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科在魔都的招待所規模不大,但環境相當不錯。
浦東海邊一段沙灘被單獨分隔了出來,上面鋪設的是從蜈支洲專門運過來的細沙,再加上建造的海邊棧橋和原木建築,相當具有度假氣氛。
只不過在這個時段里,魔都的天氣不太好。平常溫度大概是十幾度的樣子,不太適合游泳。不過即使如此,仍然有一些魔都新科的職工能夠享受到福利,帶着家人或者朋友在海邊度過悠閒的一天。
而此時正這座海邊招待所里居住的大部分住客,恐怕都沒有享受這番樂趣的心思。
龔國政在走廊盡頭的陽台上,煩悶的點了顆煙。沒有抽兩口,便乾脆仍在腳下踩滅了。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於他而言實在是有些目不暇接、驚心動魄。他一個新舟60(運七200a)的設計師,怎麼就攪合到這場驚天動地的風暴之中了呢?
人生際遇的風浪,莫過於此吧。
常暢被上調之後,龔國政和新舟60整個項目組都接到了調令。西飛將與上飛成立一家合資公司,股權由上飛佔有絕對優勢。而西飛則向合資公司派遣了一批工作人員,這些人幾乎全部都是西飛民航製造和技術能力的骨幹。
西飛這群技術和業務骨幹還沒有反應過來,航工部航空口的何副部長就親自下到了西飛,來暫時主持西飛的業務。而他做下的第一件事,則是乾脆利落的將這部分業務骨幹的關係,全部轉到了與上飛的合資公司。
然後何副部長几乎是以押送犯人的態度,將這批人送上了前往魔都的飛機。
到了這個時候,常暢的遭遇、航工部何副部長等人的佈局可以說已經是昭然若揭。全國技術大普查已經不僅僅是一個傳言,而是正在轟轟烈烈進行的事實了。
而緊接着合資企業的負責人苟經理則大筆一揮,將這批西飛業務骨幹乾脆借調到了上飛。
這時,航工部和中科院進行技術普查的隊伍已經到了上飛,開始進行工作了。
然而尷尬的是,上飛在技術普查過程中的表現,相當不如人意。
想想也知道,上飛如果有什麼真本事,也不至於搞個麥道82的組裝,最後以中國的勞動力成本竟然比美國的造價還高?
麥道這批業務如果交給西飛來做,是斷然不會做的這麼難看的。不僅是成本不過關,甚至還差點拿不到飛行資格。生產的飛機只能有民航不情不願的消化了,最後項目做完一無所獲,連麥道82的全套圖紙都不知所蹤。
歸根究底,上飛的心思就沒放在這個上面。就說上飛自己的業務骨幹,後來上了紀錄片《大國工匠》的胡雙錢。這麼個真正幹活的人,在三十平的小房子裏一住就是三十年。到了2015年才貸款換了個70平的住宅。
而這段時間裏上飛搞房地產賺的盆滿缽滿,難道不能給業務骨幹提點待遇?這種紀錄片拍出來,真不知道是要誇人還是要罵人了。當然,或許這上飛看來,造飛機的也算業務骨幹?
飛機業務唯一的價值,大概就是讓上飛拿地的時候更加冠冕堂皇一些吧。
上飛搞飛機生產,從來不只是技術問題,更加是態度問題。
而西飛這批業務骨幹到了上飛稍一了解,當即心理就涼了半截。
「國政,在這呢。」
龔國政身後的走廊里響起開門的聲音,一個粗壯的中年人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龔國政回過頭來,面無表情的點點頭:「老呂,房間裏太悶,出來透口氣。」
呂春秋是西飛為波音代工747尾翼的車間主任,手上的絕活廠里誰不得豎個大拇指。然而眼看着年已經過完,他卻沒有出現在西飛的生產車間裏,而是在這片風景如畫的沙灘虛度光陰。
呂春秋拍了拍龔國政的肩膀,安慰他道:「別想的太多了,事情發展到現在這一步,不是咱們的責任。」
「哎……」
龔國政長出一口氣,忐忑的說道:「可是把矛盾激化到這個程度,對事情的發展真不知道會有什麼影響。何況咱們現在這麼做,受傷的到底是整個國內的飛機製造業。眼看着這些咱們一手打拼出來的事業,可能要被付之一炬,我這心裏……」
「我知道,我知道。」呂春秋低頭,正看到地上抽了一截的香煙,搖了搖頭:「你們這些做辦公室的,就是喜歡胡思亂想。這飛機製造業是一兩個人能夠敗壞的?我這雙手還在,你們的腦袋也還在,這飛機製造業就完不了嘛!」
「何況咱們這一步走出來,想必局……部里也絕對想不到。事情捂不住的,路大明不是說了?胡總已經知道了,還要親自過來看望咱們。有胡總出面,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聽到呂春秋的話,龔國政臉色明顯好了不少。他想了想,點頭,又搖了搖頭:「只是,總感覺咱們的做法,對不起國家賦予我們的使命。」
「呵呵,這話我可不同意。」呂春秋冷笑,搖頭道:「要說對不起,那也是姓苟的和何治他們的責任。我們現在如果真的要顧了『他們的大局』,那才是對中國飛機製造業的犯罪!他們這些人,拿着國家、集體、大局掛在嘴邊,做的卻全是為了自己利益蠅營狗苟的事情。看中的,就是你這樣的心思。」
「他們這麼有恃無恐,就是因為知道你要低頭的。為了事業,為了利益,為了這大局你都得低頭。不低頭,你珍視的東西就要受到傷害。你如果真的低頭了,現在或許得到一些好處,事業上也許避免了更大的傷害。但是再過五年十年,整個行業的生態就會被徹底毀滅。這一點道理,我們大家都懂,只是你還過不去自己這道坎而已。」
「我……」
龔國政心裏不是不知道這樣的道理,否則也就不會作出這樣的決定。然而事情真的發生了,還是難免會有些心痛。畢竟他們這麼做了,說到底還是對自己心愛的事業造成了損失。
「你不要想那麼多,犯罪分子綁架人質,難道警察就得聽他們的?」呂春秋自己倒是想得開,直言不諱道:「警察擊斃犯罪分子,傷害到人質那也不是警察的錯誤,因為這是在避免更大的傷害。如今這些人,就是以為自己綁架了飛機製造業,肆無忌憚的要你屈服於他們的利益。」
「如果他們也能把飛機製造業搞好,那也沒什麼。可這段時間你也看到了,上飛根本不值得信任。這些人想的,不過是如何撈錢而已。我們現在這麼做,才是對歷史負責的態度。」
「何況——」
呂春秋說到這裏,忽然走廊里響起一陣腳步聲。一個人滿頭大汗的從樓梯間跑出來,然後大喊道。
「嘿,夥計們!胡總來了!新科胡總到魔都來了!快出來!快出來啊!」
呂春秋挑了挑眉,頓時笑了起來:「何況,收拾局面的人這不是就來了嗎?」
……
「胡總,應該我們去帝都的,沒想到這點事情還驚動了你。」
龔國政被胡海的手緊緊握着,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就別說這些了,別人不知道你們的價值,可是我知道。我知道你們的付出,堅持和犧牲,別說我該不該來,這是我自己願意,是我必須來的。」
胡海現在出行一次確實也真不容易,海灣戰爭之後他的安保等級直線提升,畢竟現在恨不得他趕緊去和撒旦聊天的人,恐怕一艘航空母艦都裝不下了。
這其中說不好,還有幾個能源財團、金融大鱷,跨國企業之類的選手。別說是請殺手了,就是養一支僱傭兵軍隊,都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
安保部門沒把胡海關到西山指揮中心去,已經是很克制的行為了。
如今胡總出來一次,不僅是民航準備了專機,整套秘書處班子要跟着,還得有少說一個排的獨立保衛隊伍。至於說胡總之前的座駕勞斯萊斯也只能扔到車庫吃灰了——太小,車裏坐不開,現在胡海出門只能坐考斯特了。
這麼一搞起來,胡海現在想出個遠門,不說搞的和乾隆下江南一樣,多少也有些勞民傷財了。
不過有些事情,即使明知道不合適,但總歸還是要直面自己內心才好。
就胡海的內心來說,這一趟是非走不可。
原因很簡單,龔國政這些人為了不被上飛利用,如今不僅是實名向上級舉報,而且在技術大普查期間,竟然搞起了聯合罷工。
可以說不管這次的事情如何解決,他們這一批人的事業前途不可能不受影響。國企這種最講組織紀律的地方,作出這樣的大動作來,無疑是立刻就震動了整個系統。
消息自然是立刻傳到了胡海的耳朵里,哪怕是很多人勸他不要這時候出面,給各方面一個緩衝的時間、給某些人多少留一點面子,否則就是和航工部直接衝突,但胡海還是義無反顧的來了。
龔國政這些西飛中層,都能將自己的全部放到天秤上去賭那一個飄渺的希望了,他又有什麼好愛惜羽毛的。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31s 3.927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