恍然大悟,試探說道:「他們願意配合?這回怎麼騙的?」
「怎麼說話的,想死?」得福不知從哪裏轉回來,劈頭大罵。
「沒事。」牛犇平靜地看着屠夫,說道:「一條活路一條死路,活路是按我說的做,死路座艙內按個炸彈,一旦激活,整台機甲的能量會引爆。」
「這樣?」屠夫這才醒悟過來,「有把握?」
牛犇搖了搖頭。
「錯了錯了,不談把握。」屠夫認真思索片刻,問道:「裏面干擾很大,遙控炸彈,不能離太遠,對不對?」
「對,得有個人跟着。」
「此次不同於上回,有生人,很容易露底。」
「是的。」牛犇默默點頭,有些無奈:「總得冒點風險,希望不會挨個核對身份。」
「這樣的話」屠夫用力咬了咬牙,說道:「我去。有我在,一來誘敵把握更大,還能防範這幾個傢伙反水。」
幾名俘虜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什麼好。
牛犇審視着屠夫的表情,沒有馬上回應。
「不相信我?」屠夫莫名焦慮起來,自己心裏都覺得奇怪。「像上次那樣,牛二和我一塊兒。」
「不行。」牛犇斷然拒絕,說道:「這一次,牛二不能和你一起冒險。」
「明白了,我的命賤」屠夫
「沒人叫你去。」得福立馬搶白。
這個時候,牛犇應該站出來,說些安慰寬懷的話,以安其心,以勵其志。然而他沒有這樣做,只是靜靜想了片刻,隨即給出決斷。
「去準備吧。」
「呃準備什麼?」屠夫也認為牛犇會多說幾句好聽的話,見此有些意外。
「和他們幾個談談,再好好想想。安裝炸彈需要十分鐘,到時候還想去的話,就可以出發。」
言罷根本不管屠夫何思何想,牛犇轉身去了指揮所。
「曲道那邊怎麼樣?」
「他們攻不進來。」一名士兵大聲回答。
這是大事。剛剛在審訊中獲知,三方聯軍的先鋒部隊總數五百人,大部分被殲滅,還有一部分攔腰切斷,堵在曲道內無法出來。突擊隊要處理俘虜,加之後續計劃暫未確定,牛犇請安德烈帶領一部分人堵在口子處,等這邊有了結果再說。
這與後人制訂的作戰計劃不謀而合,現在,牛犇打算做些改變。
戰至中程,機甲引擎再度轟鳴,煙雲席捲山谷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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