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噤聲。
憐玉想起道,「重名鳥我有聽過。」
過年時有個師弟想家,按照家鄉的風俗用木頭刻了一隻重名鳥放在窗牘上。也跟他說起過他家鄉那一帶流傳的重明鳥的故事,故事裏它是支國進貢給堯帝的一隻神鳥,就因為眼睛裏有兩顆眼珠子,所以又叫重睛鳥,能驅趕虎豹,魑魅。
也因為它能驅邪,狀似雞,聲如鳳凰。那師弟的家鄉過年的時候就是按雞的樣子來剪重明鳥的窗紙來貼的,或是刻它的木雕來辟邪。
姜曲道,「我記得書里寫重名鳥是吃瓊膏的,當年堯帝就是因為聽說要用瓊玉養他未免奢侈,才選擇將它放養。」
再想想這男人的吃食,最為喜歡的上等的寶石玉石,若真是一日三頓這樣的養着,確實是筆很大的開銷負擔,皇帝都未必能養得起。
若真是重明鳥所化,這一點倒也頗為符合。
姜曲和司馬鹿鳴等着那男人開口說是猜對還是猜錯,但見男人沒有回答,只是眯着眼打量長生,觀察他反應,心裏覺得該是猜對了。
男人開口道,「你們幾個跟我走。」
長生扭頭看向那堆白骨,「可我還沒有把他們安葬。」
男人扔了鋤頭給他們,「那就快點,別拖拖拉拉。」
他們挖了坑將那些白骨都埋了,司馬鹿鳴撿了根木頭來劈成兩半,立了個簡易的墳,姜曲又花了些時間為他們念了道經來超度他們,那些鬼魂躲在山洞中的暗處跟長生鞠躬道謝後就消失了。
長生曉得他們是消了怨氣入輪迴了。
男人等他們已是等得不耐煩,問,「好了沒有?」
憐玉看了看還在昏迷中蘇隱,又見太陽就要落山,撿了樹枝來點了火,「算了仁至義盡了,走吧。」
男人提醒道,「我洞府從來不用火,你們要是不習慣就自己動手撿柴火。」
他們聞言,邊跟着那男人身後邊撿乾燥的樹枝。先是折回蘇隱的小屋拿回了包袱,才跟着那男人回到他住的山洞。
憐玉生火,火光竄了起來。
姜曲對男人道,「你既是不想告訴我們名字,也總要讓我們知道怎麼稱呼你吧。」
男人想了想,像是臨時隨意起的名字來應付他們,「那就叫我重明好了。」
一隻叫重明的重明鳥,名字有夠省事。
卦燎玩夠了找來了,重明瞥了一眼洞口,見一條龍龍爪里爪着一隻穿衣服的猴子遊了進來,它龍爪一松,那隻猴子跳到了地上,靈巧的躥到司馬鹿鳴身上遞給他一個果子。
司馬鹿鳴沉默的接過果子,那隻猴子坐到了他的肩膀上。
卦燎聞見長生身上的血味,「媳婦和臭道士一樣臭臭的。」
長生抬起手臂來聞了聞,其實期初她也聞到自己身上的腥臭味的,後來不曉得是不是聞久了,習慣了就聞不出來了。她摸了一下自己的長髮,因為染了寓王的血,髮絲黏在一起都結成條狀了。
「這裏有沒有水?我想洗一洗頭髮。」
錢如月道,「我也要。」
重明指了指,「那小洞裏有水。」
錢如月背起包袱朝那小洞走過去,走了幾步回頭特意朝憐玉和姜曲警告,「不許過來偷看。」
姜曲回道,「你警告我師兄也就算了,我還至於偷看你麼。」
憐玉道,「你什麼意思。」說他人品有問題麼,他像是餓中色鬼麼,憐玉勒住姜曲的脖子,使勁的勒,任姜曲如何求饒都不放。
長生洗了頭髮,將身上的血都擦乾淨了,換了乾淨的衣裳走出去,見姜曲憐玉司馬鹿鳴三個盯着岩壁目不轉睛。
卦燎討抱,長生抱起卦燎,見到他指着重明問,「媳婦,為什麼那個討厭鬼也在?」
長生解釋道,「重明剛剛救了我們,是恩人。」
「你們凡人都這麼容易稱呼別人恩人麼?」重明輕蔑笑着小聲喃道,「然後轉過身來再恩將仇報。」
長生怔了一下,感覺他話語裏好像突然生出淡淡的恨意。此時一旁的憐玉大聲道,「你們說這上頭刻的像不像我們在帝都發現的那塊石碑上面的字?」
長生順着憐玉的視線看向石壁上刻的東西。
卦燎挖着鼻子評論道,「上面的畫扭來扭去的,真難看。比臭道士畫的那些扭來扭去的符還要難看。」好像一條條彎曲蠕動的蚯蚓,在牆壁上爬來爬去的。
姜曲素來對這些頗為研究,眼睛裏射出異彩,「那不是畫是字。」只是古老得他們一個都不認識而已,他問重明,「這上頭寫的是什麼?」
重明淡淡瞟了一下,說道,「那是黃帝大敗了蚩尤後,蚩尤麾下那些被關進來的手下的名字,被當做是一種功勳,或許說是一種永世不得自由的詛咒被刻在上頭的。」
「你是說蚩尤那些戰敗的手下都曾被關在這裏?」
黃帝和蚩尤那場大戰,古籍提過卻也只是幾筆輕描淡寫,筆墨之間描述得再毀天滅地的激烈,畢竟也只是文字的表述,比不上親眼所見驚心動魄。
只是姜曲也明白,光陰無法倒置,他是晚生了好幾萬年,此生此世是不可能有機會親眼見到了。但得知自己現在站的地方曾關過那些遠古大神,倒也是叫人興奮。
重明見姜曲甚感興趣,故意潑他冷水道,「當初那場大戰,雙方都是拼死一搏。斗到最後一刻,黃帝雖勝,也跟兩敗俱傷差不多,被關進來的那些多是靈力已耗損殆盡的,沒幾日就死了早就連屍骨都找不到了。現在林子裏關的,都是後面被扔進來的。已是跟黃帝蚩尤那場大戰完全沒關係的了。」
姜曲略顯失望,他還以為有這個機緣能見一見上古的神明是否是長着三頭六臂。
憐玉總結道,「也就是說這地方跟囚牢差不多?」
重明道,「不是差不多,是根本就是。這裏是當初神農氏用神力所創,專關那些窮凶極惡的傢伙。神農氏死後,就到黃帝使用了,被關進來的幾乎都是被詛咒不但怕光也怕見火。」
長生問,「那你呢?你也是被關進來的麼?」
重明沉默了,他盯着柴火,並不像懼火的樣子,大太陽底下也能隨意的走動。重明雙瞳里閃爍着跳躍的火光,「算吧,林里那些傢伙都由我看守,跟你們一樣只許它們進不許它們出。只是漸漸的倒沒再有其他的妖獸被扔進來了,倒是隔幾年會有凡人迷路闖進來。或許,這裏也被遺忘了吧,如今你們凡間帝王是誰?」
姜曲說了當今天子的名諱,重明不知,只問是禹帝哪一代子孫。
姜曲道,「當今天子並非禹帝的後裔。禹帝那時至今時都已不曉得經歷過多少次的改朝換代了。」算一算這重明比他家祖宗還老。
重明喃道,「原來他也死了麼,也是,連開天闢地的盤古,神農氏伏羲女媧這些大神都難逃劫數,他怎麼能逃得過。始終是比我早死。」
姜曲笑道,「你被關在這裏未曾出去過,也不曉得外頭的變化早就是滄海桑田,天翻地覆。你不是夸長生帶來的銀子成色好麼,如今怎麼都比堯帝那時候強,外頭那些首飾鋪子開得滿大街都是。」
重明斜眼睨這姜曲,他心裏打什麼主意他知道,「你無非就是想騙我告訴你們出去的辦法,你以為我讓你們跟來是做什麼?」
錢如月擦着頭髮從那小洞裏走了出來,她比長生洗得仔細,反覆聞過好幾次,確定自己身上真沒那寓王山洞裏那些臭味以後才出來的,早知道的話,出門應該帶上皂角的。
錢如月插嘴道,「你不是要告訴我們怎麼出去麼?」
重明嗤笑,笑他們天真,「我只說考慮要不要告訴你們。」他朝憐玉的方向拋了一樣東西,憐玉伸手接住,發現是把短小的匕首。重明道,「這是插在那隻老東西身體裏的,估計是之前死的那幾個凡人的東西,我留着無用,拿着吧。」
那匕首上面還帶着血,黏糊糊的,憐玉隨意的往衣服上擦了擦,見到鞘上刻了一個薛字。長生記得自己用笛子插進那寓王舊傷時是頂到了東西的,不知道是不是這匕首。
連長生這麼笨的都聽得出重明話里的弦外之音了,她問道,「你讓我們跟來是要做什麼?」
重明看着他們五個人笑道,「做苦力。」
……
錢如月抓着手裏的鋤頭在鬆土,頭上頂着太陽,才活動了一下就已經是出了一身汗了,她扔了鋤頭髮起脾氣不願再幹了。
重明坐在柿子樹上,一條腿垂着悠閒的晃啊晃的,右手抓着一個柿子慢慢吃,左手握住鞭子,鞭子往樹幹上一抽,說道,「我有說讓你們停下來麼。」
錢如月抬頭抱怨道,「你怎麼不自己種。」
重明好笑道,「我有人能使喚,幹嘛要自己動手。」
憐玉勸道,「算了師妹,反正也就是挖幾個坑放種子。」自我安慰一下,至少這活比被那些吃人的妖獸追着跑要好。重明算是這裏的牢頭,有他庇護,他們安全也多了保障,至少夜裏是能睡個好覺了,他現在精神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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