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磊這句「能」,說的不免有些心虛。
不用問渤船的狀態當然已經是跌到了谷底,但也正是如此,擺在渤船面前的已經沒有什麼退路了。
如果是全盛時期的渤船,自是盡可以選擇最穩妥的路線,這也是重工業企業一向的選擇。賺錢是次要的,擺在重工業企業面前第一位的,永遠是活下去。
首先要活下去,其次才是考慮賺錢。也只有活下去的重工業企業,才能賺錢。這也就要求重工業企業,在經營中首先是求穩。
若非渤船已經無路可走,胡文海這個提問是不可能換來一句「能」的。
風險大、壓力大,這種項目扔給其他的船廠,就算再怎麼賺取,也不會有國營船廠考慮的。干好了賺錢是應該的,乾的不好了說不定就要賠上整個企業。
不過當然,若非是渤船已經被送了半條命,胡文海乾脆連打它的主意都不會。
一家上萬工人沉澱資產上十億的重工業企業,個人投資者吃的撐了去做這種生意?相同精力投入到電子產業,分分鐘賺出比造船業多十倍、百倍的利潤來。未來中國私營資本進入重工業,那也是在幾乎啃光了短平快的的項目之後,龐大的投資資本找不到方向,這才嘗試在重工業領域沉澱下來。
然而即使如此,未來三十年有幾個私營企業在重工業領域站住腳了?事實證明,重工業是要講血統的,白手起家在重工業的發展路線中是地獄難度。
正因為知道渤船無法拒絕,現在正是它最虛弱的時候,胡文海才會如此積極主動的推進這件事情。等渤船緩過這口氣來,可就真是過了這村沒這店了。
「那好,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市府大門在胡文海身後緩緩合攏,鄭磊有些艱難的咽了口唾沫,等着他的問題:「你說的話能……渤海造船廠,你能做主嗎?」
鄭磊張了張嘴。看起來想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他能被工人推舉出來到市府請願,但說到底渤船是國家的企業,不是工人的。更不是他鄭磊的。渤船的主,他還真就是做不了。
「我可以發動工人支持你。」最後,鄭磊也只是憋出了這麼一句話而已。
「工人的支持當然重要,但這件事情的關鍵,可不只是在渤船身上啊。」
說着話。胡文海已經轉過身來,臉上露出笑臉伸出手:「王市長辛苦了,多虧了您我才安然無事。」
「哪的話——」
王以純小的像朵花一樣,連連擺手:「胡總是吉人自有天相啊,哦,我們gcd人不講這個,應該說人民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你叫鄭磊對吧?」王以純上下打量着胡文海身邊的鄭磊,面帶寒霜:「有什麼問題不能正常向上反映,非要搞出這麼大的事情來?」
面對王以純,鄭磊反而沒有了忐忑的感覺。挺了挺腰杆說道:「王市長,如果按照正常程序和渠道向上反映,我們渤船的事情現在繡城有哪個敢管?」
就這麼一句,王以純直接被鄭磊給擠兌到了牆角。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現如今的繡城工業系統還真沒有辦法處理渤船的問題。如果按照正常程序和渠道,最大的可能就是一個字「拖」。
拖到上級看不下去,拖到海軍不能不管的時候,渤船自然有國家接盤。
不過這話當然不可能從王以純嘴裏說出來,他最多就是有些暗示,讓下面人自己領會靈活運用罷了。
至於說鄭磊的名字。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王以純身邊當然要有熟悉渤船情況的人顧問。像他這樣的「風雲人物」,認識的人會很多。
王以純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揮了揮手。說道:「好了,有什麼問題咱們進去談。讓渤船的同志們也不要在這邊影響市府辦公,先都回去等消息吧。」
鄭磊當即痛快的向門外渤船的工人們點了點頭,大聲說道:「同志們先回去吧,我會儘快把市府對咱們的安排帶回廠去的!」
他這這句話倒也有用,畢竟不是未來「討薪維權」之類的事件。工人們自己的訴求傳達到了,自然沒有和市府繼續對抗的道理。
實際上在沒有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這個年代的工人因為都是有單位人,反而是比較信任組織,相信組織的。
渤船的工人們在鄭磊的安撫下,三三兩兩的散去了。王以純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轉身走回了市府辦公大樓。
說起來繡城這市府辦公樓也算小有年月了,大概是建國前就有的建築物。作為戰爭年代的產物,最大的優點大概就是厚實了。
王以純打頭邁步走上台階,胡文海和鄭磊緊隨其後。市府大院裏的人群漸漸散去,就仿佛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般。
……
「小胡,坐吧。」王以純看了鄭磊一眼,指了指自己對面的沙發:「小鄭同志,你也坐。」
「渤船的事情不是市府不解決,實在是組織上也沒有餘力。」王以純自顧自的點了顆煙,深吸一口,指着鄭磊說道:「渤船等閒不出事兒,摸着良心說,也是繡城的一大支柱。但是一出事兒,那就是大事兒,天大的事情啊!何鴻燊是什麼人?葡京賭王、亞洲船王,這個錢別說你我,就是官司打到外交部,也不可能讓人家吃了虧!」
王以純長嘆,感慨的搖頭道:「不過天無絕人之路,你們渤船算是遇到好時候了。既然鄭磊你能代表渤船的工人,那市府就向你通報一個情況。」
「鑑於渤船目前的處境,市府決定把渤船的工人、基礎設施等資產出租給新科重工,以此換來給渤船技術升級所需的資金。」
「新科重工?這是胡總……」
「對,就是小胡同志新科公司的一個分公司,情況類似於原來的501廠改制。」
「這是說,市里要賣掉我們渤船?」果然,聽到這個消息,鄭磊頓時傻了眼。就算是對組織上再怎麼不滿,渤船的工人也沒想到,國家會把渤船出售給一個個人。別忘了,渤船的船塢里,現在可躺着一條核動力「大黑魚」呢。
「不是賣掉,是租!」王以純重申補充道:「新成立的新科重工會抽調一部分渤船的工人,租用一部分渤船的設備,這部分會作價支付租金給渤船。在此基礎上,新科重工可以使用渤船的設備形成自己的造船能力,能夠管理渤船勞務派遣的工人。」
「那……那租期結束呢?」鄭磊擔心的問道。
歷史上租借租成自己國土的事情可也不少,借了不還的事情更是比比皆是。怎麼看,這都是把渤船變成租界的做法啊。
鄭磊和渤船的工人是想請胡文海救救工廠,可不是想放棄自己的國企工人身份。
「租期結束,渤船的工人可以選擇是留在新科重工,或者是回到渤船工作。新科重工租用的設備可以選擇收購,或者是返還渤船,不過租用期添置的設備不算。」
「租期呢?」鄭磊問出最關鍵的問題,要是租個99年,那和賣掉也沒有什麼區別了。
「三年。」說話的不是王以純,而是坐在鄭磊身邊的胡文海。
只見他親切的笑道:「鄭師傅放心,我也是土生土長的繡城人,對繡城是有感情的!渤船是繡城的一面旗幟,我會忍心看這它倒了?不信你問問王市長,問問工業局的章局長,我對繡城的感情怎麼樣?」
「小胡同志對咱們繡城那可沒的說!」王以純在鄭磊的目光下信誓旦旦,就差據天發誓了:「小鄭你不知道,看到繡城企業開工不足的問題,小胡同志憑藉自己的能力和關係,為咱們繡城的工業企業拉來了幾個億的項目。要說對繡城的貢獻,恐怕沒有人敢說自己比他更大的。」
王以純堂堂市長作保,鄭磊也就放下了擔心。既然是只有三年租期,這點時間對重工業行業來說也就是一晃而過。
至於說三年後可能新科重工會選擇收購渤船的設備——哈哈哈,開什麼玩笑?渤船資產上十億,那是一個個人企業能吞下去的?
再就退一萬步說,渤船可是國內唯一的「大黑魚」總裝廠,會賣給個人嗎?
嗯,他當然不會知道未來幾年美元和人民幣匯率之間的劇烈變化,也不會知道胡文海每年能拿到多少根本花不光的外匯兌換的人民幣。
王以純心裏默默的給渤船點了顆蠟燭,勞務派遣給新科的工人看看原來的501廠就知道了。讓原來的501廠職工再選擇一次,看看他們是會選擇在新科被「剝削」,還是在國企領死工資吧。
「那何鴻燊的三萬噸散貨輪……」
「由新科重工接手,如果不能按時完成,由新科重工進行賠付。」
鄭磊突然抽了抽鼻子。
他低下了頭,聳動着雙肩,最終還是忍不住用手抹了把眼睛。
「哎,胡總,什麼都不說了!你真是」
鄭磊緊緊的握住了胡文海的手,動情的喊道:「好人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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