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仙籙 第十八章 糖果

    曹珊關心道,「姐,你怎麼了?」

    「好像覺得有些冷。」曹依奇怪了,就在剛剛她還覺得悶熱,想着要不要把收起來的團扇拿出來用,突然就覺得涼了,是起風了麼。

    長生抱着卦燎出來,廳里有兩隻瘟鬼站在曹家姐妹兩的身後,見了卦燎後就像老鼠見了貓夾着尾巴逃了。曹珊聽到曹依喊冷本來是想要回房給姐姐拿衣服的,但不過是過了一會兒,曹依又喊着熱了,見鏢局裏的男人都出去了,廳里就她們姐妹兩,甚至把第一顆扣子解開,扇了扇。

    曹依看到長生笑道,「顧姑娘,正好,我做了些點心,你幫我嘗嘗給些意見。」

    長生不曉得那些瘟鬼有沒有碰到曹依,上一回師弟和姜曲染了瘟疫是多久冒出症狀的?她放下卦燎,走去拉起曹依的袖子看她手腕上,要不是都是姑娘家,定是要以為長生輕薄。

    「有沒有哪不舒服?」長生問。

    沒有青線,是不是表示瘟鬼沒碰到她?

    曹依搖頭,看着矮不隆冬,白白嫩嫩圓圓胖胖像顆湯圓的卦燎母愛泛濫,她成親也有五年了,但一直都沒有懷上孩子。曹依拿起一塊點心想餵卦燎吃。

    卦燎嘟着嘴慎而重之的考慮,想餵他吃東西的人多了去了,但他也是很挑的,可不是誰想親近他都得的。他看得出曹依很想餵他吃東西,又想起長生教過他要日行一善,讓人開心也算做善事的。

    於是張嘴把點心一口吃下。

    曹依拿出手帕幫卦燎擦嘴,臉上笑的心滿意足。曹珊看穿了她心思,說道,「姐姐你放心,你這樣誠心初一十五都去求送子觀音,保證明年就能如願的。不過最好要是個兒子,這樣爹就不會再整天嘮叨沒有人後繼香燈了。」

    曹依的丈夫是入贅的,生的孩子日後都要姓曹。

    曹依斥道,「你怎麼能這麼說爹呢。」

    「我有說錯麼,爹難道不是成天嚷嚷着兒子麼,我都懷疑他是不是後悔沒在我生下來發現我不是兒子時把我掐死。」

    曹依知道自己妹妹有些不受教的,甚至有時喜歡和曹鼎天唱反調,讓她往東她偏偏要往西,本來是以為對她管教太鬆散把她養成這樣的性子。

    畢竟母親離世時曹珊年紀還小,曹依和曹邇可憐這個妹妹得母親關愛時間最短,對她都是極為寵溺忍讓的,加上曹鼎天一年裏大半時間都在外頭送鏢,照顧曹珊的責任就落在她這個姐姐身上,她沒想到曹珊的想法這樣偏執。

    「爹是最疼你的了,怎麼會後悔呢,真是越說越不像話。」

    曹珊頂撞道,「如果真的疼我,為什麼把奶娘他們送走。」她舊事重提,反正這就是她心裏一根刺,怎麼都拔不掉了。

    曹依訝異,「你還記得啊。」這些年都不見妹妹再提起,還以為那時她年紀小,一年年過去,那事也應該忘記了,原來還記得。

    「怎麼會忘呢,從小到大,我喜歡的爹都不許,這個不許那個不許,我小時候有多喜歡奶娘啊,那段日子都是奶娘在照顧我,哄我,可爹一句話就把奶娘趕走了。我那時哭的厲害,去求爹不要趕奶娘走,可爹理都不理我。」

    長生道,「曹鏢頭是很疼你的。城主要把你和曹二姑娘招去煉丹,曹鏢頭寧可讓師父把你們帶走得罪城主,也不要你們留下來怕你們出事。」

    曹珊固執道,「那也是爹一心要救二姐,我不過是多餘附加的那個。」

    曹依真是覺得她這個大姐做得失職了,她和曹邇忙着打理鏢局瑣事,也關心妹妹,但大部分是照料她生活所需,沒深切與曹珊聊過。

    「我真是不知道你是這麼誤會爹的,爹不喜歡你跟着局裏的鏢師舞刀弄劍,是怕你一個姑娘家學了這些日後不容易找婆家,所以他不讓你學。可你不聽非要與爹對着幹,後來爹雖還是成天的說你,但不也就只是說說麼,你見他有真的把你收在房裏的刀劍拿去扔麼。」

    曹珊桀驁道,「那是他已經放棄我,不想理我了。」

    「奶娘那件事,我真的是沒想到你會一直記着,爹本來是不許我和你二姐告訴你的,怕你知道了會難過。所以我也就跟你說她是做錯了事被趕出去的。可我現在覺得應該告訴你,至少你該明辨是非。當時奶娘是帶了兒子一塊過來,爹就把現在顧姑娘住的那件房騰出來給他們母子住,你因為和那奶娘的兒子年紀相仿,與他常玩在一塊,但其實奶娘是不樂意看到你們玩在一塊的。」

    曹依想起那時,娘親去世已是一年,她爹從陰沉消極開始慢慢好轉振作,她也開始學着分擔家事。有段時間是疏忽了曹珊的,那一日她想到改抽空關心一下曹珊,經過奶娘房間時,正好聽到她跟她兒子說話。

    「當初奶娘對你好,不過是因為爹在鏢局裏,她為了這份差事,不得不做的門面功夫。她背地裏則交代兒子不要太靠近你,怕你會克她兒子。」

    當時那曹家奶娘說了許多難聽的話,把曹夫人離世的原因也莫名其妙歸咎到曹珊頭上,說她克爹娘。曹依聽了實在是氣憤,就去告訴了曹鼎天,曹鼎天才會把人趕走的。

    但又不想讓年紀小小的曹珊知道當時許多人都在嚼舌根說她八字克母,才會害死了自己的親娘,她自己卻是平安無事。

    曹珊沒想到事情是這樣的,愣住了,手抓着繡品,越抓越緊,把手繃里的繡布都抓皺了,針刺到了手才又疼得回過神來。

    「我師父呢?」

    長生掃了一眼大廳,現在才發現好像鏢局裏就她們幾個在。曹依剛想答,就聽到她爹似打雷那般大聲的嗓門了,倒省了解釋的功夫。

    長生一整日都在房裏寫字,自然不知早上冒充曹邇的那個鏢師早上有偷偷的溜回來一趟為司馬鹿鳴傳了話。說宅子裏確實瀰漫妖氣,司馬鹿鳴費了些氣力,一個房一個房的找才尋着了來源。所以眾人決定夜裏來個裏應外合。

    弗恃讓曹鼎天他們去買硃砂,硃砂本來就是極陽之物能克陰邪,又是找來一張漁網,把硃砂塗漁網上,日落後就按約好的時辰去了城主宅外埋伏,等司馬鹿鳴把那妖怪引出府外,他們再用網把那妖罩住。

    曹邇也跟去了,曹鼎天期初不願女兒去冒險,讓三個女兒都在府里等的。曹邇向來聽話不需曹鼎天操心,但沒想到這一次卻是陽奉陰違,偷偷跟了過去,還好沒出什麼亂子。

    曹依善解人意,聽到曹鼎天聲音裏帶笑,就想着應該是順利解決了的。曹鼎天要三個女兒和女婿站一塊給弗恃磕頭,道鏢局近來是多事之秋,要不是弗恃,這幾個難關也過不了。


    弗恃道不必,心意他領了,繁文縟節就不用了,嘴上高風亮節,但還是趁機坑了曹鼎天珍藏的幾壇好酒。

    司馬鹿鳴還穿着羅裙,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換衣服。

    曹鼎天看到曹珊雙目氤氳,浮着水汽,問,「怎麼了?」

    關愛之情全盡現於面上了,只是曹珊之前對他誤解深,全然看不到而已。

    曹珊抬眸看了父親一眼,什麼話也沒講拿着繡品就跑回房了。曹依道,「她是又耍小姑娘脾氣了,明日就好了。」

    曹鼎天搖頭嘆氣,「真是寵壞了,我那婆娘要是沒早死,倒是能好好教教她。」

    曹依的丈夫和另一個鏢師扛了一畫屏進來,那畫屏十分精緻,面上繪了彩蝶,繞着盛開的花翩翩起舞。曹依一看就喜歡上了,「怎麼扛了這麼一個物件回來,不是去抓妖的麼?」

    曹邇想起方才的刺激,心情還激動起伏着,「那妖怪躲在這畫屏上繪的彩蝶里,夜裏就出來吸人的陽氣,方才把那妖怪抓住了,城主神智恢復了就不敢再留了,讓我們幫他處理了。」

    曹鼎天問弗恃,「要不要燒了?」

    「這如今也就是普通的畫屏,若是喜歡大可留下來做件擺件。」弗恃如此說的。

    曹鼎天想着,這畫屏是用金絲楠木做成的,彩蝶鮮花繪得是栩栩如生,右下角還有個印,曹鼎天讀書少,認不得那印上的字,但他押鏢也押過不少古董字畫之類的,曉得那些所謂大家手裏出的東西都會落名,他猜想這應該是做那畫屏的那人的名。

    他估摸着應該值不少銀子,何況這城主家中用的東西也不會是普通的便宜擺件,燒了的確是有些可惜。

    可他鏢局裏擺的都是刀刀劍劍的,放這麼一個附庸風雅的畫屏感覺放哪都格格不入。城主既是開口讓他處理,那就是說他把畫屏賣了當了,他都不會有意見。

    「乾脆明日找個人來估個價。」言下之意有賣掉的打算。

    曹依道,「我很喜歡這畫屏,爹要不送給我吧。」

    曹鼎天道,「你要喜歡就擱你房裏吧。」

    長生把弗恃扶到了一邊,她怕曹家的人擔驚受怕,只想着先私下與弗恃講,她沒用,沒辦法分辨曹家兩姐妹是否有染上瘟鬼身上的瘟症,但或許師父有辦法。

    弗恃聽完後,也是同樣去問曹依有哪不舒服,還給曹依把了脈。長生這樣問了,弗恃又問,曹依不禁有些生疑。弗恃隨便編了個理由,說是把脈從脈理上能測近日吉凶,想跟鏢局裏的每一個人都測一測,就這樣信口胡謅的,曹家的人卻也都信了。

    弗恃沒診出什麼。長生扶他回房時,弗恃只讓長生留意,叮囑若是再看到瘟鬼一定要先來告訴他。

    「為師只是凡人,再厲害也鬥不過神,鬥不過天。既是凡人總有力所不能及的,只能盡力而為。」也就是說他自己也無法確定。

    曹珊倒是健健康康的,第二日還特意給曹鼎天下了碗面,那一整日,曹珊沒跟曹鼎天頂撞過半句,一反常態,曹鼎天嚇得偷偷跑去問弗恃,女兒性情大變,是不是也跟那城主一樣,中邪了。

    但曹依就不好了,過了兩日後,她開始發燒嘔吐。曹鼎天請弗恃來看,弗恃坦白的告訴他,這一次自己是全然沒有辦法。

    這瘟疫若是被傳染了,只有瘟神能收回去。而法術再厲害,在神力面前不過就是雕蟲小技。這就是弗恃說的,凡人只是凡人。

    曹鼎天請了好幾位大夫來,也都是說無能為力,只是開了一些藥說是聽天由命看能不能舒緩病情。

    長生想着有什麼是自己力所能及能幫得上的,鏢局裏的人個個愁雲慘澹,曹鼎天怕曹依的病會傳染,除了他和曹依的丈夫輪流守着照顧,不許其他人靠近曹依的房間。

    送藥也只許把裝藥的籃子擱在離曹依房門一丈遠的地方。本來是輪到了曹邇送藥的,但她這兩日休息不好,想着曹依的病,想着鏢局的事,面色很差。

    長生就讓曹邇去休息幫她去送藥了。

    瘟鬼躲在曹依檐下陰影處看着,長生沒想到光天化日他都敢混進來,不怕曬到太陽,也不怕被她師父瞧見。

    長生把藥擱下,三步跨作兩步上前,從城主那帶回來的畫屏就橫在窗口和床之間中間的位置,隔着畫屏,隱隱約約的看到曹依的丈夫因為太過疲憊,挨着床頭睡着了。

    「我有辦法救她。」瘟鬼道。

    長生本來是要勸他在她師父沒發現之前離開的,可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長生訝異,「你有辦法?可是瘟疫不是只有瘟神能收回去麼?」若是有命不該絕的,就像那次在姜府那樣,趙公明就會出現把那人身上的瘟疫再收回去,那這人的病就能好了。

    所以她希望老天保佑,曹依也是命不該絕的那個。

    「只要顧姑娘你願意幫我,她就能好。」

    她其實也有在猶豫,若趙公明遲遲不來,要不要給曹依試一試她的血,可想到重明上一回說得不清不楚的話,好似她的血是喝了會上吐下瀉像是放了好幾日的餿菜一樣有害的東西。

    她有去問重明,人命關天,她想知道那日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嚇她的,但重明近來不愛搭理她,自那晚罵過她蠢後就很少開口說話了。被她問得煩了,只是回了一句你不信就做,有什麼後果自己承擔就是了。

    所以她一直不敢動手。

    瘟鬼道,「我那日看到與你一塊的那位小神有一寶物,你可借來給她服用……」他說的是吃下肚子以後能短暫變作你腦子裏想的那個人的模樣的糖果。

    「那糖果能治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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