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主任,怎麼辦?」
「是啊老孫,這市府的門呢?門呢?」
孫海吉黑着個臉,很想大聲咆哮。尼瑪,我和你們一樣被「封閉」訓練了五六天,鬼知道市府的大門跑哪去了!
全中國這麼大,就沒聽說誰家市府把自己的院牆給扒了的。
不用問,這市府大院改市府廣場,自然是胡文海給王以純出的主意。市府廣場對三十年後的中國來說並沒有什麼稀奇,甚至還成為各個城市互相攀比的一道標杆。市府廣場的精緻與否,成了判斷一座城市是否繁榮的標誌。
可在八十年代,市府大院改成的市府廣場,代表的包容和開放,對當時人的衝擊力這是怎麼形容都不為過的。
「要不我們去堵市府辦公樓的門?」有人探頭探腦的提議道。
「你傻啊!」不等孫海吉反對,他身邊就有人抬手給了提議的的人腦袋一下:「市府大門和市府辦公樓大門能一樣?你這個主意,都相當於一巴掌糊在王以純臉上了,信不信他把你給專政了?」
提議的人縮了縮脖子,看周圍一圈人逼視的目光,只好偃旗息鼓了。
八十年代是個很神奇的年代,一方面工人敢和廠長、甚至市長拍桌子,可另一方面卻沒有後世那種「越鬧越滋潤」的風氣。
沒別的,你一個人找領導罵街那是你的「統治階級權力」。可煽動旁人鬧事,那說不定就變成「政治事件」了,上個資料片殷鑑不遠,不鎮壓你鎮壓誰?
不見鄭磊他們工人組織「請願」,都是規規矩矩的在市府大院大門口兩邊,既不堵門又不喊口號,偏玩「我沉默的注視你」麼。
這是王以純管了,不管晾着他們也就那麼回事。為了不讓這種「非主流」的方式引起效仿,胡文海只是提了一嘴,這不王以純就乾脆的把市府大院的圍牆給扒了?我連大門都沒有了。看你們能堵哪去!
別說,王以純還真有這股狠勁兒。
「你們,說你們呢!」就在孫海吉這群人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突然一個聲音在旁邊響了起來。
「幹什麼。又是你們渤船的人?沒完了啊?」
一個帶着紅袖箍的老太太掐着腰,一伸手:「得了,先把錢交了吧。」
「交錢?什麼錢?」
「停車費!」老太太神氣活現:「我剛才可都看到了,你們來了三輛大客車,市府停車場停車每輛十五元。快點交錢啊!」
「每輛十五?你怎麼不去搶!我們就是臨時停一下,怎麼就要這麼多。」
孫海吉急了,這可是1985年的十五塊錢,三輛車四十五塊錢,都頂上普通工人半個月工資了!
「呵呵,這是王八的屁股,規定!」老太太一立眼睛,瞪道:「怎麼,想耍賴啊?市府門口你試試?」
「要不,給了吧?」
「是啊。四十五多了點,但是大家湊湊……」
說到底這年頭公家的威懾力還存在着,若非是沒辦法了,誰也不想和公家硬扛。被老太太理直氣壯的訓了一頓,不少人就打起了退堂鼓。
沒有辦法,孫海吉自己身上也是沒帶多少錢,只好周圍湊了湊,這才湊出了四十五塊錢,交給了帶着紅袖箍的老太太。
老太太當面點清了一堆五毛、一塊的雜票,這才滿意的哼哼兩聲。轉身走了。
交了錢,孫海吉和周圍幾個人商量了一下,總覺得就這麼回去很不甘心。不管怎麼說,總要見見王以純。至少表現一下自己「不畏強權」的風骨吧?
「要不,我們來個絕食抗議?也不堵門,就在這廣場上坐着,時間長了肯定有人注意到咱們。」總算有人想出了一個主意:「我聽說人家國外就流行這麼搞,外國政府好啊,為了怕自己的人民餓壞了肚子。就會答應他們的要求……」
「嗯,這個主意好!王以純要是不答應我們的要求,我們就絕食個十天八天的,非得搞出個大新聞不可!」
「哎?餓肚子啊,這多難受啊……」
「笨,咱們這麼多人,不會輪流絕食?比如說我上午絕食,你下午絕食。一替一換輪流半天絕食,這不就行啦?」
「哦,好主意啊!」
「不錯,不錯,這個主意好!」
孫海吉見越來越多人認可,連忙趁熱打鐵:「那就這麼定了,咱們去市府大樓門前靜坐絕食抗議去!」
「走走!」
說着,渤船這百來號工人就邁開腳步向市府廣場裏走了進去。
然而不等他們走出多遠,突然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站住!」
紅袖箍老太太又站到了他們面前。
「交錢!」
老太太的手往前一擺,孤身一人攔住了渤船的上百人。
「交錢?還交什麼錢啊!」
「門票啊!」
老太太從身後拿出一塊木板,上面分明寫着:「團體票每人十元,家庭票免費。」的字樣。
「開什麼玩笑,十塊錢一個人!」孫海吉懵了,停車費就夠誇張的了,這團體票一般不是應該更便宜麼,怎麼到了這裏反而更貴了?十塊錢一個人,八十年代就沒有這個價位的地方!你當你人民大會堂呢!
「什麼狗屁門票,我們就不給,孫主任咱們走!看她能把咱們這麼多人怎麼了!」
「別惹事,你看那!」渤船這邊也有眼尖的,連忙把要發飆的人拽住了,偷偷指了指市府廣場旁邊林蔭下。
市府廣場旁邊的一條原本沒什麼人走的小街巷上,赫然蹲了七八輛刷着「公安」兩個字的麵包車。顯然,這邊如果有什麼衝突,分分鐘就能被人平了。
「孫主任,要不咱們先回去吧?今天的情況好像不對。」有鼻子靈敏的,從下車之後這幾件事裏聞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孫海吉到此也已經知道事不可為,只好咬牙點了點頭。
……
「呵呵,王市長你看,我就說這些渤船的人成不了什麼事情的。」胡文海從床邊收回目光,搖頭笑道:「用行政命令去規範人是最糟糕的做法,中世紀的時候中東國家就已經明白,強行要求人改信是愚蠢的事情,而是應該讓異教徒多繳稅。這樣哪怕不逼迫他們,異教徒也會主動改信了。」
雖然拆掉了現實中存在的牆,但經濟上的牆更讓人難以跨越。如果孫海吉還能掌握渤船的賬目,哪怕是總經理辦公室的收支權力,也不會對這千把塊錢放在眼裏。但他昨天晚上聯絡了一圈,卻發現渤船的情況讓人感到非常棘手。
工人倒還好說,可到了銀行這邊,孫海吉卻發現自己竟然有手續都無法從賬戶里取出錢來。這個事情,說出來就太可怕了。
這已經不僅是渤船自己的問題,而是除了渤船以外,整個社會都在和他們這群人作對。王以純以大局名義動員起來的力量,大的嚇人。
「所以說對不願意搞標準化和質量管理的企業,千萬不要通過行政命令讓他們去搞。牛不喝水強按頭,效果最後只會是雙方相看兩厭。」
胡文海攤着手,笑道:「對這些企業其實很簡單,通過經濟手段讓他們自己主動去做就是。比如說這次的軍工招標和船廠招標,在打分中對競標企業的標準化和質量管理納入評價體系,這比什麼紅頭文件都好用。否則看着別人吃香喝辣的,自家企業喝西北風,領導層還要不要幹了?」
王以純深呼出一口氣,搖頭道:「胡總不了解,下面這些廠長,說不定真做的出來這種事情。」
「不是說不定,而是肯定有食古不化的人。」胡文海信誓旦旦:「那又如何,跟不上形勢的,就讓他被社會拋棄好了。」
「那怎麼行,工人怎麼辦,國家的企業怎麼辦?總不能不管。」王以純驚訝的搖搖頭。
「合併啊,工業局本來不就有一個將同行業企業合併的計劃?只不過誰合併誰的問題上還游移不定。經營情況差的破產,然後被經營情況好的企業合併。反正肉都在鍋里,工人也不會失業。繡城的企業數量如果縮小到目前的十分之一,反而會有更多的資源用於新技術的開發和提高管理水平。」
「這個……」
王以純苦笑一聲,搖頭道:「過後再說吧,現在最嚴重的問題是這個。」
他回頭從自己的辦公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遞給胡文海:「你趕走那個蘇岩,真是讓人想不到,能量竟然有這麼大。」
「交通部和中船總公司不算,甚至連國務院都聯合派出了調查組。渤船這些人只是跳樑小丑,這個調查組才是真要命的角色。」
胡文海冷靜的接過文件,這還算好了,至少是從正規程序支應了一聲,沒有搞暗訪。
暗訪的話就說明是要整人,明察至少說明上面有了解問題的態度。只要不是政治鬥爭,胡文海的身份就不用太過擔心。
但顯然調查組的結論,對最終渤船能否順利租賃是有決定性影響的。
「調查組什麼時候來?」胡文海草草看完手上的紅頭文件,問道。
王以純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嘆氣道:「我想,現在應該已經到了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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